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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冤枉。”容景垣本就不善言辞,行伍出身的人,哪里会这么多的幺蛾子,更没有天生的巧舌如簧。除了这一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情绪。
“冤枉?”皇帝怒斥,“巡城司冤枉你了?你没出城?这么多文武百官也冤枉你了?容景垣啊容景垣,朕还以为放你在边关磨砺多年,你会变得老实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顽劣不堪!多少双眼睛看着,你还敢喊冤!”拂袖,案上的折子哗啦啦就落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容景垣的伏跪在地,“儿臣是出城了,但是儿臣什么都没做。”
“你私下调兵,以为朕是瞎子聋子傻子吗?你调兵做什么?你别以为自己心里那些小九九,朕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大祁和月氏一旦打起来,你就能趁势入城趁火打劫了吗?你想谋朝篡位是不是?”皇帝怒吼。
容景垣身子一颤,“儿臣不敢,儿臣从未想过要背叛父皇,儿臣没有谋逆!”
皇帝疾步走到容景垣跟前,“证据都摆在跟前了,你还敢说你没有谋逆。朕问你,你私自调动兵马所谓为何?两国交战在即,你竟然私自出城?朕是如何说的?闭门思过,可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朕的命令,你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父皇,儿臣不敢!”容景垣抬头。
话音刚落,肩上陡然一沉,皇帝一脚踹在容景垣的肩头。容景垣自然不敢抗拒,一下子跌坐在地,随即摆正了姿势,继续伏跪,“父皇息怒,儿臣真的没有谋逆之心。儿臣私自出城调兵,只是怕到时候战事一起,皇宫的守备力量不足父皇会有危险,儿臣只是想保护宫闱保护父皇!”
“还敢砌词狡辩!”皇帝拂袖而去,“打入天牢,着三司察查,一旦证据确凿,依法处置!”
话语无温,容景垣苦笑两声。
依法处置?
的确,对于自己这样的身份地位,着实该依法处置的。
容盈当初是被软禁在景安宫,即便乌素出城有目共睹。即便被褫夺了亲王封号,该有的待遇他是一点都没少。然则容景垣却不同,一声令下,天牢重地。
如果三司察查,他有心谋逆,那么接下来等待他的就该是死罪。
虽然是皇子,可命如纸薄的时候,还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够。尤其在皇帝面前,皇子本来就是天下间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所以皇子谋反是最正常不过的。
皇帝虽然是父亲,可首先是个君主。
身为君主最忌惮的,就是有人惦记着自己的皇位。
阴森的天牢里,住着一位功勋卓著的皇子,狱卒们也不敢多言,只是让他一个人单间住着,四周的囚犯都调往别处。对容景垣而言。这算是最好的待遇了。
因为皇帝暂且没有吩咐,不许任何人探视,所以徐慧悄悄的去了天牢探监。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天牢内。
“景垣。”徐慧低唤一声,俄而环顾四周。
初心在外头守着,盯着四下动静,免得闲杂人等靠近。
容景垣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自己的母亲,当下愣住,旋即起身走到徐慧跟前。母子隔着铁栅栏,两两相望。
“母亲不该来。”容景垣担虑。
徐慧点了头,“我知道。”
“母亲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过来?赶紧走吧,我没事。”容景垣深吸一口气,瞧着母亲近来身子康健,也就放了心。
徐慧敛眸,“我都知道了。大战前夕你私自出城调兵,换做是谁都会觉得你图谋不轨。景垣,母亲一直觉得你是个谨慎的孩子,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这样的低等错误?”
容景垣垂眸,“母亲,儿臣没有谋逆之心,也不行谋逆之举。”
“母亲信你,可是也要皇上信你才行。纵然天下人都相信,你容景垣忠心耿耿,愿为大祁出生入死,可皇上不信你,一切都是枉然。”徐慧平静的说着,“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例子,难道还少吗?母亲不希望。你也是其中之一。”
“累母亲担忧,是儿臣的不是。可是母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有人要儿臣的命,儿臣又能如何?”容景垣轻叹一声,“这种事既然多了去,那么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母亲放心回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我是怕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徐慧出身宫闱,岂会不知这其中的关窍,“你执掌兵权,镇守边关多年,早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你,怎么就如此不小心呢?”
