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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处,林慕白看一眼伫立门口的五月,五月乃是容盈亲随首领,对容盈可谓忠心耿耿。
暗香暗自揣度了自家师父的心思,起身朝外头走去。
“大人万福。”暗香福了福身子。
五月淡漠的转过身去,不予理睬。
暗香撇撇嘴,继而笑呵呵的迎上去,“敢问大人,殿下口中一直念叨着馥儿,想必误以为我师父便是馥儿,不知这馥儿到底是何人?”
五月剜了她一眼,口吻犀利,“不该问的,少问。”
“那殿下,要跟着师父到何时?”暗香不死心。
五月一窒,冷道,“殿下愿意到几时,便算几时。”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还自讨没趣,暗香无奈的双手环胸,缓步走回林慕白身边,“师父,那家伙什么都不肯说。”
容盈的目光炽热至极,让林慕白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不知道为何,迎上一眼便会觉得心里难过,难过得有种想哭的冲动。
“罢了。”她起身。
容盈也跟着站起来,仿佛跟定她了。
房内的氛围变得尴尬起来,林慕白最不喜这样的登徒子。而容盈素未谋面便又是抱又是跟的,还如此盯着她看,虽是身有隐疾,但仍教她极为不悦。
房内待不住,她直接走出门外,哪知她走到哪儿,容盈便如影随形的跟到哪儿,几乎是寸步不离。
江府。
侧王妃——苏离。
苏离面色微白,相较方才的苍白失色,已好转了不少。不过她着实吓得不轻,大雨天的刚下船便看见浮尸,是人都会吓个半死。
“殿下何在?”苏离半闭上眼睛,任由婢女秋玲为自己按揉着太阳穴。
李忠原快速上前,“主子,殿下去了义庄。”
音落,苏离拍案而起,“什么?义庄?江鹤伦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让殿下去义庄,不要命了?”
“殿下是自己去的。”李忠原欲言又止。
苏离眯起了美眸,“你说什么?殿下无端端的为何要去义庄?”
李忠原跪身,“主子恕罪,奴才听闻殿下是追着一名女子去的,嘴里——还一直喊着先王妃的名字。”
“白馥?她还活着?不,不可能!”苏离拂袖,疾步离开。
廊柱后面,瘦小的身影悄悄隐去。
☆、第4章 你有几个脑袋?
义庄内。
“师父?”暗香点燃了皂角和白术,瞧了一眼容盈主仆。
容盈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林慕白。他坐在那里,不知疲倦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迟滞。即便忘了很多东西,那个女子在他的世界里从未被抹去过。
“不管她。”舌下含着姜片,林慕白已经带好了特制的手套,准备妥当,“记一下,不可疏漏。”她不去看任何人一眼,注意力都留在死尸上,“男性,身高约七尺有余,年纪应在二十四、五岁。”
她的手在死尸的头颅处一寸寸的抚过,便是一旁的五月,看着都有些发怵。寻常女子遇见这样的事,早就吓晕过去。她倒好,竟干起了仵作的事情。这番胆魄,倒是教人陡生敬佩,难怪这些捕头对她都毕恭毕敬。
该女子,也算有些本事。
“头部无明显外伤,只是口中舌骨丢失。”林慕白拿起烛台,照入死尸微张的口中,“舌根出未见新鲜伤口,看样子应是旧伤。”说到这个,林慕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捕头王。
这意味着,此人是个无舌人。天下间有一种人因为执行任务的秘密性,从入行开始便被割去了舌头。
林慕白不再多说,取尺衡量颈伤的长度与深浅,确系一刀致命。因为泡在水中太久,已经很难断定是哪种利器所为。
“他的指间应该戴着东西。”林慕白望着捕头王。
捕头王忙道,“捞上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方才剥衣服的时候,也未曾瞧见。”
林慕白点了头,“取下的力道很大,以至指关节严重受损。”
待检验完毕,暗香以醋泼火炭,林慕白跨白烟过去,而后撤了身上的外装。
“我毕竟不是仵作出身,能给你们的线索不是很多。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去请邻县的仵作,虽然路途有些远,但为了能抓住凶手也不计这些了。”林慕白面无波澜。
捕头王颔首,“此事我会禀报县太爷,多谢林大夫。”
林慕白点头回礼,拿起了自己的泼墨莲伞,手握青竹柄。风过柳藤轻摇,铜铃声声脆。可身后那一声“馥儿”却从未断绝,脚步声亦是紧追不舍。
深吸一口气,林慕白徐徐转身,望着站在雨中的容盈,五月撑伞而上。
“殿下面色青灰,口唇青紫,想必心血淤阻,血行不畅。再者目无焦距,言语不清,乃失神之症。若不好生调养,怕是此生无望。”林慕白微微垂了伞,“回去歇着吧,别再跟着我了。”
“林慕白,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恭亲王。”江鹤伦站在师爷伞下,怒斥林慕白的无礼,“你敢说王爷的病此生无望!”
