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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第3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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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该开口了吧!”容景宸扭头望着孟麟。

孟麟深吸一口气,徐徐坐定,“殿下还是在想那些问题吗?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就算殿下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能力挽狂澜,还是能出奇制胜?”

容景宸笑道,“人总该活得清楚,死得瞑目吧!”

“是吗?”孟麟蹙眉,“我还以为殿下会喜欢难得糊涂。”

“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容盈从云中城回来,就一直在布局?”容景宸问。

孟麟揉着眉心,“殿下这话问的,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殿下,等到日落,一切都自见分晓。”

“为何要等到日落?”容景宸问。

孟麟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是我爹在我入宫之前吩咐的,我哪里知道这么多。只说是日落时分,乾云宫变,自见分晓。”

闻言,容景宸凝眸盯着床榻上的皇帝,难道是自己的父皇有什么问题?

还不待他多想,刘瑜已经带着皇后过来。

皇后还剩下半条命,被宋贵妃折磨得气息奄奄,如今多亏了弦月和苏娘搀扶着,才能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到了乾云宫,弦月与苏娘便让皇后靠在了软榻上,皇后喘着气,视线一直落在床榻上。

“皇上!”她沙哑的嗓音,发出破碎的声音,“皇上!”带着少许飘渺与暗哑。让人闻之心酸。

“娘娘,皇上他听不见了!”苏娘哽咽。

皇后笑得微凉,“他怎么能听不见呢?他是天子啊!”转头望着身着龙袍的容景宸,“你就那么想当皇帝吗?那冷冰冰的皇位有什么好?你们母子倒是打破脑袋的往上冲。谁稀罕你的皇位,你若真的想要皇位,景睿让给你又何妨?他从不稀罕皇位万岁。你斗了那么多年,其实都是你自己在作茧自缚。没人跟你抢,可你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容景宸笑得温和,“皇后娘娘说这话,未免让人笑话。这九五之尊,谁人不要?谁人不喜欢?九州天下,纳入手中,踩在脚下,高高在上无人可比。那是何等殊荣,多少人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登高一呼吗?”

“那是你!”皇后眸中噙着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管你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容景宸还是保持着最初的淡然自若。

不多时,宋贵妃也跟着进门。

乍见皇后也在场,当下大怒,“她怎么在这里?”

“她是皇后,父皇未曾废后,自然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容景宸慢条斯理的回答,“母妃,说到底你是妾,她才是妻,何必剑拔弩张呢!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意什么?”

宋贵妃冷然,确实答不出话来。

“坐吧!”容景宸淡淡的开口。

宋贵妃气呼呼的坐定,“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先帝已死,如今皇宫被围,难道还指望着先帝能爬起来替咱们解围吗?先帝的心思永远都偏向容盈。他心里哪有咱们母子。”

容景宸垂眸,轻柔的叹息一声,“那是父皇自己的事儿,如今咱们来说说,咱们自己的事儿吧!”

闻言,宋贵妃不解,“咱们什么事儿?”

“就从容盈回来开始说起。”容景宸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回来那天,跟父皇两个人待在书房里很久很久。也许从那时候开始,他跟父皇就已经开始谋划,该如何削弱我的势力,如何能让容盈重新再朝廷上稳住阵脚。”他望着孟麟。

孟麟没说话,也只是淡淡的笑着。

容景宸继续道,“容盈示弱,假装武功被废。其实就是为了防备我。真正的棋局,其实是从老五被流放开始的,老五流放其实就是为了老四留个底盘。父皇知道我在朝廷中的势力越来越强,所以只能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是想把老五留给老四,到时候反戈一军,让我措手不及。”

“事实证明,父皇是对的。老五不负所望,果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回来了。哼——果然是兄弟情深,所以我输了。我不是输给容盈,我是输给了自己的父亲。”

“从小,他就偏心偏爱,我一直想表现自己。可是在他眼里,永远都只有容盈,永远都看不到我。不管我有多优秀,容盈始终胜我一筹。只因为。我不是他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

