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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必定是怪我们八年隐匿行踪从不露面,其实,我和阿岚也是没有办法。自从当初受恩公托付抚养你,我们便一直隐姓埋名,谁知最后仍然不得不把你拱手送给宫中……”“我的父亲究竟是谁?”低吼出这句话,崔夙的声音无比尖锐,但是,此时此刻,什么都比不上这个问题更加重要。她不想再面对那些冷冰冰的目光时再故作镇定,她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于崔夙突如其来的问题,陈伯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略有为难地答道:“小姐的父亲究竟是何身份,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姓崔。他离开的时候,说中原没有容身之处,所以只身上了北燕!”崔夙只觉得一颗心狠狠悸动了一下,一时间几乎失去了知觉。无论事前曾经做出什么猜测,都及不上这个答案来得震撼。天底下姓崔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在这大吴,即便陈家出了当今太后,但上都崔氏依然高居世家之首。一直以来,她几乎都是在崔家人之中寻找自己的父亲。想不到,那个和自己血肉相连的人,居然相隔如此遥远!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终于从恍惚中恢复了理智。看着面前这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她极力镇定心绪,勉强开口问道:“你们有什么凭证么?”陈伯陈婶对视了一眼,陈伯这才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白布包裹,珍而重之地一层层解开,里面赫然是一把黑漆漆的短刀。尽管上面别无金玉装饰,却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肃杀气息。“恩公当年曾经用它斩杀了十几个山贼,方才把你送到了我们手中,最后留下了它,说是给小姐作为信物。”崔夙伸出手去,手指一碰到那短刀,却突然缩了回来,直到过了许久方才狠下心一把将其抓起。当她缓缓将短刀从皮鞘中抽出时,一股寒光扑面而来,几乎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刀名截玉,本是一对,另一把叫做断金的短刀,就在小姐的父亲那里!”
第六章 故人归来
崔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塔林,又回到云祥禅寺之中的,而当沉香和豫如慌慌张张地迎上来时,她几乎是用尽浑身解数,方才装出了一幅淡然处之的模样。好在进宫的时候那些侍卫照例未曾上来搜查,她才得以将那柄名为断玉的短刀带入了玉宸宫。然而,她还来不及消化自己的生父可能在北燕这一事实时,一个同样惊人的消息又传入了她的耳中——新平郡王李明泽,自编管之地消失,至今无影无踪!当她听到那短短一句话时,失手便砸碎了一个白玉瓷盏,身子也不可避免地僵直了片刻。好在沉香和豫如都不在身边,只有报信的沈贵在场。而这个数天前还在为李明泽抱不平的小太监,此时也同样是满脸焦急,匆匆收拾了碎片,便苦苦跪在地上哀求崔夙相救旧主。对于收留了沈贵的事,崔夙知道绝对瞒不过太后的耳目,而她也根本没打算刻意隐瞒。若是有心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她大可用一些迂回的方式,照样可以把人弄进她的宫中,用不着这种惊动甚广的法子。而之所以这么做,正是要给太后看的。只要是当年旧人,没有一个会不知道宫中那段往事。她和昔日那位楚王,如今的新平郡王李明泽自小就玩得好,若没有废帝之事,这青梅竹马四个字怕就会变成其他意思。而废帝那些皇子公主纷纷被遣送出京的时候,她还为此去求了太后,结果却没有任何作用。废帝被封为江东王之后,只有吴皇后和寥寥几个嫔妃随行,所有皇子皇女全都被降封,年长的大多被编管岭南各州,年幼的则是统一由京城大宗正司管理。至于几个到了婚嫁之龄的郡主被指配给了一些权贵子弟。只是,没有了金枝玉叶的头衔,她们的日子自然可想而知。从那时候起,她便深深明白,惟有如太后这般权柄在手,方才能够以不变应万变。此后,她外放的性子便渐渐收了起来,再加上太后的宠爱,名声渐渐一时无二。宁宣郡主在太后眼中比皇后更加尊贵,这句话便是自那个时候传扬开来的。尊贵?她的嘴角轻轻上翘了一个弧度,眉宇间露出了一丝讥诮。这后宫之中,以为自己比别人尊贵的人不知凡几,正因为如此,才有那么多身家不凡的女人希望和她一较高下。仿佛谁都忘记了,别说这后宫之中,便是天下,也是太后一人独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斜睨了地上的沈贵一眼,喝令他起身之后,便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沈贵的身份估计已经不是秘密了,这个当口,不知有多少人准备抓住这一点做文章。与其等待别人揭开大幕,还不如她选择时机先下手为强。熟门熟路地踏入慈寿宫,崔夙正准备打听一下太后眼下正在做什么,却猛地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一个熟悉身影,一瞬间,她脸上那丝淡淡的笑容立刻变成了真正的欢喜。没有任何犹豫,她如同一个小孩子似的奔了上去,猛地扑进了那温暖的怀中。“菁姨,你终于回来了!”