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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的篇幅便开始重点渲染两个当事人的资料。据悉,周某系燕航江东分公司的一位副处级领导干部,年仅二十三岁,女友林某是个无业青年,其父曾任本地公安局副局长,现任云南省某行政区政法委副书记。另据知情人士透露,周某违章驾车以及林某殴打警员的事件均已在有关人员的斡旋下不了了之。
短短一篇不足千字的新闻,却配了十来张图片,绝大部分是公路监控录像地截屏。所表现的都是这辆违章车在市中心狂飙的惊险场景,尤其是一幅由小区中的录像探头拍下的画面最为触目惊心,那是周天星的车撞断横栏的一刹那,两个满面惊恐的保安堪堪与车子擦身而过。
看到这里,周天星不禁摇头苦笑。照片也许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东西了,国外曾经有一幅很有名地照片,画面的构图十分简单,只不过是一对普通情侣在街头相拥亲热,然而这张照片却流传了几十年。被世人誉为经典。其实对于那对情侣来说,这也许根本就是一件生活中不经意的小事,然而一旦定格为画面,只要构图、场景或氛围等元素中的任何一样能够在许多人心中产生共鸣,说不定就能成为永恒的经典。这就是静态的魅力,因为它往往能勾起人类无穷的想象。
他默默关掉电脑,熄了台灯,坐在书桌前静静抽着雪茄。作为一个资深网民,他很清楚这篇文章将会在网上引起什么样的反响,根本不需要去看评论区。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成千上万不知内情、不明真相的网民会在这张贴子后面发表什么评论。
袅袅清烟中,他仿佛又看到了江玉郎的影子。
那似乎也是在一个火热地夏天,师徒俩并肩坐在田埂上。面前是如波浪般连绵起伏的麦穗。
“师父,道心究竟是什么?”
“道心,就是一种坚持。但不是执着。”
“坚持和执着又有什么区别?”
“坚持其实就是爱。当你真正懂得什么是爱,才会懂得,我们为什么要修功德。执着往往也是因为爱,但一旦执着了,那就不是真正的爱了,而是魔。道和魔之间,原本就只隔着一线。正如爱和恨。”
“为什么我越听越糊涂?”
“因为你还太年轻。”
“好吧。那我只想知道,如何坚持。才能不堕入执着?”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静坐到天亮,直到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姚春芳起床的声音,才掐灭烟头,走出了卧室。
来到客厅时,恰看到姚春芳穿着睡衣出来,头发乱篷篷地如一堆稻草,打着呵欠讶异地道:“怎么起得这么早?我还没做早饭呢。”
“妈,我要结婚,和林水瑶。”
“什么?”
姚春芳张大了口,半天合不拢,揉着眼睛嘟哝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天星平静地望着母亲,一字字道:“我马上就要和林水瑶结婚,还有,妈,你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姚春芳陷入石化状态将近一分钟,突然冲上来一把扭住他地耳朵,笑骂道:“臭小子,长本事了啊,快说说,几个月了,是男是女?”
周天星龇牙咧嘴地苦笑道:“还早着呢,总之不能有了肚子再办婚礼吧,你说是不?”
姚春芳这才放过他可怜的耳朵,小鸡啄米般点头,笑得满脸肥肉都挤成了一堆,却一下子失了方寸,象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也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
周天星看不下去了,叫道:“妈,还不给爸打个电话?”
