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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耳边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
那一刻,所有不知明的情绪就好像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瞬间炸了开来——
她能感知心上的震动,身体却不属于自己,就那样在某个不可能存在的地方看着坐在床沿的红衣女子,她正用力的扯下盖头,一件件扔掉凤冠霞帔,只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直直的走到那个人面前。
他的脸被烛光挡住了,她听不清他们说话。远处的雷声翻滚着,有急雨打在窗棂上的声音……
她知道她正有满脸的泪痕不曾拭去,却倔强的,一言不发的看着他,随后当着他的面,夺门而出。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她的身影很快融进了黑暗中。
很难过……很难过……
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娶我?……我那样的努力,都换不回你哪怕一点点的怜惜和……心动么?
单薄的白衣很快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又冷又粘。
但是,她没有跑太远就被追上了,他从身后抱着她,冰凉的嘴唇贴在她的耳畔,反反复复低喃着:“陌陌……陌陌……”
不知不觉间,桂儿已经分不清“陌陌”和自己的界限,只觉得满心酸楚,那些冰凉的雨,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身上,被抱住的人是她,她就是她。
“放开我!你明明就不想娶我!”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陌陌……你是我的妻子。”
叹息的声音中带着不可动摇的肯定,他没有说太多的话,但那短短的一句,却如刀刻一般,清晰的传进她的……心里。
他的唇贴在了她的唇上,吻去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愈来愈深的索求让身体的温度渐渐升高。模模糊糊中,她被抱进了屋里,放在那张挂着凤穿牡丹七重纱帐的华丽床榻上,他的手指灵巧如蝶,轻轻的替她除去湿透的白衫,她看到自己的肌肤在烛火下发出诱人的光泽……
桂儿觉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明明知道是梦,却依旧不安和期待着……这样的景象似乎和某一部分记忆重叠,,来来去去,真真假假,扰人心旌……
是不是……新婚之夜?
是不是……韩烬?
想到韩烬的时候,眼前的旖旎突然间都变了模样。那个修长的身影俯□,她却赫然看见了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刃。尖利的刃尖扎进她胸口的时候,大团的血花涌了出来,没有疼痛,没有叫喊,眼前的画面却变得狰狞,巨大的落雷炸开,撕开的黑暗中是无数扭曲的尸体和凝固的鲜血。新房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污浊的血雨中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
桂儿豁然间坐起身来,双眼定定的望着纱帐外的屋子,夜色让一切摆设都变得朦胧,可偶尔划过的闪电却又把一切照的雪亮。瞬间的光影交替不但没有让她从梦中的惊悸中平复,反倒让心口的跳动更加剧烈。
猝不及防的雷声让她浑身哆嗦了一下,身边睡的正香的元宝似乎也为被这声音所扰,皱着眉咕哝了一声,却没有被惊醒。桂儿看了他一眼,勉强压抑下了冲口而出的惊叫,白着一张脸,轻轻的下了床。
她什么都不怕,平生最怕的,就是打雷!
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因此这个秘密至今为止只有元宝一个人知道。
桂儿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冰凉的雨珠打在她的脸上,犹如身在梦中,不真实的感觉浮上心头,直到看到寒光一闪而逝——
混在闪电中的光本就不易看清,再加上桂儿神思恍惚,等到察觉时,数点银光已近在眼前,她慌忙闪开,顺手合上房门,一连串夺夺之声,竟有数十支模样怪异的银针钉在了门上。
桂儿一惊,眼角瞥见一团黑影朝她扑来,飞脚踢去,正中对方手腕,武器当啷一声落地。正逢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出现在她面前的袭击者是个面目陌生的男子。桂儿来不及拾起地上的刀,于是一脚踢远,顺势一掌拍向来人面门。
闪电过后的雷声却在此时响起,她一瞬间怔住了,不真实的幻象排山倒海的涌现,手下不由一滞,那人已从靴筒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桂儿插去。
可是,当刃尖离胸口只差一寸的时候,一截染着血的刀尖突然从他胸中探出,凝固了所有的动作,
她眼睁睁的看着偷袭者在眼前倒下,背后的雨幕中出现了韩烬焦灼的脸,他正低喊道:“桂儿,到我这里来!”