田菁本能地抱住了崔夙,又摩挲了一下她的头发,温和地笑道:“郡主,三年不见,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见周围众人都在瞧着,她便轻轻推了崔夙一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人人都说郡主如今沉稳了,怎么偏生到奴婢这里来撒娇?”听到奴婢两个字,崔夙的眼睛不由一黯,最后方才不情愿地直起腰:“菁姨这一走就是大半年,我每天都想着,谁知你回来就那么见外。”此时,除了几个在慈寿宫呆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之外,四周的宫女太监都是这三年补进来的,见状几乎全都傻了眼。他们平日见到的那个宁宣郡主从来都是稳重大方,甚至可以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怎么会在这位刚刚回来的田尚宫面前变成这幅模样?联想到太后还在午睡,慈寿宫总管张年一见到田尚宫,却不管不顾地入内禀报的情景,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许异色。“阿菁,你要是不回来,夙儿哪里会露出这样的小儿女之态?”乍听得这个声音,周围的宫女太监立刻跪满了一地,而田菁也慌忙拉着崔夙从旁见礼,只是两人膝盖尚未触地,却被太后一手一个拉了起来。“你这一去三年,夙儿也不知道在我耳边念叨多少回了,最初几乎每天都要问十几遍你什么时候回来!”太后的目光在田菁脸上流连了许久,突然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回来,你不会对哀家说又要一走好几年吧?夙儿都快到了嫁人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你也该留在宫里陪陪她!”早在回宫的时候,田菁便从慈寿宫总管张年的口中得知,这三年宫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刚才远远望见崔夙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带进宫的那个曾经犹如春花一般灿烂明艳的小丫头,居然会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此时,她瞟了崔夙一眼,见其目光中满是哀求,一颗心最终还是软了。“因为奴婢的一时私意,让太后为难,已经是莫大的罪过,此次自然不敢再求离开。”田菁见崔夙一瞬间神采飞扬,而太后更是眉头尽展,一颗心竟莫名地抚平了,“如今奴婢再无牵挂,自当在宫中尽心侍奉太后!”太后却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哀家这里侍奉的人还少么,夙儿成天就想着你,你还是干脆到她那玉宸宫待一段日子,等到她腻了,你再回来也不迟!”田菁万万没料到太后会有这样的旨意,大吃一惊之后,心中着实大喜过望。然而,从寻常宫女一直到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尚宫,她几乎是闭着眼睛也能背出每一条禁忌,所以不免又试探着问道:“太后,这似乎不合规矩?”“这宫中还轮不到那些长舌妇多嘴!”太后冷笑一声,见崔夙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更是生出了一股难得的柔情,“夙儿是哀家的嫡亲外孙女,让慈寿宫的尚宫去那里住几日有什么大不了的!”见此事已定,崔夙顿时高兴得什么似的,几乎把自己的来意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就在此时,慈寿宫总管张年突然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低声禀报道:“太后,岳州太守来报,说是新平郡王突然失踪。他虽然勉力派人搜索,但至今仍然没有找到郡王的下落。”“新平郡王?”太后的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与其说是吃惊或发怒,不如说是有些茫然,就仿佛这个名字不曾代表什么含义似的。但是,从崔夙的角度看过去,却分明看得见太后那只微微发抖的手,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太后并不是漫不经心,而是已经勃然大怒,只是,身为上位者的骄傲不容许她那么快把这些情绪表达出来。她可以肯定,倘若不能解决此事,只要李明泽出现,那么,等待他的必定是下半辈子的囚禁,抑或干脆是死路一条。正当她想要开口时,突然瞥见了一旁张年的奇怪眼神,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吞了下去。她突然间醒悟到一个问题——倘若连太后都只是刚刚知道此事,那么,沈贵凭什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莫非,慈寿宫总管张年,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将消息先捅给了自己?“太后,新平郡王年纪还小,等岳州那边确实找不到人,再作定夺不迟。”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田菁又怎会不明白这位太后的喜怒,适时插了一句话,“我也听说了,皇上即位这三年来一直无嗣,太后若是对嫡亲孙儿太严苛,只怕是会引人非议。”倘若是别人说这种话,太后在盛怒之下,说不定会立刻雷霆发落,但是,田菁却毕竟情分不同,而且最后一句话更是意义非凡。闭目沉思了许久,太后的脸色渐渐霁和了下来,最终无所谓地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便如此吧。唉,原本哀家还想着让他回来,如今看来,这孩子性子太野,应当好生管束一下才是。”PS:如果觉着还可以,请大家投票推荐一下啦,谢谢!
