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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他蹙眉望着她,见她眼眶有些发红,当即抱起她就往床榻而去,“莫怕,我去找大夫。”
“不疼。”她哽咽了一下,低头笑得有些羞赧,“真的不疼。”
他坐在床沿,望着靠在床柱上的林慕白,低眉只盯着她缠着纱布的手,“真的没事?”
“真的!”她笑了笑。“别担心,这是皮外伤,很快就会好。”
“这两日,别那么辛苦。”他轻叹一声,“生也好死也罢,皆有命数,你能救得了多少人?”
“救一个算一个。”她笑着,“有生之年,能多救几个也是好的。”
他眉头陡皱,瞬时缄默不语,隐隐觉得莫名的不安。四目相对,寂静无语。烛光摇曳,烛泪微淌,他略显粗粝的指腹,轻柔抚过她的鬓间,带着前世今生刻骨的疼痛。
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看着也是好的。
看着看着,也就红了眼眶。
看着看着,也就暖了心肠。
前世今生,今生前世,终于都到了跟前,紧握住再也不肯放手。
今夜的月光有些凉薄,五月站在院前外,神情迟滞的抬头望着。清冷的银辉洒落一声,让人冷到了骨子里。有窸窣的脚步声,落在对面假山下,他知道是谁来了,只是不想去看,不想去理睬罢了。
一个行尸走肉,是不配有感情的。
“你还是那么喜欢盯着月亮看。”他道,驻足阴暗之中。
五月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你不该来。”
“不该来都来了,不打算叙叙旧吗?”他又问了这样的话。
终于,五月敛眸看他,“我说过,我不愿意。”语罢,他掉头就走,好像连多留片刻都不愿意。
“老五!”他喊了一声,“有些事不是你不想面对,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好像你腕上的疤,你可以拿袖子遮挡,也可以拿皮面来遮掩,可是你能遮掩掉已经发生的事实吗?左手剑和右手剑,到底是有区别的。”
五月顿住脚步,僵直了脊背站在那里,“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让殿下废了你武功。我也不想追问,你为何还要留下。五月,我只想说咱们是兄弟,十二个人死了就剩你我两个,不是该值得喝一杯吗?”话语间,宛若回到了当年那个刀光剑影的岁月。那样的意气风发,曾经的兄弟情谊。
可是可是,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
五月转身望着他,“是喝一杯还是祭奠?死了就是死了,你我早晚也会死。我这条命是殿下的,不管殿下怎么待我,我都会留在他身边,护他周全。我知道右手剑比不上左手剑,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得把自己未完的使命,继续下去。”
他一步一顿的走到五月跟前,“还记得当年我们对着皇天后土发誓,结义之情,忠肝义胆之心。对殿下,生死不负,誓死效忠。五月,喝杯酒吧!我已经很多年没像今天这样高兴过了,很庆幸还能与故人再叙故情。”
五月垂眸,没有吭声。
清冷月,醇香酒。
忆故人,情不寿。
杯酒入肚,眼眶湿润,道是无情却有情,只是这份情隐忍了那么多年,终究只该沉默只该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彻底掩埋。
“老五,过得还好吗?”他问,“我是说,你心里。”
五月眸色微红的望着那一轮明月,“无所谓好不好,只是还有一口气罢了。”
轻叹一声,到底为何叹息,谁都清楚。有些东西,只该意会不该言传,记忆里某些不堪回忆的过往,因为酒精的作用,慢慢涌上心头,让五月突然猛灌一口气。合眸瞬间陡然落下泪来。
可也终究只有一滴泪,干涸的眼眶里就像当年流空的血,在大雨瓢泼中消失不见。
一袭黑衣的男子幽幽然回头看着他,“当年的事——”
“我不想提。”五月扭头看他,“你该走了!”