姚春芳这才找到了主心骨,一拍脑门,恍然道:“我说呢,我刚才不就是在找电话本嘛,你爸那个新手机我老是记不住。”
周天星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周国辉在云南换地新手机,接通后道:“爸,妈有话跟你说。”
然而令周天星无语地是,姚春芳接过电话后一下就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国辉啊,你知道不,天星要生孩子了,啊……不对,是天星他想生孩子,那个小林说,要跟咱家……不是,是咱们家天星……”
周天星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抢过电话,向那头道:“爸,我要结婚了,跟林水瑶,瑶瑶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所以我们得尽快结婚,你不反对吧。”
周国辉这才恍然,笑呵呵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又不是封建家庭。怎么会干涉你地婚姻自由,小林是个好孩子,我和你妈都挺喜欢她的,这么好的姑娘,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他顿了顿,忽然轻叹一声,语气变得异常干涩:“天星啊,本来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做家长的无论如何也要回来地。可是,爸这里实在走不开啊,你不知道……唉!算了,总之,具体怎么操办,你们娘俩商量着办吧,你上次中奖得地钱你妈都给你存着呢,我们一分没动,现在你要成家立业了,这钱也该让你自己支配了。儿子。爸这回可能只能回来参加一下你们的婚礼,你不怪爸吧。”
周天星捏着电话良久无言,也叹了口气,诚恳地道:“爸。我理解。你放心吧,我已经是大人了,会照顾好妈和瑶瑶地。人生苦短。能干点事不容易,我永远支持你。”
周国辉在那头地呼吸明显粗重起来,语带哽咽道:“天星,我今天很高兴,你终于长大了,成熟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好了。我这边还有点事。不多说了,一切就拜托你们娘俩了。”
挂断电话后。周天星向姚春芳笑道:“妈,这事还真的挺急的,拖不起啊,其实瑶瑶她爸最近也去云南支边了,她妈也跟着一起去的,还没回来,不过一两个星期内也就回来了,要不到时候你先和她妈见个面?至于那些琐碎的事嘛,我和瑶瑶两个人去办就行了,你看好不好?”
别看姚春芳平时象个雌老虎,其实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一般情况下,儿子给她出的主意,她都认为挺有道理的,略思索了一刻,皱眉道:“那好吧,不过我们先干什么呢?当初我和你爸结婚那会儿,也就是买了一床新棉被、一件新衣服,然后到照相馆拍了张照,还有嘛,就是请亲戚同事吃了顿红烧肉,哪象现在你们这些小青年,花样多得要命,我可是一点都不懂啊。”
周天星道:“所以我才说嘛,那些琐碎事你就不要管了啊,妈,你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地,就是改天跟瑶瑶她爸妈见个面,然后坐在家里等着喝媳妇茶吧。对了,你还有一件大事要办的,婚礼那天没人帮忙可不行,你得回一趟乡下老宅,好好跟舅舅、姨妈他们商量一下。”
姚春芳一听就乐了,笑道:“可不是,这么大的事,我总得跟他们好好合计一下吧,你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咱们家亲戚多的是,不缺人,那这两天我就去一趟?”
周天星却摇头道:“妈,你猜我为什么一大早就把你堵在门口?还不是因为这事十万火急,你最好今天就去。你不是常说想回老宅住一阵子嘛,这回正好,在那儿多住几天,跟舅舅他们好好商量商量,反正你们街道里请假方便得很,干脆现在就去,路上再打电话向你们主任请假好了。”
姚春芳越听越觉有理,一拍大腿,豪气干云道:“好,就这么办,我现在就去洗脸穿衣服,你开车送我去。”
周天星笑道:“昨天晚上我在外面喝了点酒,就没开车回来,不过不要紧,我让我地同事送你一趟。”
接着,周天星给聂玉琳拨了个电话,这丫头最近新买了部车代步,正是最爱开车的时候,周天星就把这个任务交给她了。
趁姚春芳在卫生间洗漱的当口,周天星悄悄把家里地电话线拔了,然后母子俩一起收拾起简单地行装,就出了门。
来到楼下时,聂玉琳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这个细心的女孩还带来了两份早点,令周天星心头一热,不禁向她多看了两眼,却有点意外地发现,这女孩的仪表气质早已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和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她个子虽然不高,体态却极匀称,属于那种小巧玲珑型的美女,穿的是一套藏青色职业装,衬着玲珑曲致地身材,反而更显窈窕动人,开地车是市面上最廉价的小奥托,身上也没有一件名牌货,但任何人见到她,都不会把这个年轻女孩和普通打工族联系起来,只因那言笑间流露出地淡淡自信和从容。
