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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本事,都是商贾家最用得着的。他兄弟自无本钱,就有人出些工钱,请下了他专掌帐目,垄州人称为二朝奉。
兄弟两人,白天只在铺内掌帐,晚间却在自赁的住处歇宿。
那住处是破旧不堪的两间破屋,兄弟各住一间,只隔得中间一垛板壁,十分的狭窄,苦不堪言,但兄弟两人也只能如此勉强度日。
如此过了数年,那年是戊寅年秋间了,北方地土,天气早寒。
一日晚间,风雨暴作,程宰与兄各自在一间房中,拥被在床,想要安歇。因为寒气逼人,程宰不能成寐,翻来覆去,不觉思念家乡起来。
只得重新穿了衣服,坐在床里,浩叹数声。自想如此凄凉情状,不如早死了到干净。
此时灯烛已灭,又无月光,正在黑暗中苦挨着寒冷。忽地一室之中,豁然明朗,照耀如同白日,室中器物之类,纤毫皆见。
程宰心里疑惑,又觉异香扑鼻,氤氲满室,毫无风雨之声,顿然和暖,如江南二三月的气候起来。
程宰越加惊愕,自想道:“莫非在梦境中了?”不免走出外边,看是如何。他原披衣服在身上的,跳下床来,走到门边开了去看。
只见外边阴黑风雨,寒冷得不可当,慌忙奔了进来。
才把门关上,又是先前光景,满室明朗,别是一般境界。
程宰道:“此必是怪异。”心里慌怕,不敢移动脚步,只在床上高声大叫。其兄程寀止隔得一层壁,随你喊破了喉咙,莫想答应一声。
程宰着了急,没奈何了,只得钻在被里,把被连头盖了,撒得紧紧,面朝壁睡着。图得个眼睛不看见,凭他怎么样了。
但是心里明白,耳朵里听得出的:远远的似有车马喧阗之声,空中管弦金石音乐迭奏,自东南方而来。
看看将近,须臾之间,已进房中。
程宰轻轻放开被角,露出眼睛偷看。只见三个美妇人,朱颜绿鬓,明眸皓齿,冠帔盛饰,有像世间图画上后妃的打扮,浑身上下,金翠珠玉,光采夺目。
容色风度,一个个如天人,绝不似凡间模样,年纪多只可二十余岁光景。前后侍女无数,尽皆韶丽非常,各有执事,自分行列。
但见:或提垆,或挥扇;或张盖,或带剑;或持节,或捧琴;或秉烛花,或挟图书;或列宝玩,或荷旌幛;或拥衾褥,或执巾帨;或奉盘,或擎如意;或举肴核,或陈屏障;或布几筵;或陈音乐。
虽然纷纭杂沓,仍自严肃整齐,只此一室之中,随从何止数百!读者定会说,写书的胡诌,这一间空房,能有多大,容得这几百人?
若一个个在这扇房门里走将进来,走也走他一两个更次,挤也要挤坍了。
可不管你信不信,这事还真就发生了,似乎整个房间形成了一个空间相仿。
可能有的读者大大曾看过《维摩经》,其上有这样的话:‘那维摩居士,止方丈之室,乃有诸天皆在室内,又容得十万八千狮子坐’,难道一丈之室只纳得下?这无非是法相神通,芥子纳须弥之神通。
今程宰一室有限,那光明境界无尽。
譬如一面镜子能有多大?内中也着了无尽物像。这只是个现象,所以容得数百个人,一时齐在面前,原不是从门里一个两个进来的。
闲话休絮,且表正事。
那三个美人内中一个更觉齐整些的,走到床边,玉手皓腕轻抬,在程宰身上抚摩不停,随即开莺声、吐燕语,微微笑道:
“果然睡熟了么?吾非郎君害怕了?我与郎君有夙缘,特来相就,不必见疑。且我已到此,万无再走的道理。
郎君就算叫破了喉咙,也无人听见,何苦如此呢。不如快点起来,与我相见。”
程宰听罢,心里想道:”这等灵变,非是神仙,即是鬼怪。他若要摆布着我,我便不起来,这被头里岂是躲得过的?他既说是有夙缘,或许不会害我。我且起来见她……”
于是硬着头皮爬起身来,走下卧床,整一整衣襟,跪在地下道:“程宰下界愚夫,不知天人降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伏乞哀怜。”
美人急将纤纤玉手,一把拽将起来道:“你休惧怕,且与我同坐着。”
挽着程宰之手,双双南面坐下。
另两个美人,一个向西,一个向东,相对侍坐。
坐定,东西两美人道:“今夕之会,并非偶然,不要自生疑虑。”
说罢,即命侍女设酒进馔,品物珍美,程宰虽然见识不浅,但这也是生平目中所仅见之物。
在美人的软语劝说之下,刚刚拿起筷子,就觉得心胸顿爽。
美人又命取红玉莲花杯进酒。
杯形极大,可容酒一升。程宰素不善酌,竭力推辞不饮。美人笑道:“郎怕吃醉了么?此非人间之物所酝,不是吃了迷性的,多饮不妨。”
于是亲自抬手端起一杯酒送到他的手中。
程宰推辞不过,只得接过喝了,那酒味甘芳,却又爽滑清冽,毫不粘滞。
虽醴泉甘露的滋味有所不及。程宰觉得好吃,不觉一杯仰头饮尽。
美人又笑道:“郎君这次信了吗?”
