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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下来,直至湖边。
桂儿早已忘了将自己的手从苏嬴手中抽回来,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色,半晌才低叹道:“山中无名之处,竟也有这样的美景,可见天下之大,江山秀丽,可看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嬴哥哥,等以后我们的女儿做了圣女,你就带我去中原玩好不好?听说那里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地方,很多很多有趣的玩意儿。这辈子我一定、一定要去看上一眼!
——嬴哥哥,中原的花比这里美吗?人比这里多吗?听说中原的皇帝是龙变的,你见过没有?中原哪样东西最好吃?你有没有去过……
……
那一瞬间,清脆娇俏的话语如散落的珠链一般纷纷落下,他忍不住轻轻靠近她,低下头去,近的几乎能吻上她的耳廓:
“陌陌,你想去哪里,我都……”
话未说话,她却突然回过头来,眼中还留着依稀的夕照残光,金灿灿的,一闪而过。
“我以前,是不是经常骑马?”
苏嬴一愣,随即露出一丝笑意:“嗯。”
“骑得快不快?”
“很快。”
她依旧看着他,因此不爱说话的他也不由自主的讲起了往事:“……如果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事,就会相出各种古怪的法子,好些时候就是比赛谁骑马快。苗疆丛林的路,你比我熟的多……”
那时候她很爱玩,可他却爱静。为了要听他的曲子,为了要和他说话,甚至为了和他一起吃顿饭,她都会想各种各样的名目来和他比赛。最喜欢做的就是比赛骑马,因为只有这一项,她的赢面才多一些。她总是不顾一切的跑,纵然前方道路崎岖布满树枝,也不肯稍微放松一点,他不甚在意的策马跟在后面,很多时候都能看到韩烬从另一边追过去,速度和她一样快,却始终和她保持着两个马身的距离,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默默的跟着她,看着她,保护他。
如果那个时候追上去的人是自己,如今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想到此处,他不由的伸手搂紧了她的身子,却未发现,她只是微微的挣扎了一下,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推开。
桂儿的目光渐渐转开,望向湖面上的万顷波光,眼中一点一点闪亮着的,也不知道是水色的倒影,还是遥远的回忆。
一天之后,桂儿终于明白,苏嬴改走山路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要避开韩烬或星罗公主的刺客杀手,而是为了去见两个人。
一行人翻过两座山,最后来到一个很小的镇上,镇名善叶,是个很多族群混居的地方。此地接近枭阳的红夷族,也靠近苗疆的部落,镇子虽小,却是鱼龙混杂。
可就算是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居然还有个颇有规模的妓坊。
而此刻,苏嬴的马车正驶进这个看起来十分流俗又十分热闹的“百香楼”。
自从到了有人的地方,苏嬴就和桂儿元宝一起坐进了车里。这也难怪,他长成这样一副容貌,就算到这么一个地方,恐怕也没人敢来招呼的。即便如今坐在车里,也没有人上前阻拦,白洛亲自驾车,将人一路送到了妓坊最里头的一个小院子里。
还没下车,桂儿便听到了外头飘来的丝竹鼓乐之声,夹杂着女子细细软软的笑声。
她疑惑的转头去看苏嬴,实在想象不出苏三公子会来这样的地方,更想象不出,明明是中原富庶繁盛之地才有的旖旎乐声,居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可是看着苏嬴一副双目微闭心不在焉的模样,又不好开口询问,只得捂上元宝的耳朵,免得他听了那些莺歌燕语,缠着她非要问个究竟。
直到下车,白洛带着元宝另去玩耍,她跟着苏嬴,推开了屋门。
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带着几许无奈道:“闻兄,我们是来商量事情的,你却弄了这么一出,倒像是过年似的,兄弟我听的好不头疼!
”
听得这个声音,桂儿不由心中一喜,急忙跨进屋子,高声道:“阿垚!”
