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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叶山梓越发窘促了，“我居然坐着也能睡那么久，真是……”
“学长，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有末清明当然不会告诉她，她其实是靠着他睡了一夜。
“嗯。有末，你等一下，我想先洗把脸。”
“好的。”
之后，他们离开青涧，沿着草地往回走。这时天光刚晓，远处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过，已经可以看得到近处的路和风景了。在昨夜他们艰难穿越过的斜坡上，其实有一条小路，于是，他们便沿着那条小路回到了山路上。
叶山梓明显地察觉到，天一亮，有末清明就又变得生疏了，甚至于连走路的时候，都会很自然地和她保持着某种距离……有一刻，她不由有些恍惚，甚至于怀疑昨天晚上，他是不是真的曾经一路牵着她的手，是不是真的曾经一直都坐在她的身边，是不是真的曾经和她做过“不管怎么样，都坚强地活下去”的约定……
当然，她也明白，就算那一切都真的曾经发生过，其实也证明不了什么……或者说，她是有末清明的一个普通的学长，有末清明是她的一个普通的学弟，这样的事实，绝不可能会因为一个迷失山林的夜晚而突然有什么改变。
不久，叶山梓和有末清明就在路上遇到了井上健他们四个。原来，井上健和江岛叶子找到了中村明子和相田节子之后，因为害怕会更加迷路，所以也决定就停在那里，等天亮再过来找他们。因为大家都没事，叶山梓自然很高兴。她批评了中村明子和相田节子一通之后，还是告诉她们，昨晚，她和有末清明曾误打误撞地找到了青涧。
于是，在中村明子的强烈要求下，众人又回到青涧看了看，虽然因为已经是白天，不可能可以实现什么愿望了，不过，站在溪边时，中村明子和相田节子还是很开心，而且，离开时，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找到了路之后，下一次就可以来了。
回到别墅吃过早饭后，他们休息了一个上午。下午又去登山，直到天黑时才又回来。于是，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当晚，在一楼的寝室里，有末清明突然不经意地问：“井上学长，昨天晚上，你好像曾说到叶山学长的家庭……怎么，她的家里出过什么事吗？”
正在整理行李的井上健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之后：“我听人说，叶山学长的父母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然后，在她十岁时，她的父亲也过了世。现在，她和她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他迟疑了一下，“我还听人说，那个时候，其实是她的母亲抛弃了他们父女俩去和一个有钱人结婚了……所以，我想，叶山学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和她的家庭变故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关系。”
“原来是这样……”有末清明若有所思地说。他没想到，叶山梓的过去比他想像得要不幸得多，先是被母亲抛弃了，接着又失去了父亲……看来，昨晚，在他听到井上健用那种迟疑的口吻说到叶山梓的家庭时，他那一刻的直觉是对的，人生于世，果然是什么都可能会发生，就比如说，残忍地让一个没有做错过什么的女孩子经历家破人亡的苦痛；又比如说，荒谬地让十八岁时的叶山梓认不出十六岁时的他了……
“看不出来吧？”井上健笑了笑，“起初，我也不相信那些是真的。不过，我和江岛曾经去过叶山学长的家，因为她的奶奶对我们的印象很好，说我们是叶山学长难得交到的朋友，于是，就告诉了我们一些事……”他说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有末，老天真是不公平……对不对？”
“对了，学长，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加入环保部呢？”有末清明突然问。
“你猜猜看。”井上健笑着说。
有末清明这时开始有些明白了：“莫非是因为……”
“没错，是因为叶山学长……”井上健笑着点了点头，“刚上高中那个时候，我一直都在为该加入哪个社团而伤脑筋，因为我这个人天生就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爱好，所以，也就只是想找个社团混日子罢了。一天下午，我走过宣传栏时，无意中看到一个女生在贴招募海报，虽然只是看到她的侧影，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就决定了，要参加这个女生所在的社团……那个女生，就是叶山学长。”
