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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愿石-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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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敌军士气如何?”
    与适才闲聊时温和闲雅的表情截然不同,青年脸上是一片无机质的平静,两眼散发出冷而厉的光芒,宛如冰雪锻造的宝剑,森寒中透出无垠的杀气。
    伊芙走在罗兰身后,看不见他眼下的表情,但他猜也猜得到。
    “士气差,杀气重。”
    罗兰一笑,完全明了部下的意思:失去拳神和主战派,加上久战不下,蛮族士气自然低落,但是糟糕的天候和紧缺的食物又使他们不得不战,绝境激发人的潜力,这样的状况虽不轻松,但也不见得恶劣。
    “困兽之斗,难以久支。”罗兰简评,词锋犀利。他转过身,眼神添了一抹深邃:“但是,有道是狗急跳墙,穷鼠啮猫,你可得小心,别成为那只被老鼠咬到的猫。”伊芙肃然行礼:“是!”
    罗兰神情一柔,眼里的冰霜也融化开来。
    “伊芙,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只是你总喜欢勉强自己,让我很担心。”
    “罗兰……”伊芙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
    “像这次你受伤,就完全是不必要的。拳神强归强,也只有一个人,你有得是办法擒住他,却偏偏使用最笨的法子,还搞得自己差点丧命!”
    伊芙抿嘴不语。罗兰压抑有些激动的情绪,注视他的后脑勺:“听我这么说,你很不快,是吗?”
    “……”伊芙头一个反应是摇头,但他从不对眼前的人撒谎,终于还是保持沉默。
    罗兰轻声一叹:“我就知道,被那个武斗狂养大的你,不可避免会被灌输一些该死的战斗情操。”伊芙犹豫半晌,忍不住道:“师父他…待我很好。”
    “我知道他待你很好。”罗兰冷冷地道,“这点我同样很感激,但是他给你的负面影响也不小。老实说,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光凭伤害你这笔帐,我就想亲手宰了他!”
    伊芙惊惶抬首,瞪着对方。
    “……若大人真想杀拳神,不劳您动手,交给属下就行。”许久,他低低吐出一句,幽幽的声音回荡在风里,说不出的寂寥。
    罗兰眯眼,神情一寒:“你用这种口气说话,是想向我表达抗议吗?”
    “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伊芙。”年轻的统治者垂下肩膀,缓下颜色,化作无奈,“抱歉,我无意令你为难,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罗兰……”这次换伊芙感到歉疚。
    “好像从以前起,我自认为对你好的决定,结果总是把你逼入更痛苦的境地。”罗兰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罢了,只要你以后稍微收敛那些天真的想法,我就不会动你的宝贝师父。”
    “罗兰。”伊芙直视他的双眼,恳切地道,“请听我说,我从没责怪过你,我能有今天的人生,全是你赐给我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有那种对不起我的想法。”
    “是吗?”罗兰定定回望他,满腔怀疑,换作其他人处在伊芙的地位上,对他说出这番话,他肯定相信,但伊芙是不同的。罗兰从不认为他稀罕那个将军的显赫头衔,事实上,伊维尔伦城主至今还没遇到比这个部下更淡薄名利的人,所以伊芙这席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信,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怀疑伊芙的忠诚。
    看出主君的矛盾,伊芙微微一笑:“那么,我换句话说吧,打二十二年前,你从雪地里捡回无依无靠的我,为我取名‘伊芙’(雪)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属于你了。”
    没错,当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睁开眼,看见那双充满关怀和温情的冰蓝眸子时,他的未来就注定了。从那以后,只有这个人,可以叫他生,可以叫他死!
    罗兰沉默片刻,问道:“即使当时的我是抱着拐骗幼童的目的将你捡回?”
    “是的。”
    “伊芙啊伊芙,你真是叫我不知如何是好。”罗兰抚额长叹,满脸哭笑不得,他是不是该庆幸捡了个现成偏宜?“虽然我是受惠人,我还是忍不住说你,你太好拐了。”
    伊芙但笑不语。罗兰定了定神,以柔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向远方,幽幽地道:“这世上,唯有你知道原本的我,记得‘她’,我虽没有忘,可是我已经记不起真实的我,原初的我是什么样的了——伊芙,你老实回答我,我变了吗?”
