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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难道你还想为他求情!你是不是也觉得贵族的命是命,平民的命就不是命!”
“不是,为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克莱德尔苦涩地道,“只是为臣担心这么做过于激烈,会引起一些后遗症。”
“不过是死一个领主,不会刺激到那些僵尸脑袋的。”罗兰恢复悠然的态度,一手支颊,一手拿着奏摺继续浏览,冷淡地道,“而且以那个领主的人格,肯定不会有声望,只要让他那些只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张牙舞爪的狗腿一并闭嘴,相信我的耳朵是不会听见任何抗议声的。”
听见主君用这么嘲讽的语气说话,克莱德尔知道他真的光火了,大气也不敢透,连连点头。罗兰瞥了他一眼:“这回你可要派个好领主过去,克莱德尔,再发生这种事,我的惩罚可不会这么简单了事。”
“遵命。”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国务尚书差点挤不出声音。
“行了,把额头的冷汗擦掉,我没有欺负老人家的坏习惯,刚才我的语气是太重了些。”罗兰不自在地道歉。克莱德尔笑了笑:“为臣知道大人不是胡乱怪罪人的君主,所以有时,您不用过份压抑,为臣很乐意当你的出气筒。”
“你是要我变成一个差劲的家伙吗?”罗兰提高嗓门。
“您不会变成差劲的家伙,相反,您是太过优秀了。”克莱德尔的神情有一丝忧心。
“我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太过’形容优秀。”罗兰淡淡地道,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多作停留,将桌上的奏摺整理了一下,递给对方,“我看完了。除了那份暴动的报告,其他都照惯例处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用午膳了。”
“大人,还有件事。”
“嗯?你说。”罗兰立刻把午膳抛到九宵云外。看到他认真的神情,克莱德尔暗暗叹息,下定决心今天非说那件事不可。
“大人,我听说你一直定期让朵琳夫人服用避孕药,是不是真的?”
“没错,是有这么回事。”听到不是公事,罗兰有点兴趣索然,“你不用担心朵琳会闹憋扭,我早就跟她说好了,今年先把她的身子养壮,明年再让她受孕,她也很高兴地答应了。”
克莱德尔松了口长气:“原来是这样,这就好。”
“还有什么事吗?”
“有,大人,我听说,你想让那位莉蒂亚公主当继承人,这——应该是玩笑话吧?”
罗兰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的耳目也挺多的嘛。是,我是想让她做继承人,当然前题是我没生出比她更聪明的子女。”克莱德尔大为震惊:“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你急什么,又没决定。”
“你根本就已经决定了!”克莱德尔不受骗,“不然!那是风铃是怎么回事?”罗兰掩住嘴,眼神有点闪烁:“嗯…你除了耳朵灵,眼睛也挺尖嘛,真是老当益壮。”克莱德尔气急败坏地道:“大人,先不要取笑为臣!这件事…这件事……我,呼呼,非得跟您好好谈谈才行!”他无视罗兰“别急,慢慢说”的好心劝告,一叠声道:“我承认那个小公主的资质确实非常出色,但她毕竟是个外人!由她来做继承人,民众不会心服的!何况你还年轻,才三十岁,未来有很长的岁月可以慢慢教育一位杰出的继承人,根本不需要那个小公主!”
罗兰犀利地道:“你认为凭朵琳的能耐,教得出一个好继承人吗?”克莱德尔词穷。
“何况,教养小孩子那种事,太麻烦了,眼前有个现成便宜,我干嘛不捡?”
“可是,她毕竟是外人……”
“只要我把她收为养女,她就不算外人了。再说,我本来不也是外人?大家不也慢慢接受我了?只要有实绩,身份血统这种事,根本不是问题。”
“您不是外人!”
