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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渗进他的衣服,也渗进她的心底。
融化了由仇恨筑起的高墙。
“维烈,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欣慰地微笑,维烈耙梳她长长的黑发,“回去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点了点头,杨阳又哭出声。这次很快就平静下来,浓浓的疲倦席卷了饱受折磨的灵魂。
以尽量不惊动她的动作站起来,维烈正要使用空间转移,原以为睡着的人环住他的颈项,埋首在他胸前,喃喃道:“维烈,其实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吧?”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眼里荡漾着复杂的情潮,低头在她前额印下一吻。
而杨阳也没有等他回答,双臂下垂,沉入梦乡。
松了口长气,维烈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转向东方。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大地,只有他脚边的篝火散发出光和热,以及远方的狭长光带,那是由都市的灯火构成的景观。
“这笔帐我记下了,罗兰福斯。”
******
回到中城的下界王宫,接到通报的人们立刻赶过来。
“维烈!”
跑在最前面的昭霆大呼小叫,“你找到阳……阳!”
“这是阳?”希莉丝看着那个像被黑色水草包围的人目瞪口呆。莎莉耶好奇地捻起一缕:“她的头发怎么变得这么长?”
“有点原因。”维烈苦笑。检视宿命的另一半,却探不出脉搏,肖恩吓得结巴:“她……”
“放心,她没事。”维烈连忙安抚,见友人一脸如释重负,又掩不去原先的黯然,劝慰道,“肖恩,不是你的错。”也不忍心情人自责,希莉丝问道:“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去杀罗兰福斯。”
“什么!!!”异口同声的惊呼。好半晌,被炸得头晕脑涨的众人才相继回过神。耶拉姆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她倒是比我动作快。”昭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垂头不语。
清亮的脚步声响起,维烈抬首,余人则是转过头。卡萨兰城主神色冷凝地走来,身后跟着表情怪异的宫廷术士长,显然已经知道发生在东城的事。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骇服地瞪视黑发少女,吉西安暗暗摇头。其他人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路,让诺因通过。
“殿下?”维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反应——伫立片刻,伸手拭去杨阳脸上的泪痕。
凝视那张在黑发的掩映下更显苍白的面容,诺因的眼神阴晴不定。
“无名氏神官,她的师父,就是她的心上人?”
“呃,是的。”
“……”由冲击引发的矛盾和慢慢上升的醒悟都从紫眸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坚定的情绪,诺因抬起头,一字一字道,“请你把她,交给我。”
一室鸦雀无声。昭霆等人瞠目结舌,为这样的发展错愕不已。没有理会他们,诺因只是一霎不霎地注视维烈,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男人才是真正有资格做决定的那个人。
维烈久久不发一语,抿起的唇瓣似乎在抗拒,蹙起的眉似乎在估量。随着漫长的对峙,他眼中的挣扎渐渐转为纯粹的不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他终于下定决心。
默默伸出手,极尽轻柔地将她转移到另一个怀抱。
“你会很辛苦。”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眼里浮起爱怜,动作之细致不亚于他,维烈落实了心,却不得不提点一声。他这个女儿看似温柔,其实性子拗得很,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敞开心扉。
诺因会给她带来安慰,下场却可能是不被接受,一辈子的不幸。
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私,为了女儿的幸福,而将爱她的男人推进深渊。
“哼。”诺因习惯性地露出讽笑,“这世上没有简单的事,也没有困难的事,只看人的毅力而已。”
抱着单恋的少女,他转身离去。
******
中城满愿师的暴举,使得伊维尔伦群情激愤,坚决要求严惩犯人。卡萨兰方面的记录是“无”,拒不承认他们的“诬陷”。反正东城没捞到尸体,而人还好好地活在中城的王宫里,怎么辩也是平局:一方有人证,一方有物证。
让两城吵翻天的这位犯人,其丰厚成果有:把整个东城首府烧出了一条分界线。纵向破坏不大,只被星尘粉炸了几幢宫殿。然而横向,一块宽不足五十米,长却超过二十公里的截面上无人生还;财产损失不可估量,光是两条断开的高架水路,就要花费诺大的人力物力修理。
最让罗兰郁闷的,他的办公地点,好死不死也在那条线上。虽然重要文件都有备份,但是他那些最最紧要的私密资料,全化成灰了,不知飞啊飞飞到哪个角落。这下只有搜肠刮肚,把它们背出来重新记录,再用最牢固的保险箱和最强大的咒文保护。
而因为宫殿需要抢修,他只有提前计划,在近期内搬回上界。
“大人,确定了,那个女人的确还活着。”
听完心腹的报告,东城城主在临时办公室里一手支颊,沉吟不语。他对自己的箭术绝对有自信,如果不是杨阳的心脏长在右边,就是……
“果然她和魔界宰相长得像不是巧合。”
“你是说——”法利恩瞪大眼,心头一次动摇——他是不是因为轻率,给伊维尔伦树立了不可招惹的强敌?而且严格说来,这次事故的责任也在于他。看出他的心思,罗兰淡淡地道:“不用担心,身为魔族,维烈宰相决不会直接插手人界的事,不然,众神也会出手。”降魔战争是他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之一,对于神魔之间的关系,他再清楚不过。法利恩将信将疑:“真的吗?”
