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黄菊神情痴呆地嚼着餜子,觉得自己好像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无依无靠,又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飘游在空中,无着无落,对刘祥福说:“俺想到火神庙里磕个头。”
祥福婶听见,忙说:“火神灵着呢,去吧,许个愿,祥福,到屋里去拿子香和一沓烧纸给你大嫂,别在街口买,见是外地人,狠着要,心可黑呢!”
“买香纸是敬神仙,还坑人?”黄菊不理解。
“坑。专坑行好行善的人。”婶说。
黄菊拿着婶给她的黄纸和香,来到火神庙内,跪在地上,恭敬肃祥地点燃纸和香,面对端庄穆坐的火神,口中念到:“火神菩萨在上,小民初来敬仰,不为荣华富贵不求官运亨通,一求火神显灵,叫俺顺利地找到失散多年的翠英;二求火神保佑俺翠英处在一个善良人家,不受气不受罪;三求火神开恩,保佑俺丈夫联江平安无事,身体康泰。”黄菊求罢火神,许愿说:“火神如能应验,俺甘心省吃俭用,不论在何方,保证初一十五为火神菩萨点三柱香,磕一百个响头,阿弥陀佛!”
刘六息火关门,把刘祥福和黄菊领到院内,一庹宽的院子,墙根潮湿得长满绿茸茸的藓苔,一棵一人多高的香椿树,树头被掰得七零八落,一间小北屋只能放下一张床板,刘六老俩口常年居住在这狭窄的地方。六十有余的刘六,已是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眼窝深陷,驼着背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祥福婶和黄菊坐在房内床上,刘祥福倚着北屋门口蹲在门槛外边。刘六不抽烟,抠着指甲缝的油面说:“有啥事说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合计合计,看有什么好办法。”
刘祥福把黄菊灾荒年要饭丢闺女,当日到靛市街xx号找翠英的经过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婶子陪着黄菊抹泪,听完后说:“是个大事,灾荒年,兵荒马乱,天灾人祸,命都难保,不慎把孩子丢失,难怪!你也别过分悲伤,还兴是因祸得福呢,那年头饿死、病死的人一堆一堆的,你闺女有人抱养,起码保了性命。现在生活好了,应该找找孩子,母女团圆方是兴事。不过,这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们打听的信准不准?”
“有八成准,是一个乡亲给打听的。”黄菊说。
“你们没喝嚷得满街筒子都知道吧?”刘六问。
“没有,那敢呢?”刘祥福答。
“没有就好,这种人家仓着呢?狡兔三窟,略有风声就挪地方,与那家租房户也不该说。”婶很担心。
“就是。当时大嫂找女心切,俺没挡住,她一口气吐了个底完全。”
“都怪俺!”黄菊诚惶诚恐地非常后悔。
“人家把孩子养这么大不容易,事搁在咱身上也害怕,无儿无女,认领一个养了十来年,到头来再被亲生父母领走?”
“若找到,咱得感谢人家。”刘祥福说。
“俺不领走,能叫经常见面就沾。”
“你说不带走,人家也不愿意,孩子见了娘,没事哭一场,往后还是和你亲!”
“甭说那么多,世界上最痛苦的是骨肉分离。”刘六接着老伴的话说。
“就是。十指连心,丢孩子比割娘的心尖肉还疼,祥福嫂子,你多大了,就这一个闺女呀?”
“三十多了,就这一个宝贝疙瘩”
“她爹呢?”