    金发将军动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有。”语气是斩钉截铁的。
    “是吗。”罗兰淡淡一笑,转身大步走远,留下伊芙呆站原地,细思最后那个表情的含意。他隐隐感觉到,主君不相信自己的回答。
    “你没有变。”他忧伤地重复,“你只是,把心封住,藏起来罢了。”
    远处,一直观查两人的狄格拉过一名士兵,劈头问道:“你觉得他们俩像吗?”
    “谁像谁?”那士兵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大人和阁下!”狄格低吼,指着目标,“快!看完跟我说!”那士兵皱眉,但基于对长官的服从,还是打起精神比对,半晌,报出结论:“不像!”
    一点也不像!一个高挑俊美,一个娇小娟秀,狄格副官是吃错什么药,竟认为这两个人长得像!是啦,大人和将军都是金头发蓝眼睛,但若只凭这点下判断,伊维尔伦百分之六十的人口都算和大人长相相似了。
    “嗯,你也这么认为吗。”狄格挥挥手,赶走自始至终进入不了状况的士兵,继续烦恼:到底是谁呢,阁下的哥哥?
    ******
    第二天中午,罗兰一行人离开了绝境长城,整整三十辆马车的衣物和补给品也及时送到并得到妥善的安置。
    伊芙率领一干高级将领站在城门口,担心地注视罗兰,劝道:“大人,多盘桓几日再走吧!”
    别人看不出来,从小和对方一起长大的伊芙怎么会看不出异常。青年微带酡红的脸色,眉间极淡的倦意,分明就是发烧的症状!而且以他那忒能掩饰的本领,还露出这点蛛丝马迹,可以想见热度绝不低。
    “不了,我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罗兰微微一笑,向伊芙颌首表示无碍,转向众军官,朗声道,“诸位,绝境长城乃至要关隘,绝不能让蛮族攻破,一切就烦劳诸位,务必尽力辅佐伊芙将军!”众人轰然应声,一齐行礼。
    罗兰点点头,朝城头上向自己举枪致敬的士兵们微笑着还了一礼,转身走向马车,以流畅的动作踏上车辕,消失在门后。艾德娜等侍卫早就骑上马,一等车夫驱动车子起行,立刻跟上。伊芙等人目送他们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你还真能撑。”
    冰宿看着跌坐在对座的人,挑高双眉。罗兰一手按头,喘息道:“还说呢,早上吞了你一颗药片,我就一直想睡觉,你是不是给我安眠药?”
    “那你一定是吃了夜服的,夜服的百服宁有安神效果。”
    “还有…夜和昼之分啊。”罗兰苦笑,往椅背一靠,合上眼,“罢了,我睡一觉,到了叫我。”冰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听得对方呼吸转轻,已然入睡。踌躇片刻,她捞起脱下的银狐斗篷,起身走到他跟前,将之轻轻盖上,然后执起他右手,不及探向脉门,就被炙热的温度吓了一跳。
    好烫!冰宿眉头紧蹙,不觉咬住下唇,触向对方微沁冷汗的前额,嫌饰冠碍手,毫不犹豫地拉下。
    这是……什么?刚抽离蓝宝石额饰,她的视线登时被一样异物吸引。就在这时,一只滚烫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抢过饰冠戴回。
    “你在做什么?”罗兰盯着她,用严厉的语气质问。
    “帮你量体温。”只惊讶了一瞬,冰宿就拉回神智,镇定回答,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罗兰皱眉道:“多余。”松开钳制,轻轻推开她:“你只要离我远点,免得被传染。城主可以感冒,神使绝不可以。”
    “真正的神使是你吧?”
    罗兰才软化的神情又覆上寒霜,眼神也转为森冷,凝视对方,没有开口。冰宿的态度异常平静,一字一字道:“要我——保守秘密吗?”
    罗兰轻笑,笑声有些低哑,却很愉快:“你明知故问,有什么条件?”冰宿咋舌:“你即使在生病,脑筋依旧这么好使。”
    “别给我戴高帽了,现在是我有求于你。”罗兰往后一靠,泛红的俊容上是悠闲到近乎轻松的微笑,“不过,望你体谅我的病体,别提太让人惊吓的要求。”
    冰宿低哼:“放心,我只是想问你件事。”罗兰颌首,无声催促。冰宿脸上闪过一丝羞意和狼狈,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不自然的声音道:“那晚你为什么吻我?”