“放心,你老哥我决不会信口开河,你也别再垮着一张脸。自责和后悔是世上最无用的行为,有时间懊恼过去的事,不如想想未来要怎么做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是。”法利恩肃然行礼,随即有些不甘地道,“那这次的事,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罗兰莞尔,尽管这个弟弟给他添了很大的麻烦,对他的死脑筋,他却从不生气。因为他本来需要的,就是法利恩一丝不苟的办事能力,以及冷酷的决断,以弥补他一些优柔的特质。而由此衍生的副作用,是他应该承担的。
“杨小姐的靠山确实大,在监视他们旅行时,我就知道了。可惜,都是乌合之众。”把玩印章,金发青年笑得从容而自信,“虽然她自己可以成为完美的向心力,不过……”
真正实力上的'统和',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打仗更不是几个强者之间的决斗。真这么简单,他早就亲自去单挑拉克西丝,决定王位归属了。就算真的发展成这样,他也不怕。目前中城可用的强者素质并没有超过他这边,就算加上血龙王、月祭司这些散部,亦然。
“大人?”见主君说话说一半,法利恩担心地催促。罗兰微笑道:“没杀掉杨小姐是很可惜,活的她绝对比死的她威胁大,但是因为她的魔族体质,以后下手就不容易了,由得她去积蓄对抗我们的力量吧,让台面下的小虾都浮起来也好。”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嗯?”
法利恩闷闷地道:“我知道,大人你并不想杀了她。”罗兰笑意加深:“啊,我承认我对她有点香火情,但还不至于痛苦到哪里去,真正头痛的是她和我那师公的关系——我不想让师父为难。”法利恩一怔:“可是费尔南迪先生是比较重视大人的吧?不然他也不会特地跑到竞技场救你,还公然和子孙对立。”
“这个嘛。”罗兰反常地迟疑了,眼底浮起阴郁的薄雾,“我总觉得,师父对我有些报恩的性质,感情上……”
一言未毕,他揉了揉额角,感觉脑子里有一根神经跳了一下,莫名的焦躁。
像有一段久远的记忆偶然翻了出来,却连看也没看清,又沉回谷底。
“报恩?”法利恩完全不理解这个词:应该是反过来吧?罗兰还没回过神,随口道:“没遇见我之前,他日子过得无聊死了。有了我,他可以成天耍着我玩,当沙包揍或当奴仆压榨,怎么整都可以——我带给他这么多乐趣,他是不是该回报我?”
法利恩狂汗。
找不到情绪失常的原因,罗兰把刚才的怪异感视为单纯的错觉,转移注意力:“就让中城借着杨小姐的名头重整王室的威严好了,我看他们那儿迟早变成魔族的大本营。一千年的思想沉淀哪有这么容易消除的,就算同样是人类,民众都还排斥外族,何况异族的统治者。这就是人的劣根性。稍微洒几颗火星,有得他们忙乎了。”
“是。”
谈话告一段落,罗兰正想看看工程进度表,他的副官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还没关门就大声嚷嚷:“罗兰,你和冰宿出了什么问题?”