那是他心里的致命点,是这辈子都抛不去的软肋。是禁地,哪怕千里荒芜,也不许任何人踏入半步。固执的将自己封锁在那一片荒芜里,好像在等着谁,却又心知肚明,绝对等不到那个人。
可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除了沉默的坚守,再无其他。
五月,就属于这样的人。
“以前你就不太爱说话,如今更冷漠了些。”他起身,轻叹一声,“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我的兄弟情谊都不会变。你还是我的五弟。咱们的老五。就像当年发的誓言一样,不求同生共死,但求与我收尸。不求荣辱与共,但求永不相叛。”
“我永远都记得。”五月抬步就走,毫不眷恋。
那人又是一声叹,无奈的摇了摇头,目送五月离去的背影。这些年,他真的是太孤单了,世界里除了容盈再无其他。他说自己是行尸走肉,而事实上,五月也是这么做的。
寂静无语的回到自己的房内,五月走到面盆前,突然将微醉的脸埋进了水里。
冰凉的水顷刻间弥漫,浸泡着整张脸。
他又想起了那个大雨瓢泼的夜里,那个仰天长啸的男人,那个一去不回的倩影。冷笑,蔑笑,得意猖狂;哭的。喊的,混成一片。
有人生死,有人不负。
有人求之不得,有人从此死了心。
水声哗然,他喘着气抬起脸,水珠子沿着面颊不断滴落回水盆里,发出清晰的脆响。他苦笑着,分不清脸上是水还是泪,可不管是水还是泪,只局限于这一次。
他还是行尸走肉,还是无温的五月。
衣衫上缺了一角,再也补不上,也不想再补回来。
有些东西过去了,但心里未必能过去。
再也,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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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阳光不错,云中城四季如春,所以格外适合养病。
小心的拆开容哲修覆辙双眼的纱布,林慕白娇眉微蹙,“如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等着结果。明恒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冷剑,紧张得掌心濡湿。这种紧张,比起遇见高手更让人心颤。
容哲修坐在贵妃榻上,盘膝坐着,容盈在旁坐着,谁都不敢吭声。
如意低低的问,“世子爷,你觉得怎么样?”说着,伸出五指在容哲修跟前晃了晃,“能看见吗?”
“只有一点点光,很模糊。”容哲修道,“看不清楚。”
“不着急,慢慢来。”林慕白握住容哲修微凉的手,“别着急,别紧张。能看到光那就是好兆头,你慢慢来。别急着睁开眼睛。我给你开的药,内服外敷还得继续。药效比较温和,所以不可能一下子见效。修儿,再敷上两日,也许你就能看到了。”
容哲修笑着点头,“小白,我信你。”
“这两日,别睁开眼,照样敷药,不可耍赖不吃药。”她细细的叮嘱,“等你眼睛好了,我给你做松子糖,这一次给你一个人吃。”
容哲修很兴奋,“真的,不许耍赖,大家都给我作证。明恒明恒,记下来。”
“是,世子。”明恒蹙眉。怎么世子爷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比以前都高兴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天性。
这几日,林慕白忙着治病,如今她有了三个病人:公主容嫣然,小公子莫浩,还有咱们的混世小魔王。忙得算是不可开交,这边要盯着,那边要观察着,这儿扎针,那儿敷药。
而莫青辞似乎还在找寻元青的下落,但是找遍了整个云中城,愣是找不到这样一个人。元青就好像从世界上个小时了一样,
如今最得空的就该是苏离了,整个行宫空空荡荡,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去了公主府,连院子都进不去。被挡了回来。那到底是公主府,容不得苏离放肆。容嫣然尚需静养,如今也落在了林慕白的手上,苏离不管想见谁,都没有办法。
“主子这是怎么了?”秋玲道,“面色很不好。”
苏离抚上自己的面颊,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自己面色苍白,没想到如今都日上三竿了,容色还未有转变。轻叹一声,苏离端正了姿态往前走,“估计是这些日子没有睡好吧!”