座上正有一人长叹“对牛弹琴”“不懂风雅”,却被桂儿打断,不由怔住,眼见右手的人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是见到了宝贝一样冲了过去。
见两人握着手又笑又闹的样子,座上之人不由得瞠目结舌,直到看到女子身后的白衣公子,这才咳了一声,道:“三少爷,你可迟了。”
苏嬴将目光从桂儿和百里垚身上移开,微微点了点头:“南山君,好久不见。”
第十三章 不忍归(三)
“南山君,好久不见。”
这句话成功的吸引了桂儿的注意力,她从百里垚的身前探出头去,看向了座上的人。
南山君在整个鹿鸣城是一个传奇人物,文人士子公开传颂他的才学品德,淑女贵妇暗中谈论他的潇洒风流,在鹿鸣城的人口中,这个半隐居在苍崖紫院的神秘男子,几乎无所不能。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和桂儿之前的想象有些不大一样。
他年纪并不大,穿着颜色很鲜艳的锦缎长袍,却散着衣襟,头发也随意的束着,没有戴冠,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五官长得很好看,却并非浩然正气的端正,也不是经纶满腹的清雅,倒是斜睨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整个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
而围绕他身边的舞姬和乐姬,更是为这种观感锦上添花。
大名鼎鼎的南山君闻雅,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此刻他正眯着一双眼睛,不掩好奇的回视着桂儿,目光有些放肆:
“这位姑娘是?”
声调也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
百里垚显然对他很是防备,一转身挡在桂儿身前,说道:“她是我朋友,闻兄不可以下手。”
南山君不禁掩袖一笑,连他身边的几个女子都跟着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小侯爷,你这人好没有情趣,我家公子不过问一句,你怕什么?”
“因为闻兄是个没有节操的人。”百里垚浓眉一皱,倒是说得十分直白,一点也不怕对方生气,而对方的确也没有生气,只是勾唇一笑,看起来对百里垚的话还有几分认同。
这回他直接问桂儿:“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闻雅,大家都叫我南山君。”
他既然自报家门,礼数也算周到,桂儿不好推辞,便也大方的回答道:“我叫莫桂儿。”
“听莫姑娘的口音,似乎正是西南人氏,不知……”
南山君还想再问什么,一旁的苏嬴却走上前来,拉住桂儿的手,淡淡说道:“时间不早了,南山君,先谈正事吧。”
他的动作并不刻意,随后将她的五指扣在掌心中。桂儿愣了愣却没有甩开,于是连百里垚也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
南山君的目光追随着两人,细长的眉毛挑了挑,轻轻的“呦”了一声。
善叶镇这个地方看似普通,却有着十分重要的位置。
镇北是一座叫做牛角山的大山,名字虽不好听,却巍峨险峻,多有鸟兽出没,人迹罕至。翻过这座山,便是紫旭的边境州郡南濛。
而镇南一条小河,东西相贯通,穿过整个山谷,顺流而下便可到达紫泯江,通过水路可以直接到达湮州,湮州离枭阳国不过数百里的距离。
百里垚和南山君要去枭阳,而苏嬴和桂儿要去南濛,最后一站便是约在这里。
三人讨论的都是枭阳国内如今的局势以及扶月侯未来要做的部署。虽然都是正事,南山君闻雅却没有让他那些妖媚的歌舞姬离开,只是吩咐这些女子守立在外。桂儿这才知道,这些看似柔弱的歌舞姬都是闻雅从鹿鸣城一路带来的,不光精于歌舞丝竹,更擅长的,是舞刀弄剑。
大名鼎鼎的谋士贤人南山君,养了一群会跳舞唱歌的女保镖。
桂儿不得不又一次对此人刮目相看了。
如今的枭阳国内,星罗公主替身一事已被南山君设计揭穿,而国君新丧,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出殡当日,作为嫡女的百里淼必须回国,而且必须露出真容,她只有利用这个机会来堵上悠悠众口,否则民心所向,一旦猜测成了定论,大势必去。
因此扶月侯一派的成败,也就在这一段短短的时间内。
南山君懒洋洋的托着腮,拿着一支蘸满了墨的笔在砚台上舔来舔去,问道:“两位觉得,若是星罗公主想要上位,会用什么方法呢?”