一连又喝了数杯之后,三美人都陪着程宰喝了。程宰越吃越清爽,精神顿开,毫无醉意。每进一杯,侍女们八音齐奏,音调清和,令人有超凡遗世之想。
酒宴吃罢,东西二美人起身道:“夜已深了,请郎君与夫人就寝……”
两个美人说罢,站起身来随起身忙着摆设帷帐,叠被铺床,然后向南面坐的美人告退,其余侍女,一同随着消失而去。
眼前凡百具器,霎时不见。门户皆闭,又不知打从那里去的。
第0375章我是海神
当下只剩得同坐的美人一个,深情款款,顾盼生姿,挽着程宰道:“众人已散,我与郎解衣睡罢。”
程宰受宠若惊,可心中暗道:“我这床上布衾草褥,怎么好与这样美人同睡的?”
抬眼一看,只见枕衾帐褥,尽皆换过,锦绣珍奇,都不是旧时的了。程宰虽是有些惊惶,却已神魂飞越,心里不知如何才好,只得一同解衣登床。
美人卸了簪珥,徐徐解开髻发绺辫,只绾起一窝丝来。那发又长又黑,光明可鉴。
脱下小衣,肌肤莹洁,滑若凝脂,侧身相就,程宰躺着,遍体酥麻了。
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初交,流丹浃藉。若远若近,宛转娇怯。俨如处子,含苞初坼。
程宰客中荒凉,不想竟得了此翻好处,真个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实出望外,喜之如狂。
美人也自爱着程宰,枕上对他说道:“世间花月之妖,飞走之怪,往往害人。所以世人说了便怕,惹人憎恶。
我非此类,请郎君不要生疑。我能与郎相遇,虽不能大有益于郎,却可使郎身体康健,资用丰足。
倘有患难之处,也可出小力周全。但不可漏泄风声,就是至亲如兄弟,也且不可让他知道。
能听我的劝告,从今以后,我会常奉枕席,夜夜来陪郎君;若是对人提了只字片语,不要说我不能来,你也会有大祸临身,我也救不了你了!且记!”
程宰听罢大喜过望,马上跪倒合掌立誓道:“我本凡贱,承蒙神女厚爱,虽粉身碎骨,不能为报。当遵法旨,敢不铭心?倘违所言,九死无悔!”
程宰发了誓,美人大喜,伸出纤纤玉臂揽住程宰的脖子,说道:“我乃海神也。与郎有夙缘己久,所以才来完成此大愿。”
美人话语缠绵,两人恩爱万千。不觉晨鸡已报晓二次。美人揽衣起身说道:“我要走了,夜里会来……”
美人说罢,又见昨夜东西坐的两个美人,与众侍女齐到床前,口里多称:“贺喜夫人郎君!”
美人走下床来,早有捧用具的侍女,各将梳洗应用的物件,伏侍梳洗了。仍带簪珥冠帔,一如昨夜来时的光景。
美人拉着程宰的手,叮咛再四不可泄漏,徘徊眷恋,不忍离去。众女簇拥而行,美女回顾不止。人间夫妇,无此厚爱。
程宰也下了床,穿了衣服,伫立细看,如痴似呆,欢喜依恋之态,不能自禁。
转眼间室中寂静,依然破烂。看那门窗,还是昨日关得好好的。回头再看看房内,但见:土坑上铺一带荆筐,芦席中拖一条布被。倾颓墙角,堆放零星几块煤烟;坍塌地垆,破烂摆放着一些瓶罐。
浑如破庙没了香火,又似牢房不洁清。程宰恍然自失道:“莫非是做梦么?”
又仔细地想了一回,想那饮食笑语,以及交呃就合之状、盟誓之言,历历在目,绝非是梦中之境,心中又喜又疑。
顷刻间天已大亮,程宰思量道:“我不如到哥哥房中去看一看。昨夜闹得动静不小,他是否有听得么?”
走到间壁,叫声“阿哥!”
