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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见了我 作者:周德东-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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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这是好主意。”
  我说:“我们定个日子吧,8月8号,是我的生日。”
  他说:“那是我的生日。”
  我说:“这样抬杠就无聊了。你说这个日子行不行?”
  他想了想,说:“那时候我的《小人》已经完稿了,可以。”
  我说:“君子一言。”
  他说:“驷马难追。”
  我放下了电话。
  我离开北京之前,没打算活着回来。
  我把一些后事都跟太太交代清楚了:我的两张存折,我和一家出版社签约的文本,我委托太太做我全权代理人的授权书,还有我跟一家网站开专栏的合同……太太很担心:“你这次出差到底是干什么?是不是很危险?”
  我说:“没啥大事。我这次去时间会很长,可能一年都回不来,所以才交代给你。”
  她的眼睛湿了:“德东,你走之前,应该跟我先到医院看一看……”
  我说:“你放心吧,我没病,是一个精神病在害我。”
  女人总是敏感的,她还是不放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能跟我说一说吗?”
  我久久看着她的眼睛,终于说:“我回来再告诉你。”
  其实,我的心里很悲伤,我在想,我还能不能见到这个跟我过了三年的无辜女人。
  我提前一天就回到了黑龙江。
  回绝伦帝小镇,要在天安县转车。我抽空到天安县文化馆去了一趟。
  文化馆不景气,没有人上班,办公室里只有一个梳长发的女孩在整理资料。
  我敲了敲门,探头问:“我找张弓键副馆长。”
  她愣愣地看着我:“您是……周德东吧?”
  我说:“是啊。”我发现这个女孩很面熟,一定是见过的。
  她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您是那个来讲过课的假周德东呢。真是太像了!”
  我说:“张弓键副馆长不在吗?”
  她说:“哪个张弓键?我们文化馆没有什么张弓键啊。”
  没有?没有这个人?
  难道最早是这个家伙恶作剧?难道那个所谓和我很像的人根本不存在?后来呢?后来无数的人都在恶作剧?——毛婧,穿中山装的学生,学生会主席许康,所有声称和他通过电话、和他通过信、和他见过他的读者,所有声称采访过他的记者,那个声称见了一个男姜丽的大学生,还有我太太!……不可能。
  那么,这一切的幕后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正疑惑着,她说:“您忘了我了吗?我是花泓啊。”
  我忽然想起来,她是花泓,张弓键的太太,在县政府工作,他们旅行结婚到北京,我还请他们吃过一顿饭。我笑着说:“我想起来了。时间太长了。真对不起。”
  可是,她怎么能说没有张弓键这个人呢?
  我试探地问:“你现在到这里工作了?”
  她说:“对呀。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工作吗?你是知道的呀。”
  我知道?
  我又试探着说:“张弓键前一段时间到北京看过我,我还请他吃过饭,还有他新婚太太。”
  花泓说:“你说的张弓键不是文化馆的吧?我们的馆长叫李纯波,我们的副馆长叫赵甲。”
  我又说:“他的新婚太太和你很像,而且好像也叫花泓。刚才我还以为你就是呢。”
  她笑了,说:“我还没交男朋友呢。”
  这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在装神弄鬼?
  我努力回想那个张弓键对我讲过的那个故事,终于想起另一个名字,就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金宝的女孩?”
  花泓说:“没有。馆里只有我一个女孩。”
  然后,她给我了杯水,热乎乎地说:“您回来怎么没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我说:“太麻烦了。”
  她说:“您这次回来是不是跟那个假周德东见面?”
  我傻了。我说:“你咋知道?”
  她笑着说:“您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呀!您忘了?那个假周德东不是约您8月8号在绝伦帝小镇见面吗?”
  我更糊涂了。我从她的话语和神态里感觉到她好像和我有过什么交往。我已经有了经验,就顺水推舟地应付她:“噢,对对,我忘了。”
  假如她真的不是张弓键的太太,假如张弓键真的不存在,那次就当是我请两个猴子吃饭了,可是,关于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周德东是一个假冒者,我只对那个不存在的张弓键说过,她怎么知道?
