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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庆纪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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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庆面对着呆立的王后,清楚扑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一道绝望之色……
    ……
    林老太医身着罪衣,分开众人,一步步走到楚王塌前,‘扑通’一声重跪在地!
    口未开,老泪先流……
    “罪臣受王后所逼,三年来,坐视李目对大王下毒,难逃帮凶之名,愧对大王多年信任重用之恩,请大王赐罪臣一死!”
    说着,又将一只红漆木匣高举过头,悲声道:“这里,是王后当年收买罪臣之时,赐下的大片田产地契,还有,李目向王后讨得巨额银两,购得奇毒后,私藏下来的凭证,请大王验查!”
    ……
    良久,楚王伸手,颤抖地指向满眼怨毒之色的王后,轻吐出一字,“杀!”
    没人敢言!自古,弑君是天人共愤之罪!
    子禄身子一软,当即晕倒,便是那些向与王后亲近的大臣,也纷纷作出激愤之色,开始有人应声叫道,“弑君者死!大王英明!”
    “大王英明!”众臣附和,惟恐落后,被视作王后党羽。
    ……
    昭庆看到,王后虽身不能动,眼中却已闪出泪花……
    这么多年,一个不爱她的夫君,一个夺不到的王位,她,不是不可悲的……
第五十章 真相
    昭庆突然觉得很累,即便是子思被立为了王储,即便是王后与子禄皆被下狱,即便是赵向岳奉楚王之命亲自前往边关去缉拿子裕,又如何?这一切似乎与自己都没有了关系!自己所有的,不过是腹中这个不容于世的孩子,不过是嫁去白越那未知的岁月……
    不知为何,昭庆开始怜悯起那位失了势的王后,曾几何时,她,也是养在深宫中的金枝玉叶,她,也曾有过对如意郎君的幻梦,她,也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爱儿……
    囚禁废后的冷宫,昭庆从未来过,这里,也是整个楚宫中,昭庆唯一不曾涉足之地。宫中的女人,根深蒂固地将这里视作不详之地,便是昭庆,也不例外。
    冷宫里关着那些被贬、被废的女人,被关的时间久了,或苍老或憔悴的女人们,脸上都带着一副淡漠无畏的神情,许是知道,这里面的岁月并无尽头,她们,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玉儿小心地扶着昭庆,一步步走过破落的石阶,经年积起的灰尘几令主仆二人窒息。
    “公主,还是不要进去了,您的身子要紧。”玉儿打起了退堂鼓,拧眉劝道。原本,公主的大婚在即,这种地方更应避悔。
    昭庆同样紧锁着眉头,只是,脚步未曾停下。
    人人以为,她来这里是看那个女人、那个从未停止与她为敌的女人的笑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底隐藏的那份不安,那份自发现秘道便萌生出的不安,也许,这个女人可以为她解开……
    废后被独自关于一间厢房,房内唯一的一扇窗也被封死,虽是白日,里面却极阴冷,弥漫着一股潮霉之气。
    房内只有一张床,褪去华服的女人形影相吊地坐在上面,门外骤然射入的一缕日光,也没能惊动了她,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仿佛痴了一般……
    昭庆将玉儿留在了门外,自己缓步走了进去。
    良久,女人开了口,声音如叹息,“你来了,等你多时了。”
    说着,她缓缓转过头来,昭庆没有在她脸上寻到预想中的愤怒与不甘,反而,是平静与安祥。
    “你等着本宫,为何?”昭庆沉思了片刻,沉声问道,双目在灰暗之中闪烁了几下。
    女人轻声地笑,“这么多年,先与你母斗,再与你斗,斗了这么久,终于斗到了头,我早就盼着这一天,无论是我们中的哪一个被关到了这里,这一天,我期盼已久!”
    昭庆突然有一种冲动,不要听,离开这里!
    只是,脚似生根,不从心使。
    女人起身,优雅下床,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昭庆,嘴角竟含着一丝微笑,“当年,我为了胞兄登上王位,远嫁来楚,如今,你为了胞兄成为储君,即将嫁去白越;我因痛恨你母而迁怒于你,你因袒护你母而仇视于我,这么多年,我们水火不容,其实,我们骨子里并无不同,都具野心、都有爱憎,惟有不同的是……”
    她顿了顿,嘴角的那丝笑慢慢渗入眸中,死死地盯住昭庆的眼,仿佛在期盼一幕大戏的开场,“惟有不同的是,我终归是堂堂正正的歧国公主,而你,不过是窃了公主之名的野种!”