“是吗？”有末清明微微一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么，江岛学长又是为什么……”
“动机和我一样不纯……那个时候，环保部的社长是三年级一位长得很帅的学长，叫吉良，江岛就是因为暗恋他而加入环保部的。”井上健说到这里，突然笑了，“我记得，那天下午，我去环保部交入部申请书时，在路上遇到了她。她一开口，就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我的入部动机，我当然也不示弱，因为，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也很明白……”
“当然，后来，吉良学长还是毕业了；至于我，也明白自己和叶山学长是不可能的……不过，成为朋友也很好啊，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对人也很友善……因此，事到如今，就算当初那种恋慕的感觉已经变成了友情，但对于当初因为她而加入环保部这件事，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井上健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有末，你又是为什么加入环保部的？你这么优秀，什么社团不可以参加呢？这个问题，我曾问过叶山学长，她说她不知道，要我直接问你本人……因为我想你应该不会告诉我，所以，就一直都没有问……怎么样，可以对我说吗？”
“当然。其实……”有末清明顿了一下，笑望着他，“和学长可以说是一样的。”
井上健当即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说，有末，你也是因为……”
有末清明缓缓地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也是因为在宣传栏前看到了环保部的纳新海报，于是就决定参加了。”
“这样啊……”井上健半信半疑地说。
有末清明当然不可能会把自己当初加入环保部的真实意图告诉他，毕竟，他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将自己的心事到处宣扬的人，何况，还是和感情有关的事……他想，就这样烂在心里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第二天黄昏，他们乘新干线回到了东京。在车站外，分手时，叶山梓说：“大家都累了，就在这里解散吧。――下周三见。”
众人于是挥手告别，各自离开。
站在华灯初上的东京街头，叶山梓突然觉得很疲倦。侧头之间，她看到有末清明已经穿过了大街，消失在了街对面的人群中。她突然想，之前，在北高山上，真的曾有过那个和他一起坐在溪边畅所欲言的夜晚吗？如果真的曾有过，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梦一般呢？
……………………………………………………………………………………………回到家，进门时，叶山梓扬声说：“我回来了。”很快，她的奶奶叶山绵子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看到她，苍老的脸上当即便露出了笑容：“阿梓，你回来了。――刚好可以吃晚饭呢。”
“奶奶，你和爷爷先吃吧。――我想先洗个澡。”叶山梓说。
叶山绵子笑着摇了摇头：“你先去洗吧，我们等你。――反正也还有两个菜没做好。”
就在这时，她的丈夫叶山银治从卧室里走出来，笑看着叶山梓：“阿梓，你旅行回来了。”
“我不是去旅行……是去山上修行了！”叶山梓大声地说。叶山银治因为年纪大了，耳力不太好，所以，她总是要扯着嗓子和他说话，“爷爷，我先进去了。”她说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总第十五章 生命的邀约
穿过种满了新茶与相思的
山径之后/我知道
前路将经由芒草萋萋的坡壁
直向峰顶/就像我知道
生命必须由丰美走向凋零………………………席慕容
吃饭的时候，叶山绵子笑着问：“阿梓，山上好玩吗？”
“挺好的……”叶山梓笑着点了点头，“尤其是清早爬到山顶去看日出，那种感觉真好。”
“是吗？”叶山绵子含笑望着她。她顿了一下，侧头看了叶山银治一眼，“阿梓，昨天，你母亲打电话来，说想见你一面。”
叶山梓听了，脸上的笑容当即隐去了。她低下头继续吃饭，没有说话。
“她似乎想和你谈你高中毕业之后去向的事……”叶山绵子沉默了片刻，“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生身母亲，而且，这八年来，也的确一直都是她在帮你付学费……阿梓，明天你还是去见见她吧。”