国务尚书的大喊如一道雷霆,令金发青年僵在当场,茶发少女也全身一震。
“这是什么意思?”罗兰面无表情地反问。克莱德尔喘了会儿粗气,盖住脸,用近乎呻吟的语气道:“您不是外人……”
“我知道了,你是想说岳婿一家亲是吧?”罗兰叹了口气,“行了,我承认你的顾虑有道理,我不让莉蒂亚当养女,当我媳妇成了把?这你总归没话好说咯。”
“不是。”克莱德尔垂下手,艰难地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你的身世。”
罗兰闭上嘴,紧紧盯着他。克莱德尔也直视他的双眼,一鼓作气地道:“大人,你不是马修城主的女婿,是他的亲生儿子,你的本名就是‘罗兰福斯’。”
“……”
“十年了……我独自守着这个秘密!”克莱德尔哽咽道,“虽然马修叫我别告诉你,免得你为近亲**的事痛苦,但美洛达公主都过世那么多年了,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你懵懂下去,您…您身上流着那么高贵的血,所以我要说,就算违备马修的遗愿。”
罗兰依旧一言不发。克莱德尔知道他此刻必定心乱如麻,也不看他,叙道:“三十一年前,马修还是王子,他二十九岁,我二十七岁,一起到下界视察,回来首府坎塔萨那天,恰逢迎夏祭,城里到处张灯结彩,我们俩凑热闹,也参加了祭典。然后在那晚的篝火舞会上,马修爱上了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舞娘,她的名字叫薇拉……”
“我的母亲也叫薇拉。”罗兰用一种空洞的语气道。
“没错,所以当年马修才问你母亲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业,不过即使不问,他也确定你是他儿子,因为你和薇拉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克莱德尔苦笑道,“言归正题。在马修的热情追求下,薇拉很快就接受了他,两人相爱,结合。我虽然觉得不妥,但看马修那么快乐的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是好景不长,在你母亲分娩那天,马修接到他父亲,上上代城主卡罗病危的消息,他不得不赶回去,我和妻子雪莉代替他守在薇拉身边,你也是我妻子接生的。马修一去不回,薇拉从最初的坚信不移转为害怕、怀疑,为了安慰她,也为了搞清楚马修到底在磨蹭什么,我留下雪莉照顾薇拉,乘空浮舟回到上界。原来,卡罗城主临终前留下遗言,要马修娶一位郡主的小姐为妻,你也知道的,就是六大郡主中最有势力的哥达塞尔家的独生女。卡罗城主当政期间,六大郡主的势力十分庞大,几乎左右了整个宫廷,刚继位的马修根本无法反抗他们,他也不忍心违备父亲的遗愿。看到我回来,他欣喜若狂,直问薇拉的情形怎样,当听到薇拉帮他生了个儿子时,他高兴得哭了,然后他跪下求我,求我把雪莉休了,娶薇拉为妻,一辈子照顾她保护她,把你当亲生儿子养育。在友情和爱情之间,我选择了友情,当晚我就写休书给雪莉,第二天我收到她的绝笔,她…她自杀了……”
克莱德尔布满皱纹的眼角沁出泪水,他竭力压抑激动的情绪,哽咽着说下去:“我痛苦万分,把绝命书丢到马修脸上,狂吼是他害死了我心爱的雪莉,马修没有辩解,只用疲惫的声音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愚蠢造成这样的后果,你已经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了,我们是好朋友,我也得牺牲我最宝贵的东西才对’,然后他像丢了魂似地走出去,当众宣布三天后娶哥达塞尔家的小姐蒂芬妮为妻,从此再没提你和薇拉。”
国务尚书调整了一下呼吸,续道:“我一整年都在悼念雪莉,没空理他,但我终究不放心,薇拉和你的身影不断在我脑中浮现,我想起雪莉的笑容,她抱着你哄你的样子,雪莉不能生育,所以她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我也是,可是因为还生马修的气,我竭力遗忘这些开心的回忆,继续当个堕落的醉鬼。但一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把我吓醒了。我梦见雪莉拿着匕首自杀,突然她的脸变成薇拉的脸,她还拿刀子要刺死你。我告诉自己那只是梦,没什么好怕的,但冷汗还是不停地流,我想起那把匕首,马修送给薇拉的定情信物'龙眠',才相信那是个预知梦,急忙跑进宫通知马修。”