语罢,他抬头望着自己的母亲。

宋贵妃脖颈处青筋微起,“在这宫闱里,有什么真爱?左不过是因为得不到,所以一直念念不忘罢了!红颜未老恩先断,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如果孟浅云死得晚一些,也许皇帝就不会那么爱她。亲眼看着孟浅云慢慢变老——”她抚上自己的脸,可以想象自己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无法抹平。

“那是你以为。”皇后冷笑,“皇上深爱着浅云,不是你能明白的。皇上的爱虽然高高在上,可是他心里是热的。”否则不会这么多年还坚守着对孟浅云的承诺,“你们不会明白,生离死别的痛苦。可我能明白,我亲眼看着皇上为了浅云白了鬓发。你们不懂,不代表不存在。”

“如果做皇帝,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皇帝做得实在没有意义。”孟麟摇着头,笑得凉凉的。

容景宸嗤笑,“女人算什么,不过是一个皇朝的点缀。这世上留下的,最多是一段佳话,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重大的意义?”

“所以你没有心。”孟麟挑眉,“因为你太无情,所以不得皇上宠爱。皇上虽然佯装凉薄,但实际上却是个重情之人。他自身不喜欢凉薄之人,所以他才会不喜欢你。这跟你们的出身没关系,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怪不得别人。”

容景宸淡淡的笑着,“那你能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孟麟眉头微蹙,这容景宸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他这是给自己下套呢!低头一笑,孟麟轻叹一声,“殿下能猜到能想到的,差不多都是事实。既然如此,殿下还要我说什么?事实摆在这里,你知道或者不知道,都已经无可更改。”

“为何非要等到日落?”容景宸问。

孟麟揉着眉心,“这跟殿下为何要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乾云宫,差不多有异曲同工之处。”

眉睫陡然扬起,容景宸笑得寒凉,“真不愧是孟行舟的儿子。”

“多谢殿下夸奖,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孟麟笑道,“只怕这乾云宫,进得容易,出去难了。”

宋贵妃骤然起身,“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妃好好坐着吧!”容景宸笑道,“你不是问我,还有什么法子能自救吗?这就是最后的法子。你放心,只要留在乾云宫,谁都不敢闯进来。别忘了,咱们身后还有一个皇帝。”

宋贵妃心惊,骇然扭头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帝王尸身。

这话虽然是轻描淡写,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下沉。什么叫进来容易出去难?难不成这容景宸还有后招?

慢着,宋贵妃有些轻颤,“刘瑜呢?”

“他自然在他该待的地方。诸位都稍安勿躁,咱们再这里好好陪着先帝,很快——就没事了。”容景宸意味深长的说着,“如果大家执意要走,拿就走吧。若有任何后果,恕不负责。”

孟麟笑而不语,众人面面相觑。

喉间有些腥甜的滋味,容景宸微微凝眉。

怎么……

————————————

营帐内。老头将容哲修带了回来。

林慕白自然是欣喜的,牵着容哲修的手,险些落下泪来。尤其是他跳下城墙的那一瞬,林慕白一度以为,自己会真的失去他。虽然心里有过千万种准备,也对容哲修的周全做过安排。可是身为母亲,终究是放不下心的。

“没伤着吧?”林慕白忙问。

容哲修摇头,“没有,师公爷爷救得及时,修儿没伤着。那三皇伯给修儿下了毒,好在有娘给的解毒丹,修儿没事了。”

下毒?

林慕白慌忙扣住容哲修的腕脉,须臾才放下心来,“还好,还好早有准备。”

“我就知道那三皇伯没安好心,所以我早就备好了解毒丹。我知道三皇伯疑心重,他一定不会相信我,所以我喝了半杯,然后在剩下的半杯里放了娘给的毒。”容哲修笑嘻嘻的说着。

“然后呢?”黑狐蹙眉,担虑的望着容哲修。

“然后?”容哲修笑得贼贼的,“然后就是皇伯伯真的不信我,非要喝我剩下的那半杯,然后他吃了他的解药,却不知道我是故意装成很害怕的样子。事情的结果就是,我吃了他的毒,他吃了我的毒。我现在已经解毒了,可他还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黑狐噗嗤笑出声来,“不愧是殿下的儿子。”

“我不能让人白白整我一顿却不还手,那多丢人。”容哲修撇撇嘴,“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肯定会给我做手脚。防人之心不可无,修儿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林慕白欣慰的抚着孩子的脸。“还好师父救得及时。”

老头在旁翘着二郎腿,“亏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哼——我还以为你连我都忘了呢!”