    ……
    “你不信?”她狰狞地笑,“你母入宫不过八月,便生下了你,大王为了掩人耳目,过了月余才对外宣布你的降生,大王处置了所有知情的人,除了林然,当然,也除了我。”
    ……
    “至于我是如何知晓的,你不必怀疑,我毕竟作了多年的楚后……,至于我为何甘愿隐瞒此事,你也不必奇怪,我若手握证据,断不会忍你多年……”
    ……
    “我为什么这般痛恨你们母女二人,你应该明白了吧,你母夺走了我夫君全部的情爱,而你,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夺走了本应属于我儿的所有父爱,可笑的是,大王他,明明知道你母念着旁人,明明知道你非他亲生……”
    ……
    “你不要走,你听我讲完!今日,你技高一筹,赢了我,可你,终不是王室血脉,你……”
    ……
    ‘啪’地一声,门被昭庆重重推上,那女人的声音,被昭庆急急封住!
    这不是真的!昭庆告诉自己。
    “公主,您……”玉儿喘息着奔过来,惊恐地发现昭庆满额地冷汗、满眼地慌乱……
    昭庆紧咬着下唇,提裙疾走。
    玉儿缓过神儿来,急唤,“公主,您慢行,您的身体……”
    昭庆的心中只一遍遍重复着那句话,‘你,不过是窃了公主之名的野种!你,不过是窃了公主之名的野种!’……
    这怎么可能?自小,父王对自己的宠爱,有目共睹!
    可是,母妃对自己莫名地冷淡,那条连接着母女寝室的秘道,如何解释?
    ……
    不!她不是没有证据嘛!一定是她不甘心,对!是她在报复自己!
    不能信!不能信!
    ……
    可是,那粒种儿已埋下来,在心底生出了芽,再想拔出,很难……
    ……
    楚王在叮嘱子思,他,终归是一个仁慈的君王,临终之际,未忘他的子民。
    “不可征重税,不可轻言战……”他已是气若悬虚,眸中的光芒正在一寸寸黯去……
    子思低垂着头,面无表情,没有新君的喜悦,没有孝子的悲伤……
    “子思!”
    昭庆冲入,一见之下,气极而泣。
    如果,自己,真的不是父王的女儿,那么,子思一定是父王的儿子……
    他,才应该是父王宠爱有加的那个孩子,他,才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个孩子,他,才是父王与母妃的……
    子思被这嘶心的唤声惊愣,迟疑地转头,呆望着昭庆。
    昭庆伤心地弯下腰去,为什么?父王不爱子思,子思不爱父王……
    塌上的楚王喘息着呼唤昭庆,声音中不无担忧。
    子思似被唤醒,猛地起身,奔至近前,大力扶住正虚弱下滑的昭庆。
    他,自小熟知的昭庆,是从容的,是强势的!落泪的昭庆、悲伤的昭庆,都是他无法想象的……
    “王姐……”子思急切地唤,俊俏的脸庞上布满惊慌与关切。
    这,是在宫中唯一爱护过自己的王姐,这,是曾甘赴险境搭救出自己的王姐……
    一刹那,逼亲之怨、受布之辱,早被抛去了脑后……
    “你怎样?要不要唤太医?”昭庆满头的冷汗、满脸的苍白,吓坏了子思。
    塌上的楚王仍在急切地呼唤昭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
    “父王……”昭庆倚在子思肩上,泪流满面,颤声回应。
    一声‘父王’唤出,昭庆更加心疼,自己,也许,没有这个资格……
    “子思!”昭庆忽然侧头唤子思,眼中是无比的执着,“去,给父王跪下,向父王发誓,你,一定会作一个好君王,一定,不辜负父王期许!”