“你做的梦还真准。”罗兰嘀咕。克莱德尔反问:“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克莱德尔胡乱点了个头,没有在意,他的思绪已经完全陷入回忆了:“马修听完我的话,也吓得脸色发白,可还是固执地不肯走,我扇了他一个耳光,说就算他要把薇拉赔给我,也不该把你搭进来,他这才动摇了,可我们的话给蒂芬妮听见了,她威胁我们,如果敢去找薇拉和你,她就要鼓吹她父亲造反,把我们一骨脑全杀了,我们只好打消主意,但我知道,那个时候马修已经对蒂芬妮起了杀念,我也是,只是我们一直逮不到机会下手。马修因为担心你和薇拉,吃不好睡不香,两年里瘦了一大圈,几乎不**样。终于,机会来了,蒂芬妮怀孕了,生下你的妹妹美洛达。她生产那天,我在她的补药里投毒,马修亲手把药端给她,我们联手杀了她。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们差不多是疯了,竟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一个刚生产完的女性,让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没了母亲。而且蒂芬妮并不坏,她只是个自尊心十分高傲的女子罢了,那个威胁只不过是气话,她若贪图王位,早就反叛了。可那时的我们都没想到这些,只一心一意想见你和薇拉。把蒂芬妮伪装成难产而死,马修借伤心过度想要散心跑去下界找你们,我留下照顾美洛达,她毕竟是马修的亲骨肉,我也蛮喜欢她的,就留了下来。”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马修非但没带回你们俩,还差点赔上一条命。本来我们计划得很好,由我父亲收养薇拉,等服丧期一过,马修就迎娶薇拉,你则以我的儿子,他的养子的名义一块儿接过去,然后大家就可以忘记那些悲伤的事,一起快乐地生活,可是薇拉…那个刚烈的女子,她也不等马修解释,一看到他,就拔出龙眠捅在他胸口,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匕首插进你背心,最后刺进自己的心脏……就和我的梦一模一样。那三年,让她积攒了太多的恨,消磨了她所有的信赖和希望,只剩下绝望和仇恨,可能还有雪莉的因素在里头。也是我不好,我不像马修受到严密的监视,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去探探她,或写封信过去。最初是因为雪莉的死灰心丧志,后来整天和马修钻研怎么杀死蒂芬妮才能不被疑心,完全没想到薇拉一个孤身女子,带着你一个幼婴,这三年在下界过得有多辛苦……马修被人抬回来,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想去陪你和薇拉,是我硬把食物塞进他嘴里,再提醒他还有美洛达要他照顾,他才硬撑着活下来。但我知道,他没有一刻忘记过你们母子。他曾派人去下界找你们的尸体,可他去得太晚,你母亲的尸体已经被她一个舞者好友安葬了。也不知道你母亲的朋友是怎么想的,竟然把你的名字也刻在墓碑上,害得马修以为你也死了。直到十二年前,他见到你,从你口中确认了你母亲的名字,还有你没有三岁前的记忆,才知道使者搞错了,他高兴得差点疯掉。”
克莱德尔吁了口长气,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凝视罗兰:“大人,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真的,没有虚假,我用生命担保。我告诉你这个故事,是希望你明白,你不是来历不明的平民野种,而是真正的贵族,这个伊维尔伦的正统继承人,还有你的父亲,马修福斯比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爱你,这个事实。”
罗兰沉默,脸上的表情与其说不知所措,倒像是意外和思考的综合。克莱德尔本能地感到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是哪里有问题,只好呆呆地看着他。终于,青年开口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年马修看见我的反应不是愧疚,原来我想错了。”
“大…大人?”克莱德尔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直到罗兰冲他狡黠一笑,他才恍然大悟,叫道,“你知道!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没错,我早就知道马修是我的父亲,也记得那个女人,那个把匕首插进我后背的女人。”
罗兰用冰冷的语气坦承,随即听见一个小小的抽气声,以为是克莱德尔发出的,就没有在意,“我也记得雪莉阿姨,她温暖的手臂,和脸上的酒涡。”
“没错,雪莉笑起来…脸上有酒涡……”想起亡妻的笑容,克莱德尔热泪盈眶。
“哼,真是可笑,雪莉阿姨照顾我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对她的印象反而比较深刻。”罗兰一手支颊,双眸浮起讥嘲的笑意,“相反那个女人,自从雪莉阿姨死后,就没再抱过我,成天拿着龙眠反复端详,还有你写给雪莉阿姨的休书,自言自语,要不是母亲…就是你口中她的好友,我的义母,恐怕我早就饿死了。那个女人满脑子只有男人,没有儿子。她没有抛弃我,只是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