  我笑着问:“花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咋知道那个来讲过课的人不是我?”
  花泓:“我去北京见过您一面呀,您忘了?我们在一起坐了有半个小时呢。”
  我问:“你见了我?你跟谁见的我?”
  那女孩:“我一个人呀。我回来后,我们不是经常通电话吗?”
  错了!全错了!我从来没有跟她通过电话。
  又是那个家伙!!!
  他自己揭穿自己!
  花泓说:“上次我见您的时候,您的脸色没有现在好。”
  这话我已经听过八百遍了。
  她说:“其实,那个假周德东也没有干什么坏事,他给这里的文学青年讲了3天课,没有收一分钱报酬,还给每个文学青年送了一本书。他住宾馆吃饭店都是他自己掏钱。”
  这话我也听过八百遍了。
  她说:“副县长三次请他吃饭他都没有去。”
  这话我同样听过八百遍了。
  她说:“但是我没有想到他那么可怕。”
  我说:“怎么了?”
  花泓:“您不是对我说了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吗?”
  我只好骗她,我说:“前些日子,医生诊断我得了失忆症。我什么都记不住。刚才,我都差点把你忘了。”
  花泓有点吃惊,她很惋惜地对我说:“咳,谁碰上这种事都难以承受。”
  我说:“我对你说过什么,你给我复述一遍好不好?”
  花泓:“从什么时候?”
  我说:“从开始吧。”
  花泓说:“先前,天安县来了一个冒充您的人,骗我们的吉普车。后来,馆长让我给北京打电话核实,一个自称是您的人告诉我,那个人不是他,是骗子。后来,我邀请他来天安县讲课,他就来了。再后来,我去北京拜访他,却见了您,您说您根本没有来过天安县,您说那是一个和您长得一模一样的骗子。”
  我静静地听,我觉得这事情绕了无数的弯子,设了无数的圈套。
  她说:“后来,我邀请您到天安县搞一次活动。您在电话里对我说,最近您遇到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根本没有精力搞啥活动。”
  我问:“啥莫名其妙的事?”
  花泓说:“我进一步追问您,您说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是那个和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带来的。您说,这世上的事真是无奇不有,这个神秘的人四处冒充您,却总是干好事……十分恐怖。您说,有人给您打电话,有时候却是跟那个人通上了话。有人给您写信,有时候回信的却是那个人。还有人在您的办公室跟那个人见过面。您对我说,您怀疑您的办公室里一直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隐形的!”
  我一切都整不明白了!我要神经错乱了!
  我继续问:“有这么奇怪的事?”
  花泓说:“还有,您在西安的时候,曾经接到一张照片,和您长得特别像,您以为是那照片里的人干的,您多方查证,不是。您还以为是您多年以前失散的双胞胎哥哥,后来证实也不是。您说,更可怕的是,一次您去大学座谈,竟然看见了那个人的幻影!”
  我觉得越来越离奇。
  花泓说:“最恐怖的是,前一段日子您在电话中对我说,您去陕北采风,竟然在沙漠上看见了海市蜃楼。而那个和您一模一样的人就在海市蜃楼里直盯盯地看着您!——这不是出鬼了吗?”
  我打起冷战。
  她说:“您说,他好像还不是鬼。前几天,您在电话里对我说,他主动邀请您8月8号到您老家绝伦帝小镇见面!”
  说到这里,她看着我有点犹豫,半天才说:“您在电话中对我说,您最近受了很大刺激,情绪很不好。您说,您预感到那个东西无所不能,您还预感到自己活不过今年8月8号。我在电话中劝您不要太悲观……”
  8月8号!
  那个家伙间接告诉我,我活不过8月8号!
  直到我离开天安县文化馆,我也没有对花泓说出实情。假如见的那个张弓键是不存在的,那他那新婚太太也不存在,而这个无辜的花泓就像我被一样被一个很相像的女人冒充了。我怕说出实情她吓坏。她跟我老婆一样是女人,女人不应该担惊受怕,所有的恐惧都应该由男人抗着。这不是讨好另外的女人,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这个家伙把我和他黑白颠倒,现在,我成了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到处冒充他的人!