“婶!别问那么多了,咱商量着如何找孩子吧!”刘祥福打断婶的话。
刘六说:“你们今格打算回去不?这可不是现成饭,端起碗来就吃,张口就咬,俺在靛市街没有熟人,这事得拐着弯托朋友,还不能找一般的朋友,既能靠得住又能守口如瓶,不能打草惊蛇。”
“今格俺和大嫂还回去,隔几天再来。”
“祥福嫂,你刚才说闺女的信息是乡亲给打听的,打听的谁你知道不?”婶问。
“是乡亲张有才打听的,详细情况俺不知道。”黄菊回答。
“你再回去问问,把细节了解清,对找孩子有好处。”刘六说。
“不!不不!俺不回去,俺不回去。”黄菊心有余悸地说。
“那你先回祝村等着。”刘祥福说。
“俺不回祝村了,请叔叔给俺找个事干,看孩子做饭洗衣服都沾,不图工钱,给口饭吃就沾。”黄菊说。
“大嫂,还是回去吧,春他娘不放心,俺不把你带回,又拿噎嗓子的话给俺!”刘祥福作难了。
“俺不回,你对水云说是俺的主意,她知道俺的倔脾气,不会怪你。再说俺在市里,叔叔问啥事,俺在跟前方便。”
“找孩子可不是脚下刨钱,抓米下锅,没那么容易。”刘祥福说。
婶说:“要么先住在这儿吧,白天帮俺拉拉风箱,早晨那阵儿人多,俺俩忙不过来。前些日子捎信叫儿子来,人家只顾自己家的地,不肯来。晚上咱俩在床上睡,叫你叔在门面内支张床,也看着点门,上次不是叫坏人把门撬开,将锅给拔走了。”
“也沾,先将就着,住不下去再回祝村,咱慢慢查合着找孩子。”刘六答应黄菊留下来。
刘六门面前的老槐树,像位耇耆老人,满头白发,花香袭人,过往行人无不仰首睎视它的尊容。指甲盖大小的花瓣随风飘落在老太太的纂上,青年人的分头上,中年人的帽子上,大闺女的辫梢上,大家顶着白边浅绿的槐花,谁也不愿抖落,一示荣耀。
黄菊坐在老槐树下的风箱前,学着婶子的样子,在头上搭着蓝围裙,双手抱着风箱拉把儿,呱嗒!呱嗒!前仰后合地拉着风箱。婶子操着长筷子在油锅里翻滚着哧哧响的餜子,叔叔熟练地把面抻长,叭叭叭!剁成一指宽的面条,将两个面条摞在一块,抻长丢在油锅里,油锅里立即出现一堆蜂窝状气泡。买餜子的人排着长队,婶子为买主称餜子,收钱,不停地用长筷子翻滚着油锅的餜子,三人忙得不亦乐呼!
黄菊头顶着白花花的槐花,心神不定地推拉着风箱,眼睛不住地往街里看,特别是十来岁的小闺女,从远远地出现,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直到走出视线之外。她渴望着那天看到的花蝴蝶能再现眼前。一天,两天。。。。。。半个月过去了,花蝴蝶没有飞来,黄菊的眼眶瞅干了,灰尘眯在眼中也不愿眨巴一下,生怕花蝴蝶一展而过,错过良机。
刘六找了自己所有要好的朋友,均没有回音,黄菊的心就像油锅里的餜子,每日都炸得焦黄,度日如年。
中午关门后,刘六俩口子要足足地睡个午觉,以弥补三更天起床和面、生火而睡眠之不足。黄菊趁机单独去逛北大街、西大街、花市街、马市街、牛市街、靛市街,来回转了无数趟,寻找着那日碰见的花蝴蝶,她深信那就是翠英。
黄菊每逢走到靛市街xx号门前,街心里犹如一块吸力强大的磁铁,把黄菊的双脚牢牢吸住,渴极望酸梅,目不转晴地盯着深深的大门洞,她幻想着那抱孩子的妇女笑嘻嘻地出来,神秘地告诉她房主的下落,按地址顺利地找到自己的宝贝闺女,拉着翠英的手甜蜜地笑了。当她回过神来,又胆心那抱孩子的妇女绷着脸出来,把她像撵狗一样轰走。
一日,黄菊顺着有北京大栅栏之称的西大街一直往西走,正在左顾右盼之际,忽听得“当!当!当!”的钟声,不知是从何方传来。她站在街口向左望去是一片麦茬地,一群鸡在地里捡麦粒吃。黄菊不由自主地走过麦茬地,拾了一把麦穗,捆成老鸹头,又听得当当当!几声钟响,抬头看原来路西一座基督教堂正在过礼拜。黄菊有心去教堂参加礼拜,担心自己不是教徒人家不准进去,站在路边发愣,突然,从教堂门口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身边跟随着一个花蝴蝶般的十来岁女孩,“啊!”黄菊惊叫一声,要扑上去看个究竟,刚跑到街中间,就听得有人大声喊:“马惊了!快闪开呀!”黄菊在路当中前走走后退退不知所措,咚!一辆狂奔的马车把黄菊撞倒在花蝴蝶女孩的脚下,头重重地载到地上,昏迷过去。那花蝴蝶女孩惊吓得倒退几步,喊:“妈!这是咋回事?”中年妇女拉住女孩说:“别怕,快救人!”上前将黄菊扶起,女孩跳着高喊:“马车撞人啦!快来救人呀?”又有一辆马车过来停在路边,车夫帮着中年妇女和花蝴蝶女孩把黄菊抬到马车上,载着她们三人,吆喝着一匹黑鬃马送往市医院。
市医院急救室的当班医生正是姚联江的第二位妻子刘二环,她给黄菊听了五脏六腑之后,露着一口齐刷刷的小白牙和蔼地对中年妇女说:“她是你什么人?没有大问题。”
“俺从教堂里做过礼拜出来碰上的,不认识她。”中年妇女拉着花蝴蝶女孩说。
“你们做得对。”刘二环夸奖,“这人没大碍,撞着头昏迷了,一会儿醒来再给她检查检查,放心吧,把她交给俺,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花蝴蝶女孩脸色煞白地问:“她不会死吧?”