说句题外话。社会阶级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身份贵重的人,想装穷酸也不可能,身份低微者,想扮贵重也做不到,世上根本不存在所谓天生的高贵血统,便如此时的聂玉琳。若她没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在律师楼里坐前台的话,她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养成这种自信。试想一个整天为生计而辛苦挣扎在生存线上地人,能拥有多少自信?就算有,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言归正传,送走姚春芳后,才过早上八点,周天星打车去了明星花园,换了一套从没穿过的正式礼服,在卫生间里把自己的仪表精心修饰一番。顺便把皮鞋擦得锃亮,然后又打车去市里,首先去的是一家市内有名的珠宝行,挑了一颗钻戒。一问价格,才知这颗小小的石头竟然超过了十克拉,要卖六百多万。不过还是买了下来。并不是为了摆阔,只是觉得能为林水瑶多花点钱,挺开心的。接着又去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抱着一大束花走在大街上,引得人人侧目。
最后一个目标自然就是林家了,他乘坐的出租车还没开到林家楼下,远远就望见门口堵着一群记者模样的人。看声势至少有二十来个。
周天星知道。这些人都是来堵林水瑶的,原因很简单。为了钱。本来,他和林水瑶既不是什么大牌明星,又不是商界风云人物,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成为公众关注地焦点,但如果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暗中煽风点火,哪怕只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比方说某明星家的小狗走丢了,都可以成为新闻热点。归根到底,一切都是为了金钱或别地什么利益。
即便是如周天星这样的修道人,想要阻止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无计可施。只因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对于李成梁地恶意陷害,他也不想知道其中真正地原因。也许是为了钱,也许是为了某些政治利益,或者只因为他心理阴暗,但目前还没有必要专门对付他,因为李成梁的能量还不足以成为他真正的对手,事实上另有其人。
只因世上小人太多,从某种程度上说,周天星就是一个小人,所以他十分了解这类人的心态,这种人是绝对的现实主义者,从不感情用事,只在乎利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亲爹亲娘都能转手卖给别人,这就是小人的本质。
当然,还有一种更恶劣地小人,专做损人不利己地事,以构陷旁人为乐,这种人可以直接归类于人渣。
一旦被这类人缠上了,除非杀死他,否则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局,而以周天星如今地身份地位,必然会遭到无数小人忌恨,如果他见一个就缠上一个,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徒增无穷因果。
因此,对付这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击致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让他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否则,就只能跟他死缠烂打了。
经历了官场磨砺的周天星,如今对“恩怨”这两个字,其实看得极淡。一个能活千百年的修道人,若还和那些最多只能扑腾几十年的庸碌小人纠缠不清,岂非自降身份?总的来说,归结于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周天星还没踏出车门,就有一个女记者尖叫一声:“看!那是谁?”紧接着,他的座车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周先生,请问您对昨晚违章驾车的报道有何感想?”
“周先生,听说您今年只有二十三岁,已经是一位副处级领导干部了,是不是可以向公众说明一下,您的职位和您的年龄为什么这么不相称?”
“请问您对林小姐昨晚打人的事件有何感想?当时您在现场吗?”……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乍见这种场景,周天星还是不免觉得心跳加剧,口干舌燥。没有亲历过这种场面的人很难想象,当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大群如狼似虎的记者,尤其是从来没有应对此类事件经验的人,他会产生多么深刻的孤独感,仿佛一个赤手空拳的人,独自站在一群饿狼包围之中,又如被剥光了衣服,晾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任何人都有资格指着你说三道四,任何人都有资格当面质问你,甚至,任何不相干的人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对着你的脸吐口水,这就是当今社会所谓的新闻自由。
有那么一刻,周天星产生了一丝悔意,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