桂儿却仿佛被雷声施了魔法一般,只是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全然不顾身后的屋檐上又跳下一人,手中短剑拦腰斩来。
等韩烬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施救,情急之下飞身跃起,将她一把揽进怀中,脚下步法如飞,顿时卸去了大半剑气,但终因怀中还有一人,行动稍慢了一拍 ,短剑划过他的肩头,布帛割裂的声音伴着雨声,终于将懵懂中的桂儿惊醒。
她眼睁睁的看着韩烬肩头渗出血迹,低叫了一声,手指微微抽紧,竟有止不住的颤抖。
韩烬担心道:“桂儿?”
她却没有回答他,手一松,身体如一只矫健的猫儿般跃起,拧腰,踢腿,动作漂亮干净,结结实实的踢在身后那人的胸口大穴,脚未收起,手指便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擒住对手的咽喉,手下用劲,竟想就此将他喉骨捏碎。
“桂儿!”
韩烬急忙从身后握住她的胳膊,另一手微一用力切在她的腕脉上,终于让她松了劲。
那人踉跄着后退,捂住喉咙用力的咳嗽起来,眼中凶光湛然,却终于没有勇气再冲上来,一把抓起地上同伴的尸体,飞身没入雨帘之中。
第十章 鸳鸯锦(三)
雨越下越大了。
桂儿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水珠在略显粗糙的掌心湮开,沿着指缝落下,心中那股无形的暴戾之气仿佛也随之慢慢消散,只剩无所适从的茫然。
一道闪电撕开夜幕,她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紧接着的雷声如重锤落下,狠狠的敲在她心中笼罩着恐惧的角落,她无法克制的尖叫起来,叫声却被一双手捂回了口中。
那双手将她轻轻的拥进怀中。
“桂儿……别怕!我在这里……别怕!”
韩烬温润的声音穿过雨幕传进她的耳中,她用力的喘息着,未退的杀气和惊雷之后的余悸让她浑身抖得厉害,却一一化解在在韩烬的怀中。他没有立刻带她进屋,就那样站在瓢泼大雨中,雨水从他湿润的发梢流到她的脸颊上,隔着衣物一层层的浸透了身体,仿佛将两人之间所有的空隙都冲刷殆尽,如此的……亲密无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如今的你,在我怀中……
桂儿的身体一寸寸放松下来,低低的问道:“我以前……是不是也这样……杀过人?”
“不是。”他低低的说话,温柔而纵容,“有些人本就该死,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一直做的很好,在我心里,从来都很好……很好……”
“真的……有那样好?”
“真的。”
“你没有……骗我?”
“没有骗你。”
不知过了多久,当桂儿的身体终于停止颤抖,开始透出凉意的时候,韩烬才抱起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找出干净厚实的软巾仔细的替她擦拭濡湿的发梢,道:“等一下先换我的衣服吧,这么晚了回屋会吵醒元宝的,好不好?”
桂儿低着头“嗯”了一声,又问道:“夜棠,你的伤怎么样了?”
“皮外伤而已,没关系。”他替她拔去簪子,任凭黑发散满肩头,拿起一旁的梳子细细梳通,即便桂儿此刻看不到他的神情,可一抬一落之间的温柔,却透过梳齿点点滴滴的传递着。
她想到他方才一刹那飞身护住她的身影,怔了半晌,突然握住了他拿着梳子的手。
“夜棠。”
“怎么?”
“你……想要我吗?”