叶山梓继续沉默着。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去见那个生下了她的女人，但也不能总躲着她吧……毕竟，正如叶山绵子所说，她这些年来的学费都是对方支付的。这就是贫困的可怕之处，对于穷人来说，讲究体面简直就是一种奢侈；至于尊严，倘若没有被人当面踩在脚下蹂躏和践踏，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正因为如此，一直以来，她才会如此勤奋，力争上游，因为，她希望自己将来至少能找到一份待遇好一点的工作，从而挣到能令自己的亲人可以较体面且较有尊严地活下去的金钱，这样，走在街上都会觉得自己的腰板可以挺直一点。
“阿梓，听说你想到外地读大学……是真的吗？”叶山绵子问。
“嗯，我想考京都大学……”叶山梓沉默了片刻，看着叶山绵子，“奶奶，将来，等我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我们就离开东京吧……好吗？――我们会在其他地方生活得很好的。”
“东京是我们的家，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阿梓，别人活别人的，我们活我们的。老实说，我真不希望你背着仇恨过一生……”叶山绵子说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到底该怪谁呢？是怪你爸爸瞎了眼，看错了人吗？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养了你八年啊……恐怕只能怪你爸爸太差劲了吧。”
“爸爸才不差劲呢……”叶山梓这么说时，眼泪顿时涌出了眼眶。
坐在一边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叶山银治这时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仍然没有说话。他似乎是因为没有听清，所以也就没有反应，但叶山梓直觉他其实是听到了她们祖孙俩的谈话。
“你哭什么？你爸爸那样，是你这个做女儿的应该觉得难受，还是我这个做妈妈的？阿梓，你不要一说到你爸爸就掉眼泪……”叶山绵子神情严厉地看着她，“你要记住，你的运气比其他同龄的女孩子要差得多，所以，你要比她们坚强得多……否则，如果哪一天我们这两个老家伙都走了，你一个人还怎么活下去！快把眼泪擦掉！”
叶山梓默默擦干了眼泪：“奶奶，我想到外地读大学……至于将来，等毕业了再说吧。”
“你要去外地读书，没有人拦你，反正，我和你爷爷现在身体也还好……”叶山绵子顿了一下，“不过，你也不能不去见你母亲，再怎么说，她也十月怀胎生下了你……你是我的孙女，怎么可以这么不懂事呢？”
叶山梓听得出来，对于她想去外地读书的事，身为一家之主的叶山绵子并无异议。她心中当即一宽，于是说：“好吧，我去见她。”
“这就好……”叶山绵子点了点头，“阿梓，你要记住，如果你将来没有本事，不能自己养活自己，你就会很惨，所以，你至少也要拿到大学的文凭……该低头的时候就低一下头吧，只要心不低人一等就行。”
叶山梓深知奶奶之所以会这样说，也是为了她好，当下，她咬了咬嘴唇：“是。――奶奶，我知道了。”
“吃饭吧。――在饭桌上，说那么多话干什么。”叶山银治这时突然开口了。
“是，爷爷。”叶山梓朝他笑了笑，端起碗，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第二天下午，叶山梓走进约好的那家冷饮店，很快，就在一张桌边看到了正笑着朝她招手的牧野惠子，也就是她的母亲。牧野惠子这时已经四十出头了，不过，因为保养得很好的缘故，仍然如三十许人，风韵犹存，显得非常漂亮。
叶山梓这时突然发觉，她和她母亲其实长得并不太像，倒是牧野真纪会更像牧野惠子一些，因此也就更为漂亮……不过，不知为什么，她反而觉得庆幸，庆幸自己长得更像父亲而不是母亲。
叶山梓走到近前，朝牧野惠子微微欠了欠身，沉默着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阿梓，好久不见了。”牧野惠子笑着说。
“是吗？对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呢？”叶山梓淡淡地问。虽然她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恨眼前这个女人，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她的态度恶劣无比，牧野惠子对她却是宽容的……那种宽容里，带着一种很明显的赎罪的意味。
“我听你的班导师泽村先生说，你打算考京都大学……”牧野惠子开门见山地说，“阿梓，为什么不考东京的大学呢？你的成绩不是很好吗？就算到时上不了东大，早稻田大学或医大也可以啊……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