  我成了假的!
  我鬼鬼祟地坐车离开天安县,坐长途车朝南走,回了绝伦帝小镇。
  绝伦帝小镇没有多大变化。沙土街,有几只觅食的鸡。临街的房子下,半蹲半坐一些闲人,他们在晒太阳,唠着东家长西家短。那穹天还像我当年出走时那样干净,天上那个太阳依然温和。
  8年了。
  我没有想到自己流浪8年之后回到绝伦帝小镇,竟然真不真假不假人不人鬼不鬼。
  我家的狗不认识我,狂叫不已。
  我大步走进家门,看见了我妈。她正在炕上摆扑克算命。
  她的眼神不太好,抬头见了我,眯着眼问:“是德东?”
  我说:“妈,是我。”
  她说:“你不是刚走吗?”
  我都离开家乡8年了,怎么是刚走?我坐在母亲身边,说:“妈,你糊涂了吧?我是8年前走的呀。”
  我妈:“我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我是说你不是刚刚回来过吗?”
  我的脑袋里一下闪过那个没有血色的脸。
  他来我家了?
  我问她:“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抚摩着我的手,说:“你这孩子,这才一个多月,你就记不得了?”然后,她又摸了摸我的脸,说:“你这次的脸色变了许多。”
  接着,我妈说:“上次你回来,我就对你说,再不要往家寄钱了,你就是不听,刚走又寄回来。你有多少钱啊?每个月都寄那么多!我到哪里花那么多钱啊?你再寄的话,我非给你退回去不可。在外面不容易,自己好好保养自己吧,家里不用你操心。”
  我很惭愧,一年多来我一直没给家里寄过钱。
  而他一直给我妈寄钱。
  我试探地问:“妈,我都记不清我一共给家里寄过多少钱了。”
  我妈把柜子打开,拿出一个存折,说:“都在呢,根本没花。”
  我打开那存折,大吃一惊!那是一笔数额很大的钱。那是我所有的积蓄的几倍。
  接着,我去了我哥家和我姐家。
  我哥和我姐见了我都说:德东,你可不要再给我们寄钱了。
  我打探出来,那个冒充我的家伙每个月都给他们寄钱,数额都很大,而且经常给侄子和外甥寄东西,都是很高档的儿童用品。所有这些,凭我的经济能力难以承受。
  我没否认,我怕他们惊慌失措。
  他们是乡下人,很迷信。他们的心理抵抗力还不如我。
  我担心的是,假如有一天那个人突然中断了寄钱,我就麻烦了。
  再接着,我又见了我的一些朋友。
  他们说的话都让我很诧异。我很快感觉出来,那个人上次回来和他们有过深层次来往。
  他在一点点代替我在亲人间的位置,他在侵占我的交际圈。我曾经觉得他是我的叠影,而现在我已经快被他遮盖了。
  他要替换我。
  明天就是8月8号。
  我必须对我妈讲出实情。
  这天夜里,我和她坐在炕上。灯光昏黄。
  “妈,我对你说一件事,你可别害怕。”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我怕啥?”
  “最近,出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说他是周德东。”
  她不太相信地看着我。
  “实话对你说吧,上次回来那个人就是他。我已经8年没有回来了,这是第一次。”
  她睁大了双眼:“咱家出鬼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妈,你先不要声张。”
  我觉得,假如她声张,我会很危险。我在《特区报》被骂出门的那次就说过:我最怕——假的被当成真的,真的被当成假的。如果绝伦帝小镇的人知道有俩周德东,那我可能很被动。弄不好亲人都会怀疑我,最后否认我。弄不好我回被大家赶出绝伦帝小镇。弄不好我还会被当作诈骗犯抓到派出所去关起来。
  我心里明白,我斗不过他。
  他现在和我的亲人、朋友的交往比我还密切,他们之间后来发生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最后,大家相信的一定是他,而不是我。
  他的很多事情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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