容景垣释然一笑,“母亲回去吧!有些事。已经不是你我母子可以解决得了的。若儿臣命大——”
“我先回去。”徐慧打断了他的话语,“你没受什么刑法,我也就放心了。”
“我再不济也是皇子,他们不敢!”容景垣道。
徐慧点了点头,顾自呢喃,“我倒宁愿,你只是个寻常百姓。”语罢,徐徐转身离去,“自己小心,吃的用的喝的。”
容景垣在后头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母亲慢走!”
不得宠的母亲,才有不得宠的皇子。
在这个子凭母贵的年代,母亲的兴衰荣辱,承欢御前,才是皇子们通往权力高峰,最直接的桥梁。毓亲王容景宸便是如此,是故——可惜容景垣不稀罕。他宁愿自己的母亲,一辈子甘于平庸,至少这样,能让她活得好一些,活得舒坦一些。
天牢里,昏暗无光,容景垣静静的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下意识的握紧了铁栅栏。
有皇子的后宫女子,那个不是妃级以上。唯独自己的母亲,做过洗脚婢,待过冷宫,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婕妤。从老一辈的嬷嬷们嘴里隐约听闻,父皇原就不待见母亲,只不过因为父皇彼时醉酒成就了错事。而后母亲有孕,这才勉强留在了父皇身边。
对于父皇,容景垣也没能在母亲的脸色看出一星半点的眷恋与情愫。
大概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因为一场错事而被强行牵扯在一起,所以谁也不待见谁,最后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可男女之间不愿往来倒也罢了,偏偏多了容景垣这么个扎眼的存在。
容景垣是联系着徐慧和皇帝的唯一纽带,如果不是容景垣,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徐婕妤。
是故从小,容景垣就知道,自己的母亲不爱父皇,而父皇也不爱母亲。不管自己做多少事,父皇也不会爱他更不会格外疼惜。自己虽然是皇子,可很大程度上连寻常的臣子都不如。
烛光摇曳,照亮谁家明媚。
灯火阑珊,娥眉独倚栏杆。
沐王惹怒了帝王,被皇帝打入天牢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朝廷上下议论纷纷,除却容景垣的旧部。谁会愿意替容景垣说话?
都抱着看戏的心,这宫中的皇子,少一个是一个,来日自己投注的准确率就能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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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孟麟蹙眉坐在书房外头的栏杆处,管家上前一步,“公子,丞相大人入宫与皇上下棋去了,您看是不是先回去歇着,明儿个再来?”
“我爹这一套,我还不知道?”孟麟挑眉,“你去告诉他,今儿个见一面倒也罢了,躲着我——我就自己入宫去天牢探监。到时候,可别怪我没通知他。”
管家一愣,“公子,入宫可不是儿戏,不可不可!”
“你去不去?”孟麟蹙眉,“你不去我让秋朝去。”说着对秋朝一声吼,“你去一趟蘅芜苑,看看咱们的丞相大人在不在。”
“公子!”管家急忙拦着,“这——”
“告诉我爹,我在书房等着。”孟麟起身,直接推开书房进去等着,“今儿个夜里我就睡这儿了,谁也别打扰我,除非是我爹回来。”
管家无奈,只好急匆匆的离开,不多时孟行舟淡淡然的回来。
关上书房门,瞧一眼躺在软榻上,翻着书籍吃着葡萄的孟麟,轻叹一声道,“怎么越发胡闹?这跟地痞无赖有什么区别?”
“爹,这是我家,我当然是地头蛇咯!爹说我是地痞无赖,我却只承认上梁不正下梁歪。”孟麟笑嘻嘻的坐起身来,盘膝而坐,“爹,你觉得呢?”
孟行舟点了点头,“是这个理。”他也不辩,只是拂袖落座,瞧一眼孟麟手中的《孙子兵法》,“怎么想起看兵书来了?”
“还记得那日月氏叫城,列兵城外,爹三言两语就让月氏不战而退。当儿子的,总不能太给爹丢脸,不得多看看多学学吗?”孟麟笑着将剥好的葡萄递过去,“爹,你说是吧?”
孟行舟瞧一眼他手里的葡萄,“不会给我下毒吧?”
“哪能啊,您是我爹!”孟麟笑呵呵,“爹,咱们可是亲父子,你又当爹又当娘的,多不容易。你这样疑心自己的儿子,做儿子的可要心伤了!”