程寀正在床上起来,看见了程宰,大惊道:“你今日脸上神彩异常,不似平日光景,什么缘故?”
程宰心里踌躇道:“莫非果有些甚么怪样,惹他疑心?”
只得假意说道:“我与你时乖运蹇,失张失志,落魄在此,归家无期。昨夜暴冷,愁苦的不行,展转悲叹,一夜不曾合眼,阿哥必然听见的。有什么不同,却说我神彩异常起来?”
程寀道:“我也苦冷,又想着家乡,整夜无法入睡,听你房中静悄悄地,我还道你这样睡得熟了,何曾有愁叹之声?却说这个话!”
程宰见哥哥说了,知道哥哥不曾听见夜来的事了,心中放下了疙瘩,等程寀梳洗了,一同到铺里来。
那铺子里的人见了程宰,没一个不吃惊的,纷纷问道:“怎么今日程宰哥脸上,这等光彩?”
程寀对兄弟笑道:“我说么?你却不信……”
程宰只做不知,不来接口。却心里也自觉神清气爽,肌肉润泽,比平日有很大的不同,暗暗快活,惟恐美人不再来了。
当日,程宰频频去看晷影,恨不速移。
刚刚到了傍晚,程宰就回到下处,托言腹痛,急忙把门窗关闭,静坐苦等,等待消息。
到了街鼓刚起,房内忽然明亮起来,一如昨夜的光景。
程宰顾盼间,但见一对香垆前导,美人已到面前。
侍女只有数人,仪从之类稀少,连那傍坐的两个美人也不来了。
美人见程宰嘿坐相等,笑道:“郎果有心如此,但须始终如一才好。”
即命侍女设馔进酒,欢谑笑谈,更比昨夜熟分亲热了许多。等到撤席就寝,侍女再次消失。
再看床褥,并不曾见有人去铺设,又变成锦绣重叠。程宰心里忖道:“床上虽然如此,地下尘埃秽污,且看是怎么样的?”
才一起念,只见满地多是锦绣铺衬,毫无寸隙了。
当夜两人绸缪好合,愈加亲狎。依旧鸡鸣两度,起来梳妆而去。
此后人定即来,鸡鸣即去,习以为常,每夜必至。每来必言语喧闹,音乐铿锵,兄房只隔层壁,他却始终不闻,也不知是何法术如此。
自此情爱愈笃。
程宰心里想要甚么物件,即刻就有,极其神速。
一日,偶然想吃闽中鲜荔枝,马上就有带叶百余颗,香味珍美,颜色新鲜,恰像树上才摘下的。
程宰心中惊骇,吃了几颗又说:“此味只有江南杨梅可以与之相匹。”
话音刚落,就有杨梅一枝,从空而降,坠于程宰面前;枝上有二万余颗,甘美异常。
此时已是深冬,况此二物皆不是北地所产,不知何自得来。
还有一天晚上,两人谈及鹦鹉,程宰道:“听说有白的,可惜不曾见过。”
程宰才说罢,就有几只鹦鹉飞舞而来,白的五色的都有,且个个能言。
自此,程宰竟然快乐无边,夜夜帝王。
有一天,程宰在市上看见大商拿了宝石二颗来卖,名为硬红。色若桃花,大似拇指,索价百枚极品星石。
程宰夜间与美人说起,口中啧啧称为罕见。
美人抚掌大笑道:“郎如此眼皮子浅,真是夏虫不可语冰!我叫你开开眼界。”
美人说罢,异宝满室:珊瑚高有丈余的,明珠有如鸡卵的,五色宝石有大如栲栳的,光艳夺目,让人不能正视。
程宰左顾右盼,应接不暇。须臾之间,尽皆不见。程宰自思:“我夜间想什么就有什么,如此受用;日里仍是人家佣工。美人那知我心事来!”
于是就把往年贸易耗折了数千星石,以致流落于此,受此贫贱的事情说了一遍,说罢不胜嗟叹!
美人又抚掌大笑道:“正在欢会时,忽然想着这样俗事来,为何不脱洒如此!虽然,这是郎的本业,也不要怪你。我再让你开个眼界。”
美人说罢,极品星石瞬间出现,从地上直堆到屋梁边,不计其数。
美人指着极品星石问程宰道:“你可要么?”
程宰虽然前度辞官,但族里毕竟是个做商人的,见了如此多星后,怎不动火?心热口馋,手舞足蹈,却待要取。
美人用筷子到碗里夹起一块肉,放在了程宰的脸上问道:“这块肉虽然好,可能长到你的脸上吗?”
程宰道:“此是他肉,怎长得到我的脸上?”
美人指星石道:“这也是他物,岂可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