百里垚撇了撇嘴道:“无非是先拥立太子然后挟君禅位,狠一点的,就直接踢了皇兄自己继位,”
“说的不错,就是这两种法子,只不过……”南山君提起笔在纸上轻轻划了两个圈,又在其中一个圈上点了点,“她要是直接踢了你那病秧子皇兄,绝不会是因为狠心,一定是因为迫不得已。”
百里垚呆了呆:“为什么?”
一旁一直静听不语的苏嬴此刻终于开口:“禅位名正言顺,不留把柄。”
南山君不由抚掌大笑:“三公子真乃闻某知己也!”说罢朝着百里垚道:“小侯爷你想想,星罗公主毕竟是个女人,百姓对她的印象也只是一个养在深宫不常抛头露面的小姑娘而已,那么,她若是想登上皇位,显然是支持储君登基之后,新任的皇帝再下旨让位对她更有利,即不会惹来不必要的猜忌,也不会破坏她的好形象。上位者向来在意名声,留名青史须得清白才好,若我是星罗公主的幕僚,一定首选这一条路。”
“而反观强行夺位一途,虽然直接,但是一来皇宫中耳目众多,宫廷侍卫也不是吃素的,要一击得手也不是那么容易;二来,不管是暗杀、毒杀还是逼宫,牵扯的人都不少,难免留下证据,将来万一传出去,做皇帝的可就要失民心了。”
百里垚渐渐皱起眉头:“所以?”
“所以她一定是想要善了,而我们,就偏不让她善了!”南山君手中的笔在圈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笑道,“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赢。”
百里垚闻言,半晌才点了点头:“闻兄的意思我明白了。”
——逼百里淼没有选择,不得不兵行险招弑君夺位,然后方能占得先机攻其不备。
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些行动的调遣和部署,桂儿听着听着便没了兴趣,不知何时竟神思迷离,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睡是醒。
直到耳边传来南山君戏谑的笑声: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的……”
百里垚甚是虚心求教:“闻兄请说。”
“就是本君亲自出马,上演一出美男计……”
桂儿被一口滚烫的茶水喷的一头一脸,彻底的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便看到百里垚一边扯着袖子忙不迭的在她脸上胡乱擦拭,一边指着南山君,嘴角抽搐,似乎是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
只是他的手没擦两下就被苏嬴抓住放了回去,苏嬴低头看了看桂儿湿淋淋的额发和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眼睛微微一眯,抓着她的手就站了起来,低声道:“我们先回房。”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百里垚的嘴角再度抽搐起来,南山君却有些不依,轻嚷道:“我的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要走?我可是认真的,虽然本君比不上三公子的花容月貌,到底还算有几分姿色。星罗公主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女人,若是有英俊男子温柔体贴倾心相待,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百里垚忍不住大叫:“闻雅你这个无可救药的自恋狂!”
苏嬴却淡淡的打断他道:“你没有机会的。”
“没有么?”南山君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星罗公主身边有个挺厉害的人,是当年苗疆北溟朱衣的后裔,手下有好多会妖术的人。而且那人年纪尚轻,听说长的也不错,不知道和本君比起来,哪个更得公主欢心……”
桂儿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苏嬴看了她一眼,不再听南山君废话,转身就走,连句“告辞”都没有说。
可桂儿却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径直往前走去:“南山君博闻广识天下闻名,桂儿有一事请教。”
南山君倒是一愣,随即笑道:“莫姑娘请说。”
桂儿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道:“南山君可曾见过此物?”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她掌中握着的是一只香囊,绣着古怪的兽形花纹,一侧被利器划破,露出里头的香屑,金色丝线的一端也被扯断了。
南山君接了过去,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放在鼻端闻了闻,挑眉道:“这个不是南疆的凝泽香嘛?在苗疆一带挺多的……”
“是毒?”
“不是毒,只是一种安神用的药。”南山君将香囊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