“小朋友!有阿姨守着她会很快好的,别害怕。”刘二环笑着说。
中年妇女问:“要钱不?”
“救死扶伤是俺的本份工作,不用你掏钱,放心地走吧。等她醒来后问清情况再说。”刘二环送走中年妇女和花蝴蝶女孩。
世界上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来自于母体,所有****情都具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感情,请看:母鸡对自己抱出来的一窝雏鸡,关怀毕至地呵护在羽下,如果外来一只幼鸡靠近它,它会毫不留情地啄跑;母羊生养的小羊羔跑丢了,只要在听力范围之内,母羊叫一声,羊羔会欢天喜地地回到母羊身边,而另外的羊羔则无动于衷。母亲对子女的一举一动都能体察入微,从在母亲肚子里开始。
黄菊没有认错人,她看到的花蝴蝶女孩正是她八年前丢失的翠英,现在叫钱志红,养父钱义是桐泰祥工人,有做点心的高超手艺,可惜在解放前得了肺结核,落了个病壳郎身体。桐泰祥必竟是有名的老字号食品店,不能叫他上班,虽已钙化,仍在家吃劳保。养母水芳亭原先在靛市街口摆水果摊儿,自从被姚联官装神弄鬼吓唬后,水芳亭宁愿信其有,不敢信其无。为去心病,图个吉利,不得不狠狠心照姚联官说的办法去做。不过她没完全照办,怕要了女儿钱志红的命。只给女儿用稀硫磺水清了个澡,又请神婆来家除妖,摆案念经折腾了一天,然后按姚联官说的用艾条加秆草在端午节那日把所有的房子里里外外熏个遍,将宅子租赁出去,夫妻俩带着志红搬到开口市西北郊外孔村娘家居住。水芳亭在孔村街边租了间房子又开起杂货店。
钱志红三岁时与母亲走失,失散的情节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她记得收养她的那户人家在山脚下,送人时告诉她找到了亲生母亲,因此将水芳亭错认为生母,没起过任何疑心。
钱志红自从在北大街和黄菊打个照面后,说不清什么原因,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激起了层层浪花,总不能消失。这次在路边与黄菊再次相遇,见她被撞昏过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当水芳亭拉着她走出医院门口时,她的腿好像有皮筋牵着走不动,走的越远,拉力越大,她把稚嫩的双眉紧锁着,问母亲:“妈,今格咱送到医院的阿姨,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水芳亭没有把女儿的话当回事,说:“类似的面孔多着呢,记混了吧?别多想了,咱们今格把她送到医院,是主的安排。”
刘二环小心翼翼地将黄菊的枕头向下摁摁,把弯曲的脖颈扶直。用碘酒抹在黄菊额头上的血包上,拉一床洁白的床单给黄菊盖上。她端祥着黄菊古铜色憨厚可掬的大脸,平淡得无任何特殊,静静地躺着,均匀地呼吸,像劳累过度而酣睡。粗糙的大手和眼角细细的皱纹,是一位饱经风霜、含蓼勤俭、吃苦耐劳的农家妇女。刘二环同情地述念着:“晚醒一时,多睡一会儿吧!”
哼!黄菊的鼻孔内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古铜色的脸上显得很痛苦的样子。刘二环站起来对着门外喊:“张护士,倒杯水来。”然后将卦在脖子上的听诊器插进耳内,听着黄菊的心肺。听罢,将听诊器摘下来缠两圈装在白大褂的兜内,趴在黄菊的脸前喊:“喂!这位大姐,醒醒!”
哼!黄菊长出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瞧见一位细眉俏眼的医生站在床前,突然坐起来说:“这是咋啦?”
刘二环亲切地按着黄菊的双肩,说:“躺下,大姐,别急,你现在是病人。在街里被马车撞昏了,刚醒过来,不要随便动,要听医生的话,配合我们治疗,你说对吧?”
张护士端来一杯温开水,刘二环与张护士把黄菊扶起来喝了几口,黄菊用手抹抹嘴角,又摸摸头上鼓起的大包,疼得二眉压目。刘二环叫黄菊伸伸胳膊、抬抬腿,说:“没伤着骨头,内脏正常,就是碰着头了。多亏一位妇女和她女儿拦马车把你送来……”
“是谁把俺送来的?”黄菊慌忙打断刘二环的话。
“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
“还有谁?”
“和她女儿。”
“她女儿?十来岁像花蝴蝶?”
“对呀!”刘二环说:“女孩长得挺漂亮,梳着两小辫,扎着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