第七章 万水千山
天底下闲话最多的不是市井,而是宫闱之中。因此,不过几个时辰,这几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宫廷。新平郡王李明泽从编管地岳州失踪。慈寿宫尚宫田菁回宫。太后有旨,田尚宫暂居玉宸宫宁宣郡主处,不必在慈寿宫伺候。对于那些闲来无事的妃嫔而言,第二个和第三个消息无疑比第一个消息更重要。毕竟,启轩皇帝早已被废为江东王,因此,区区一个新平郡王李明泽根本算不得什么。按照宫里使用女官的规矩,太后慈寿宫中设尚宫四人,尚仪六人;皇帝延福殿和皇后宣德殿中各设尚宫两人,尚仪四人;正一品四妃宫中,各设尚宫一人,尚仪两人;而婉仪昭仪等嫔位各有尚仪一人。再接下去的美人才人并御女采女等则根本轮不到女官随侍,只有份例之中的几个宫女罢了。而崔夙身为郡主,独居玉宸宫这样一座宫殿,就已经是与礼制不合,如今太后突然又派了一个尚宫给她,这其中的用意不得不让不少人冥思苦想却不知究竟。三年前田菁离宫的时候,正是旧帝被废,新帝登基的时候,而后宫中大多数嫔妃都是这几年陆续进宫的,对于这个田尚宫并不熟悉。但不管怎样,太后让一个慈寿宫尚宫住到了玉宸宫,这个消息却激起了无穷无尽的波澜。对于后宫中的议论纷纷,崔夙早已习惯。她当初是田菁带进宫的,那时住在慈寿宫的时候又一直是田菁照顾,久而久之,她几乎把对方当做了亲人看待,如今好容易盼到人归来,心底便犹如一块大石落地。然而,从陈伯那里得来的那柄短刀,她却不敢拿来相问。一切都是有底线的,所以,有些事情必须得靠自己!“郡主可是在担心新平郡王?”见崔夙这几日虽然笑容日多,眉宇间却郁结着一股说不出的愁绪,田菁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此时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唉,那时的变故,其实并不干他的事,只不过是殃及池鱼而已。若是他聪明的话,便不应该离开岳州的。他日太后心意回转,怎会不让他回来?”“若是他会那么做,便不是太后曾经称赞过的千里驹了!”崔夙随口叹道,见田菁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不由心中奇怪,“菁姨,你这样看我做什么?”“郡主,你长大了!”自己长大了么?崔夙笑了笑,心中却有些苦涩。倘若长大的结果就是这些,那么,她宁可不要长大,宁可懵懵懂懂地过着以前的日子,即使那快乐只是表象也无所谓。这一日晚间,崔夙睡得很不好,由于田菁的坚持,她没能够让对方和自己同榻而眠,而这一次,她听到隔壁均匀的呼吸声,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终于,睡意全无的她披了一件外套,穿上鞋子往外头走去。室外隐约能够听到寒风呼啸的声音,可是,室内却温暖如春。见到她出来,几个外殿的太监和宫女唬了一跳,刚想要跟上来伺候,却被她摇手止住。“这么晚了,横竖外头有人值夜,你们把灯火熄了一半,都去睡吧!”等到一帮人千恩万谢地回去睡觉,崔夙方才缓缓转到了后殿。此时,四周的空气渐渐寒冷了下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固执地走到了那莲花池边,望着那一池冰层,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