随侍五月却微微凝眉,瞧着身边痴傻的自家王爷,若有所思。
“林慕白,本老爷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江鹤伦喋喋不休,还未到三十的年纪,却生得一嘴的琐碎,紧跟着林慕白不依不饶。
“我看县太爷眼下淤黑,面色微沉,多为肾精虚耗,虚火灼阴之症,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的身子吧!”林慕白似笑非笑的勾唇。
江鹤伦一怔,当即看了自己的师爷一眼,师爷慌忙摇头,“大人别误会,小的可什么都没说。”
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林慕白跟前,暗香一顿,“师父,这还让不让人回家了?”
林慕白捏紧了手中的伞柄,示意暗香莫语。
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华丽贵重的绣鞋,踩在水中的声音。侧王妃苏离从马车上走下来,眉目含笑,极尽端庄之能,与林慕白的清冷之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四目相对,苏离快速将林慕白打量个仔细。
江南烟雨,清冷美人,一柄莲伞,青衫薄雾。
“主子,就是她。”李忠原低语。
林慕白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目睹苏离缓步走到自己跟前。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林慕白看苏离的笑,怎么看都有种莫名的厌恶,说不出的抵触。
“你叫什么?”苏离问。
江鹤伦急忙上前,“她是本县林氏医馆的传人,也是咱们这儿唯一的女大夫,叫林慕白。”
“林慕白?”苏离慢慢品琢这三个字,绕过林慕白径直朝着容盈走去。浅笑盈盈的握住容盈冰凉的手,“殿下,咱们回去吧,你看你的衣衫和鞋袜都湿了。殿下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得了呢?”
容盈仿佛浑然不觉,木讷的盯着林慕白的伞下背影。
既是人家的侧王妃来接人,林慕白当然乐得自在,抬步便欲离开。
“馥儿!”容盈快步上前,突然牵起了林慕白的手,傻乎乎的站在雨里笑,“回、回家!”
“殿下?”苏离愕然。
五月拦下了苏离,“既然殿下要跟着林大夫,还请侧王妃回去吧!”转头望着江鹤伦,“请县大人安排一下,殿下要随林大夫回林氏医馆暂住,就不去府衙官邸了。”
听得这话,所有人都僵在当场,包括正欲抽回手的林慕白。
“放肆!”苏离低斥,“殿下岂能跟她回医馆,此女何等身份,殿下何等身份?若殿下有所损伤,你有几个脑袋?你担得起责任吗?”
“他担不起,我来。”清脆之音,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
☆、第5章 到底谁是馥儿?
头戴紫金冠,腰佩暖玉带。眸若星辰闪烁,敛尽日月姣姣。说是小小年纪,却生得一派风流之貌。眉目如画,犹似精雕细琢,肤色雪白,恰似粉团捏的。他就这样坐在自家随侍的肩头,饶有兴致的舔着手中的果糖。
随侍身后背着高杆大伞,双手负后,任凭他如何作为,岿然屹立,一动不动。
“世子?”苏离微微一怔。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容盈之子——容哲修。恭亲王府自从容盈生病,便再无所出,而容哲修从小深得皇帝与皇后的疼爱,小小年纪荣封恭亲王府世子之位,早已超出了一个孩子该有的殊荣范围。
换句话说,这恭亲王府除了容盈,便是容哲修当家做主。苏离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以示尊崇。
“世子爷怎么过来了,这么大的雨,您还是——”江鹤伦急忙迎上去。
容哲修好似动了气,“你这是在命令我?”