“师父,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呀!”林慕白笑道,“师父文韬武略,无所不能。我怎么能忘了师父,师父可是天下无敌之人,谁都赶不上你,这般人物,岂能被忽略。”

“得得得,少给我拍马屁,每次你拍我马屁,总有麻烦事。”老头摆摆手,“没商量,别找我。老头我一把年纪了,累着呢!”

林慕白轻叹一声。“看样子真是宝刀已老,不中用咯!”

“你说谁不中用!谁不中用!”老头叫嚣,“我就是跟你客气,你还真以为我不中用了?我告诉你,不管什么事,只要我出马,保证一个顶两!当然——你要是有空记得把你那缺心眼的师兄找回来。让他在宫外等我,这蠢犊子不知道死哪里去了!真当气死我了,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师兄?”林慕白蹙眉,“吩咐下去,仔细找找。”

黑狐颔首,转身走出营帐去外头交代一声。

“殿下!”白狐快速进了营帐,“婉儿姑娘救回来了,只不过——她的腿——”白狐垂眸,没能继续说下去。这意味着什么,林慕白比谁都清楚。

但是眼下,还是让自己去治吧,师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

“师父。”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徒儿想求师父一件事,还望师父一定要答应。”

她难得认真,老头微微蹙眉,“丫头,是不是遇见难处了?”

“师父,我得去救人,所以这件事得交给你去办!”林慕白握着容哲修的手,轻叹一声望着老头,“这事只能悄悄的办,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老头凝眉,“你放心。”

林慕白淡淡一笑,如释重负。

外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如今就只剩下宫里的负隅顽抗了。历经六年前的血洗和火烧宫殿,皇宫已然经不起第二次的血洗。所以若要强攻,只怕会死伤惨重,更有甚者会两败俱伤。

不过现在,林慕白赶着去给苏婉治病。

苏婉的腿,确实已经开始坏死。耽搁的时间太久,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辰。这会子,也就是林慕白还能勉强一试。

见着林慕白的时候,苏婉的眼底燃起了希望,她止不住的颤抖。

“你别怕,就算我不行还有我师父。”林慕白握紧她冰凉的手,“最坏的结果,就是跟我做个伴而已。你看我这样,不也活得好好的吗?婉儿,别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有些东西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你把心态调整好,咱们这就开始施针。”

苏婉点点头。“我什么都不怕,你只管施针。”

林慕白轻叹一声,看着原本如玉的双腿,成了这般青紫,实在令人不忍。如意快速取了针包递上,将一切事宜准备妥当。

“因为大量凝血,可能需要把血块都导出来。有些地方的骨头开始愈合,如果你要矫正就必须断骨重续。你别怕,乌素当时给了我月氏国的秘药,应该会有奇效。”林慕白眸色微沉,“只不过你得吃点苦头,你且忍耐。要想能下地走路,就得坚持。”

苏婉红了眼眶,“只要还能走,我就不会放弃。”

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

外头,能听到屋内传出的呜咽。偶尔还有歇斯底里的压抑凄喊。有些需要断骨重续,所以这样的疼痛便是男儿尚且难以忍受,何况苏婉这样的弱女子。

几番晕厥,苏婉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样。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打湿,唇上咬着毛巾,齿缝间血迹斑驳。

林慕白的身上亦是慢慢的汗水,她也紧张。如果是陌生人倒也罢了,偏生得是苏婉,是自己的好友,有时候你不忍下手却又不得不下手。这种纠结一直延续到最后,为苏婉上药包扎完毕。

白狐在侧,不断的为林慕白擦拭汗水,担虑的望着林慕白越渐苍白的脸色。

等到做完这一切,白狐这才如释重负,“殿下,您没事吧?您的脸色很难看,去歇一会吧!”

如意紧跟倒了一杯水,“师父喝杯水吧,你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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