    子思被昭庆坚定的目光慑住,同是,也为昭庆绝望的泪颜震惊,张了张嘴,半晌,终是乖巧地点了下头。
    ……
    直到楚王在欣慰与不舍中闭上双目,昭庆也没有吐出心中的疑问。
    她只是不住地落泪,只是无声地哭泣,直至失去知觉……
    ……
    昭庆在执着地为楚王守灵三日后,秘密提审林太医。
    几日不见,林老太医的面上奇异地泛着一层红光。
    “我,只是母妃的女儿吧!”昭庆面无表情地叹息道,不是疑问,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太医。
    林老太医闻听,身形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昭庆在他神色中扑捉到了那一丝释然,不由得轻轻闭上双眼。
    “说吧!”半晌,昭庆疲惫地说道,这几日,她已想了许多,本可以,不去追究,只是,她怎会甘心……
    “王妃自白越避难至楚国,为楚王所救,怀有身孕,为避祸,也为了腹中……,无奈嫁入楚宫!”林老太医叹息着答道。
    昭庆即便早已作了最坏的打算,此时,也不免心坠寒谷……
    “老臣曾受王妃父辈大恩,当年,同样避祸楚国,被楚王寻到,更名入宫……”
    “母妃……,那秘道……”昭庆浑身微颤,哽咽问道。
    林老太医的眼中闪出泪光,“王妃,恐楚王厌恶公主,又恐王后生疑,加害公主,便故意对公主冷淡,楚王深知王妃心意,修了那条秘道,便于王妃夜夜私探爱女……”
    “老臣曾对王妃发过重誓,不将此事透露半句,只是,老臣不愿公主误怨王妃终生……,老臣也对苍天发过誓言,此生,以守护公主为念,故而,王后以揭露公主身世相逼,老臣不敢冒险,虽不忍加害楚王,也不得不……”
    “公主尽可放心,老臣活不过这两日,老臣去后,公主身世,再无人可知……”
    ……
    闪烁的火烛下,昭庆,心已碎落满地……
    ******
    长周末,借以养病,三日后更新。
第五十一章 隔世
    风在耳侧呼啸,雨在周身肆虐,茫茫天地间,没有归处……
    昭庆放开了白马的缰绳,疲惫地俯下身,僵冷的面颊紧紧贴上马颈,便再也不肯离开。
    上一次私自离宫,因了愤怒,因了悲伤,因了心尖上那悴不及防扎入的深刺,本以为那已是生命所能承受的极限,没成想……
    泪水与雨水交织,昭庆的眼又开始模糊。
    终于明白,刘武的背弃,不过是心上的疤,定王的欺凌,不过是身上的伤,而今,却是心死……
    十余年的尊贵,十余年的娇纵,却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
    白马狂奔得累了,纵是如此良驹,也架不住这般没命似地赶路,此时,乐得昭庆不再驱赶,悠闲地低头啃起了草根。
    昭庆仍是一动不动地伏在马背上,浑身冰冷而麻木,便是眼角的泪也开始冷下来……
    昭庆是在见证了子思的登基大典后,悄然离开楚宫的,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几乎不离她左右的贝衣与玉儿。
    贝衣被她派去跟踪玄木,理由是防范定王采取行动;玉儿被她谴去安顿郭不为,正中人家的下怀,没有不应之理;甚至于嗅觉敏锐的白虎,她也没有疏忽,在亲手喂饱了贪吃的小家伙后,刘武赠她的那个小玉瓶就完全见了底……
    一个人,下了决心,几乎无从可挡!
    昭庆随行的,惟有白马。
    昭庆所想的,只是离开。
    离开楚宫,远离熟悉的人、熟悉的物、熟悉的一切,以至熟悉的那个自己……
    至于去往何方,昭庆没有想过,那个华丽的宫殿,不再是自己的家,天下之大,已没有了自己的家……
    雨势更盛,细小的雨丝终化作连绵的雨滴,越发急促地打在昭庆发间、背上……
    白马等不到主人的指令,不耐烦起来,终于一扬蹄,冲进山林避雨。
    昭庆在颠簸中渐渐失去了力气,那环抱马颈的双臂渐行渐松……
    ……
    冷,好冷,冷得彻心彻骨……
    痛,好痛,痛得撕心裂肺……
    仿佛血肉正在一片片抽离,仿佛生机开始一点点褪去……
    那远处的丽人,可是母妃?
    为何,再见,她仍是没有一丝笑容……
    告诉我,我父,是什么人?告诉我,我,姓什么?
    母妃身后的老人,可是楚王?
    为何,再见,他仍是满眼泪痕……
    告诉我,你那般宠爱我,是为了什么?告诉我,你至死不肯透露我的身世,是为了什么?
    ……
    你们,可是来带我走的?
    带我走吧,这个世间好冷,我的心,早已失去了知觉,我的身,不愿再醒来……
    ……
    昭庆还是醒了,被面颊上温热的舔舐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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