江鹤伦吃了一惊,都说恭亲王府的小世子是个混世魔王,如今看来还是个喜怒无常的主。脊背瞬时一阵寒凉,江鹤伦忙躬身行礼,“下官不敢。”
容哲修端坐随侍肩头,居高临下的扫一眼众人,“方才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爹要去哪儿便去哪儿,何时轮得到你们做主?”说着,他将视线落在林慕白身上,微微眯起了灵动的眸子。
他想着要下去,可看了看地面的积水和自己的鞋袜,便犹豫的蹙眉,“不是说要去林氏医馆吗?走!”
林慕白蹙眉,这父子两还真要去自己的医馆?一个比一个病得不轻!
她挣扎着想抽回手,奈何容盈握得生紧,还口口声声喊着“馥儿”,她纵有百般不愿,如今也是赶鸭子上架,只得先回去再说。
五月手一挥,恭亲王府的侍卫便将林氏医馆包围得水泄不通,来的不单单是容家父子,还有侧王妃苏离。
一个个都是了不得的身份,林慕白就算再不愿又能怎样?民不与官斗,也斗不赢。
莲伞一收,宋渔递上脸盆,林慕白洗了手,瞥了一眼堂中众人,“你们自己去收拾房间,我没空。林氏医馆不大,容不下外头那么多人。”语罢,朝着暗香道,“把脉枕取来。”
暗香点了头,取过脉枕递上,“师父要做什么?”
“医者父母心。”林慕白望着眼前像狗皮膏药般粘着自己的容盈,这恭亲王的病若是好不了,她怕是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痴傻之人,一旦认定某些人某些事,就会钻牛角尖,不死不休,跟冤魂缠身有得一拼。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搭在容盈的腕脉上,隔了良久,她才蹙眉望着眼前的痴傻男儿,面色微沉,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随侍跪地,容哲修从随侍的肩头下来,快步走到林慕白跟前,“你叹什么气?”
林慕白苦笑,“他这是陈年旧疾,非一日之寒。”
“你能治好吗?”他盯着林慕白。
林慕白垂眸,“难说。”收了脉枕,“不过我可以试试,但是在此之前,答应我一件事。”
容哲修扫一眼门外的侍卫,“他们都是我爹的侍卫,必须保证我爹的周全。”
闻言,林慕白蹲下身直视这小人精。容哲修长得极为讨人喜欢,连她都有些莫名的欢喜。只不过,这小子太滑头,明知道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偏绕开她要提的那个要求。
“让你爹,别再跟着我可以吗?”林慕白不喜欢拐弯抹角。
容哲修嚼着嘴里的果糖,无辜的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你都知道我爹病了,我怎么拦得住?你要明白,我爹是恭亲王,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拦着。他想怎样,那就怎样。”
“你在威胁我。”林慕白挑眉看他。
他歪了脑袋瞧她,“是。”
“算你狠。”林慕白起身便走。
“我可以叫你小白吗?”他问。
林慕白不做声。
“小白,你真的是我娘吗?”容哲修这一句话,直接震住了林慕白。
“什么?”林慕白转身。
容哲修指着她身后紧跟不舍的容盈,“我爹说的。”
“他病的不轻,认错人了。”林慕白轻叹一声,“世间纵有痴情儿女,而我除外。你爹喊的是馥儿,我是林慕白。我一直住在这里,连清河县都很少走出去,何况是京城。我压根不认识你爹,所以我不可能是你娘。”
容哲修充满期待的眸子,慢慢暗了下去,“真的不是?爹找娘,好多年了。”
林慕白摇头,“我不是。”
“馥儿!”容盈抓住林慕白的手,似乎除了这两个字,他已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这两个字是他潜意识里的,所以不管是生是死是痴是傻,他都铭记不忘。
“我不是馥儿!”林慕白面色微愠,“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她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大步离开,及至自己的房间,快速将房门关闭。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那一声声的“馥儿,回家”。
“我说了,我不是馥儿!”林慕白有些心绪不宁,可还不待她坐定,只听得窗口一声闷响。她愕然扭头,容盈一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好似不死不休。
苏离阴测测的站在窗外,冷眼瞧着突如其来的一切,唇边带着令人发怵的浅笑,“殿下找她很多年了,不管是清醒的时候还是病发的时候。可惜她死了,就算再找六年,她也不可能回来。你虽不是她,但殿下如此喜欢你,不如让殿下纳你为侧王妃吧?”
“到底谁是馥儿?”林慕白深吸一口气,终于开问。
苏离笑了,笑得那样嘲冷,那样轻蔑,眸中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