“艾德娜,关门。”法利恩有时真气这个粗线条的情人,一点分寸也没有。艾德娜朝他投以挑衅的眼神,但还是一脚把门踢上,继续逼问主君:“你和冰宿到底怎么了?”
“别急,慢慢说。”罗兰笑着举起茶壶,“要不要来杯月桂茶?我新泡的口味,很不错。”
“……”艾德娜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他这悠哉游哉的脾气,“你还有空喝茶!不给我交代清楚,我就代替冰宿,把你捆成粽子吊起来,狠狠地当沙包揍!”
法利恩眼中射出强烈的非难,罗兰还是那副德性:“冰宿绝对没有这种兴趣,这是你的宿愿吧。”
“哼,你知道就好,说!为什么她既不上朝,也不来上课?以前她决不会两样都缺席,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个王八蛋最可疑!”艾德娜越说越愤慨。这回法利恩也愣了愣。
罗兰却不意外,只是神色微微黯淡:“让她冷静一下也好,杨小姐毕竟是她的同学。”
“对了,我正想问你,你叫谁去追不好,偏要亲自出马!你是太久没射箭,手痒了是吧?好啊,你射了,现在冰宿也气跑了,看你怎么办!”
“当时的情况,叫任何人去追都会将她五马分尸,只有我亲自带队才不会发生这种事。即使冰宿生气,一辈子不原谅我,我也不能侮辱我的对手。”
艾德娜无言。法利恩安慰道:“大人,别担心,冰宿小姐顶多气一会儿时间,不会一辈子不原谅你的。”
无法像他这么乐观,罗兰默默喝了口茶。袅袅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也掩盖了整个内心世界。
在竞技场,冰宿持剑保护他,不顾一切地站他这边时,他是觉得很感动,感动她的深情,但他从来没有自信,她不会对他渐渐寒心,进而离去。
因为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进窗户,透过蓝色的丝绸窗帘,为整个房间罩上如梦似幻的淡蓝。长睫颤了颤,缓缓张开,黑眸由失神的困顿转为迷离,沉醉于眼前的景致。
“醒了?”
立刻察觉她的动静,床边的人放下看到一半的书,顺手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顿时铺满一室——比起说好听是浪漫说难听是昏暗的环境,他更喜欢充足的光线。
“诺因!?”认出这个声音,杨阳惊讶回首。因为光被挡住的关系,她没觉得刺眼,但还是有点不适应,用手背遮脸,从指缝里看清中城城主清秀的容颜,一瞬间,心潮澎湃。
终于回来了……
在东城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场噩梦,连同她自己也像是噩梦的一部分。什么都不想,只执着于复仇,那样是可以逃开无尽的自责和后悔,可是一稍微松懈下来,痛苦就紧紧包围住她。
而现在,悲伤依旧,却少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
虽然这里不是西芙利村,没有那种身心都融化的温暖,但是有朋友同伴迎接守侯的感觉也是那么好。
“身体有没有不对劲?”
没事。”
“……你哭什么?”诺因眯起眼,掩盖一闪而逝的狼狈。杨阳慌忙抹泪:“没有,我是太高兴了,呜呜……”怎么抹也来不及,她遮住眼睛,难堪地低语:“抱歉,我醒来后好象泪腺变发达了。”
“算了。”诺因别过头,不去看她逞强的样子,心隐隐抽痛,“你要哭就哭,别死撑着,我当没听见。”
轻轻的啜泣声依然听得出是经过压抑的结果,却比大哭更揪心。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少女一直是笑着的,温和而大度。包容他的小性子,原谅他的坏脾气,也会直言不讳地教训他,从来没有失控,也从来没伤心过。
无论那家伙是怎样的人,让她这样哭泣,决不是好东西!
诺因咬牙切齿地为“前”情敌打了个大大的叉叉,索性把手帕扔在她脸上,让她去粉饰个够。
不被信任依靠是很郁闷,但诺因还不会蠢到现在就抗议,他很清楚自己在杨阳心里的地位——可能连她队伍里那个小丫头也及不上。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