她想着容盈,想着婉儿。
恨着林慕白,恨着自己。
一颗心要分成这么多份,不累才怪。
走两步,突然一阵眩晕,苏离只觉得天旋地转,所幸被秋玲眼疾手快的扶住。
“主子这是怎么了?忠原,快去请大夫!”秋玲忙道。
李忠原一愣,随即跑出去请大夫。
苏离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自从公主府回来之后就有些精神萎靡,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吃不下,睡不好,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
倒伏在软榻上,苏离半闭着眼睛。
行宫里本来就有专门配备的大夫,李忠原很快就带了大夫回来。
这不诊脉倒也罢了,一诊脉就了不得。
大夫扑通跪在地上,连连道喜,“给侧妃道喜,恭喜侧妃贺喜侧妃,侧妃这是有了身孕。”
眉睫陡然扬起,苏离骇然心惊,腾的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侧妃有了一个月左右的身孕,脉象极为虚弱,所以才会深感不适。”大夫娓娓道来。“侧妃需要好生静养,等胎像稳固,便不会这么难受了。”
秋玲笑逐颜开,“侧妃大喜!”语罢,急忙塞了大夫一些赏银,李忠原便将大夫送了出去。秋玲跪在苏离跟前磕头行礼,“恭喜侧妃得偿所愿,来日诞下小公子,说不定就是恭亲王府的世子爷了。”
“有孕——”苏离只觉得心里发慌,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心中惊惧:早前还在心心念念着,可如今却只觉得害怕。按照时间来算,这孩子肯定不是容盈的,分明是容景甫的。
身为恭亲王府侧妃,生下齐王容景甫的孩子,这对她而言,显然有些冒险。
但这险似乎成功的几率比较大,因为——毕竟容景甫和容盈是兄弟,容貌之上必定有相似之处,所以来日若是生下来,外表上应该也不太能看出来。即便戳穿了,这容景甫好歹也是皇帝的儿子,自己生下来的是皇孙,皇帝即便责怪也不会要人性命。皇室丑闻,最多是遮掩,不可能公之于众。
思及此处,苏离眸色稍缓。
转念一想,如今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与容盈有过一夜,所以即便自己宣称有孕,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主子,这事要不要现在去告诉殿下?”秋玲忙问。
苏离摇头,“我现在身子不好,等殿下回来再说吧!胎像不稳,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林慕白不在,正好能让我养一养身子,免得被她动了手脚。”
秋玲点头。“主子所言极是,那林慕白可是大夫,若是她去动手脚,咱们可就是防不胜防!”
“这事不许外露,去大夫那里也知会一声,谁敢泄露风声就别怪我手下无情。”苏离奄奄的开口。
秋玲行礼,“奴婢明白!”
怀孕这件事,可大可小,必须慎重。
不过苏离很清楚,一旦公诸于众,那么——京城得了消息,容景甫就会明白了。她有些不太确定,容景甫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不确定的是,婉儿会怎样?
转念想想,已经是这样了,这情况还能差到哪儿去?苏婉自己把自己毒哑了,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想插入二者之间。既然如此,想来自己有孕这件事,苏婉也会置之不理。
这么一想,苏离觉得自己很可恶,也很可怜。
什么事都为别人想了,怎么就没人为她着想?为什么,没人在乎她呢?她思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愈发觉得孤单寂寞,越发的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人肯真心待她?
也许是孕中多思的缘故,苏离轻叹一声,只觉得心疼。
为自己觉得悲哀。
当初那个风光无限的御史中丞府嫡女苏离,到底去哪儿了呢?怎么越活,越不像最初的自己了?
原来,她真的变了。
有时候,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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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哲修的眼睛这两日正在慢慢的康复,但仍在上药。林慕白还是不许他用眼,免得还未痊愈就用眼过度,对眼睛损伤太重。
“后脑勺的包已经退下去了,估计血块消得差不多了。”林慕白摸了摸容哲修脑后的伤处,继而笑了笑,“很快就没事了。”
莫浩凑着小脑袋过来,“世子哥哥的眼睛,以后能看见了吗?”
林慕白点头笑道,“很快就能看见了,浩儿高兴吗?”
“高兴。”莫浩连连点头,笑着握紧容哲修的手,“世子哥哥以后就能与我一道戏耍了。”
容哲修抽回手,“还敢荡秋千吗?”
闻言,莫浩面色一紧,容色有些微白,“不、不敢!”
“男儿大丈夫,便是这点胆量吗?”他竟开始训斥莫浩,“从哪儿摔倒就从哪儿爬起来,你看我,眼睛看不见了都不害怕,你什么事没有,还有什么不敢的?”
莫浩不敢吭声,耷拉着小脑袋,有些不敢去看林慕白,“我还是没想起来。”
如意笑道,“小公子莫怕,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留在院子里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师父和世子一定会保护你的。”
“嗯!”莫浩低低的应了声。
却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