韩烬的动作顿了顿:“桂儿,我只要你平安……”
“夜棠,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他犹豫了半晌,终于沿着手中那一绺青丝轻轻梳下,低低的应了一声:“想。”
她不再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轻轻的从肩头移下,覆在自己柔软的胸口。掌心下的跳动急速而清晰,过了许久,他终于迟疑着伸出手将她搂紧,心口跳动的声音与她相合,连窗外如注的暴雨仿佛都成无声。
他的手拂过她光裸的背,浴火重生的凤凰在白皙的肌肤上更显妖艳美丽——眼前是他少年时便恋慕着的女子,手中勾勒的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图画——他曾经以为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如今却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拥抱她,就好似拥抱了万丈红尘。
他的唇游移在她背上,感受到她轻微的战栗,突然想起她从前很喜欢的那首诗中的一句——
“万里江山几人回”
几人回?
此生所愿,与君同归。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她的身体,引领她的节奏。寸寸分分,不似占有,却是虔诚的朝拜……直到依稀熟悉却又陌生的疼痛一瞬间贯穿她的灵台,仿佛一根针,挑断了某根神秘的弦,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反复说着——不对……不是这样的!身体与身体间契合的感觉不应该如此,亲吻的方式,指尖的力道……都不对!
不是他……不是他!
然而这不安和抗拒太过微小,完全被他的爱抚和随之而来的情动所淹没,她在他的气息中逐渐沉溺,化作一池水,一尾鱼,再也无法思考其他。
仿佛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依稀听到了他喉中逸出的动情呼唤——
“陌陌……”
陌陌?为何是陌陌呢?她不确定的,断断续续的想着,真是扰人的梦啊……那么久不见苏嬴,为何他留给她的记忆,还是那样挥之不去?
第二天,桂儿比往常迟了半个时辰才醒来。
这原本是很自然的事,因为她睡得不止比往常晚了一个时辰。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对于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把元宝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这件事,感觉到十分愧疚。
此外还有件事颇费思量——她究竟应该比韩烬先起床呢,还是等着他先起来比较好?如果是她先,就意味着她得在他的注视下一件件把衣服穿上;反之,就必须看着他一件件把衣服穿上……她究竟更能接受哪种画面?实在很难衡量,尽管昨天夜里,该看的不该看的可能都已经看的很清楚了……
当她纠结着这些毫无重点却又似乎挺重要的事情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温暖的手掌覆在了她的眼上。
“桂儿,早。”
“早……”
招呼刚打了一半,唇上便被轻吻了一下,她急忙转过头,眼前却一花,纱帐微微一震,再回过头时,韩烬的人已在帐外,披着月白寝衣,笑的缱绻:
“你先睡着,我去叫醒元宝一起吃饭。”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她的脸,却很不争气的红了。
那天之后,一切仿佛都和从前一样,可又有什么是真真实实的改变了。
连元宝都看出了这种改变,趁着韩烬不在的时候,脸色不定的看着桂儿,可怜兮兮的问道:“娘亲,你以后是不是不要元宝了?”
桂儿顿时大惊,以为他是治病治出了毛病。
她像往常一样左右开弓拉扯住他胖嘟嘟的脸蛋:“儿子,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柴……莫……有!”元宝幽怨的望着她,口齿不清的说道,“每天……元宝睡着的时候明明都看到娘在身边的……可是醒来的时候娘都不……寨了……娘去爹那边了,娘是不是寨也……不怕打雷了?娘不需要元宝了……”
桂儿有些啼笑皆非的望着他,原来这么小的孩子也会有危机感。
“在娘心目中,元宝永远是最重要的人!”她放开儿子的脸,搂住他小小的肩膀,和他一起看着窗外小院子里逐渐浓盛的夏意,难得温柔和蔼的说道,“所以儿子,别想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啦,有空多背背爹爹教你的诗词,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
“真的吗?”元宝抬起头,眨着大眼睛望着她,“元宝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了!”
“比爹爹还要重要吗?”
“呃……对……可以这么说……”
“比美人叔叔,妖怪叔叔他们加起来都重要吗?”
“这……”桂儿顿时语塞,“儿子,咱们不是说不提他们了吗?”
“可是元宝很想他们嘛!”他低下头委屈的看着指尖,“妖怪叔叔说要带元宝去抓蛐蛐儿玩的,美人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