“你自己吃吧!”孟行舟起身朝着案前走去,“不许跟我求情,我没权利也不想管,那是皇上的事。事关谋逆,稍有不慎我们孟家也会受到牵连。谋逆之罪,当诛九族,所以你最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巴,别跟任何人求情,否则我怕你会适得其反。”
“皇上不喜欢沐王,如果有人帮着沐王。只会火上浇油。爹——是这个意思吗?”孟麟若有所思的问。
孟行舟扶额,“知道还问。”
孟麟单膝蜷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爹,那你说皇上会不会真的杀了沐王殿下?”
“会。”孟行舟点头。
“爹!”孟麟快速起身,“沐王不会谋逆,更不可能造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分明是陷害,是无中生有。”
孟行舟蹙眉望着他,“那为父为你,是谁欲加之罪?是谁无中生有?让沐王下狱的又是谁?孟麟,说这话之前,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别到最后关心则乱,反而误了沐王的性命。”
关心则乱的确是真的,以往的孟麟深思熟虑。自然能想得更通彻一些。如今一心念着容景垣的安危,是故有些本质问题,还真的给疏忽了。
孟麟默不作声的坐定,面色微沉,“皇上是有心而为之。”
“皇上的身子不好,一直靠药物支撑着。”孟行舟眯起了眸子,“你该明白,沐王虽然不受宠,可是他镇守边关,东征西讨多年,朝中党羽不多,但是军中威信极高。不管皇上想做什么,也不管皇上想让别人做什么,他都必须要清除障碍。”
“沐王的性子,皇上难道不清楚吗?”孟麟眉心微皱。
孟行舟一声轻叹,“就因为皇上清楚,所以如今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还得好好想一想。到底是磨一磨沐王的锐角,还是真的要杀了沐王,尚未可知。”
孟麟敛眸,“君心难测,谁知道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纵观如今朝中局势,几乎出现了一边倒的情况。那毓亲王、宋贵妃还有南陵侯府,几乎连成一线,把持朝政。而爹的势力也岌岌可危,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他顿了顿,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骤然抬头盯着自己的父亲,“爹的意思是——”
“想明白了就回去歇着吧!”孟行舟道,“凡事多动动脑子,没坏处。”
孟麟点头,“麟儿明白。”
语罢。孟麟缓步朝着门口走去。
“从恭亲王到齐王府,再到现在的沐王府,一个个都接二连三的出事,唯独毓亲王府无人撼动,实在是可惜。”孟行舟慢条斯理道,“说起来,这宋家也不是全然没有缺口可寻。宋久清与我同朝为官,帮着宋贵妃在朝中立威不假,可是呢——”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孟麟笑嘻嘻的开口,“爹,我是不是你的缺口?”
孟行舟揉着眉心,“不是!”孟麟刚要嘲讽父亲两句,却听得孟行舟继续道,“你是整个孟家唯一的缺口。”
心头一怔,孟麟深吸一口气,“爹。谢谢。”
书房大门关上的瞬间,孟行舟眼底的光逐渐微凉。如今朝中局势确实不容乐观,眼见着毓亲王府快速崛起,而恭亲王、齐王、沐王接二连三的出事。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孟行舟自然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文武百官一个个都盯着储君之位不放,若是皇帝再松口半分,只怕这太子之位也要落在毓亲王的身上了。皇帝如今暂时能忍耐,但终究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储君之位!
一声轻叹,孟行舟瞧着紧闭的房门陷入沉思:但愿这小子,别惹出大事来。
不惹出大事,那就不叫孟麟。当然,惹出来的事还得自己担着,那也不是他孟麟的做派。要干大事,还得把黑锅让给旁人来背,这才是孟麟!
否则他怎么对得起,孟家大狐狸小狐狸的称号!
秋朝跟在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
“你干什么?”孟麟问。
“公子要干什么?”秋朝一脸实诚。
“这么晚了,当然是睡觉,难不成还去做贼?”孟麟瞪了他一眼。
秋朝道,“那奴才就守在外头。”
孟麟倒吸一口气,“你以为我真会去做贼?”
秋朝连连摇头,“公子就算要做贼,那也是雅贼,是梁上君子。”
闻言,孟麟摸着自己脸,别有所思的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