    “……”
    罗兰眨眨眼,表情空白。冰宿见状,脸色大变:“你忘记了!?”该死!原来是这小子酒后发疯,亏她傻傻当真,还当面询问,这下脸丢大了!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竟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罗兰抹了抹脸,神请有些错愕,有些好笑,也有些释然。他情不自禁地拉近对方,近到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傻女孩。”他叹息,“一个男人吻一个女人,还需要理由吗?”
    “为什么不需要?”冰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近在咫尺的灼热气息熏得头晕脑涨,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发问。
    罗兰注视她迷茫的眸子,柔声道:“那晚我唐突于你,是因为我一时克制不住男性的**,虽然及时收住,还是很无礼,所以我吻了你,表示道歉。”他轻点她前额,虚弱一笑:“这是民间的礼节,难怪你不知道……”
    “喂!”冰宿慌忙搂住他倾倒的身子,拍打他滚烫的脸颊,焦急地唤道,“罗兰城主?罗兰!罗兰!!”
    车门扣响,传来红发侍卫的喊声:“怎么了,冰宿?”冰宿冲口道:“快停车!罗兰昏倒了!”
    “什么!”一声呼啸,马车剧烈晃动,嘎然停住。喧哗声中,艾德娜第一个推开门冲进来,看见倒在少女怀里,人事不知的主君,脸色遽变,抢上前执起他软垂的右手,微微松了口气:“……原来是发烧了。冰宿,麻烦你照看他,我们马上赶去前面的赛罗斯镇,让大人好好休息。”说着,用银狐斗篷裹住罗兰的身体,扶他躺下。见状,冰宿一阵懊恼。
    这些事,我也可以做到的,为什么刚才我会那么慌乱呢?只想到呼救。
    “冰宿,拜托你了。”
    少女回过神,匆忙应声,忽然想起一事,道,“别叫车夫开太快!生病的人经不起震荡!”
    艾德娜点点头,感激一笑,跳出马车,一把关上门。片刻,车身轻晃,缓缓起步。
    ******
    “叮铃、叮铃……”
    模糊的铃声随着久远的记忆浮起,渐渐清晰,清清脆脆,极有节奏,仿佛……车辚声,又像是舞者系在长裙上的银铃,充满跳跃的音色。
    '罗兰,别坐在车顶招摇啦,快滚下来!'
    '滚下来让你使唤吗?我呸!'
    '不许说粗话!'
    一只铃鼓从隔壁马车的车窗里飞出来,准确命中坐在车上的白衣少女的后脑勺,一只大包立刻诞生。'哎哟!'少女捂住头,眼泪汪汪地吼回去,'不许别人说粗话,就许自己使用暴力,不公平!我偏说粗话!宁可当流氓也不当娘娘腔!'
    几个笑声同时响起:'哇哈哈!你现在才想回去当男人,太迟了吧,小台柱!'
    '该死!还不都是你们这帮臭女人害的!'
    白衣少女满脸通红,从天窗跳回车厢,过了一会儿,车身激烈摇晃,传出乒铃乓啷的巨响,夹杂着喧哗笑语。一名三十来岁的妇女从隔壁车探出头,骂道:'喂!收敛点!打坏器具我叫你们跳脱衣舞!'
    '呀~~~罗兰要跳脱衣舞吗?好期待啊!'
    '去!那架竖琴分明是你们打破的!'
    '砸坏皮鼓的好像不是我们耶……'
    妇女额上青筋直冒,暴发出一声怒吼:'你们这群混蛋!!'
    '没关系啦,妈,这点小损失,只要罗兰朝客人多笑几下就搞定了。'
    '我宰了你们——'
    好热……这是他唯一的意识。身体仿佛在火炉里,受着烈焰灼烧,压倒性的热量占据四肢百骸,蒸发他本就稀薄的意识,再度唤醒沉睡的记忆。
    '罗兰,你母亲去世了。'
    年过四十却仍风姿绰约的妇女一脸严肃,对面前做舞者装束的金发少年宣布噩耗。少年有一张犹带稚气的丽容,穿着纱上裳长裙的模样就像一个真正的绝色少女。
    '啊……'少年低呼,摸了摸妇女的手臂,'真看不出来,老妈,你是幽灵吗?'
    '笨蛋!我不是说我!是你的亲生老妈!'
    少年垂下手,露出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是一片冰冷。
    '我没有母亲。'
    '罗兰……'妇女才开口,被少年冷声打断:'妈,我不想听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事情,我是你的孩子,你是我唯一的母亲,我没有其他母亲。'妇女默然。
    '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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