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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一直说了半天加一夜的亲热话。
第二天,钱志红在舅舅家与周太行见了面,二人一见钟情,话说得非常投机。
第三天钱志红将周太行邀到孔村,与母亲见了面。水芳亭一见周太行这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喜欢得脸上收不住笑容,一定要钱志红包饺子招待周太行。
第四天周太行将钱志红领到他家,双亲一见钱志红都频频点头,完全赞同。吃过午饭,钱志红与周太行逛人民公园到日落。
亲事订了假期到了,钱志红眼瞅着母亲无法自理的病体心如刀绞,又想到回工作单位后必然面临着姚联官死气百赖地纠缠,一步也不愿离开家门,对母亲说:“妈!俺不想去上班了,在家伺候你吧!叫俺舅舅给双吕公社打个电话,以你重病为由再给俺续几天假。要么就给俺请个长假,周太行爸爸答应把俺的工作调回开口市,等办好调动手续俺就不去双吕公社上班了。”
水芳亭不了解女儿在双吕公社的艰难处境,女儿怕病重的母亲担忧,也没有向母亲吐露。水芳亭不理解女儿的苦衷,说:“革命工作哪能当儿戏,妈一辈子没个正式工作,多苦,生病没公费医疗,老了没有退休金,你要珍惜自己的工作。再说咱不能依仗着你舅舅在市政府上班就搞特殊化。”
“你有病需要有人照顾,这不叫搞特殊化,再说上班也没有大事,整天坐在一块吹大牛,俺想在家里多住几天。”钱志红抱着妈的胳膊撒娇说。
“净说小孩子话。”水芳亭说,“东乡里旱地快割麦子了,大忙季节咋能说上班没事干?赶明一早坐车走,妈还能自己拾掇口饭,不要惦记,俺催着你舅舅找周太行爸爸抓紧调你的工作。”
“妈!你身边没人不沾,要么赶明早晨俺把你送到俺舅舅家去住,舅舅现在住市政府家属院,房子宽绰,住得下。”钱志红说。
“不用你操心,你舅妈说孩子都大了,想把保姆辞去,用了十多年不好意思开口。过两天俺把她家的黄阿姨接来,叫她伺侯俺,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水芳亭说。
“俺可喜欢黄阿姨呢,赶明就把她叫来,等妈病好喽也不叫黄阿姨走。”钱志红说。
“好,听俺闺女的,妈病好喽再把杂货铺赎回来,叫黄阿姨在咱家住一辈子。”水芳亭说。
“太好了。”钱志红揽住了妈的脖子。
“看你高兴的,妈死喽你就认黄阿姨干妈,叫她给你看孩子。”水芳亭说。
“妈不能死,俺离不开妈!”钱志红幸福地躺在水芳亭的枕头上睡着了。水芳亭很久不能入睡,看来自己的病是好不了啦,再拖个一年半载就顶了天,等俺死时将女儿的真实身世讲给她,如果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俺在九泉之下就安心了。
范惠琴在家中对黄菊做的饭和清扫的卫生开始挑剔起来,黄菊看在眼里想在心中,看来范惠琴是有意辞去自己,只是抹不下面子。黄菊便去找刘二环,想托她再给找个门口。
刘二环依然故我,对黄菊兀自满腔热忱,一口齐刷刷地小白牙笑得还是那么甜,眉眼传神地说:“她们想辞你,你就到俺家来,春森现在娇惯得不成样子,经常不进家门在外边逛荡,在学校不好好学习,二小子才上小学,家里没人管,他爸爸工作忙经常不回家。你来吧,替俺把家管起来。咱们姐妹一场,姚联江牺牲了,俺不管你谁管?你说对不对?别看俺改嫁了,妹妹时刻想着你这个苦命的姐姐,姚家庄不值得留恋,甭回去了,跟着俺过一辈子。你啥时候思想解放喽,俺给你找个老头,到老有个依靠,你说对不对?”
刘二环的话说得黄菊的心里热乎乎的,心想,再找老头是不可能的,你已改嫁,将来联江入老坟的时候俺和他并骨。
“闺女还没找到?”刘二环问。
“没有。”黄菊灰心了。
刘二环说:“俺叫他爸爸给你打听过,还叫靛市街派出所去访问过。那户人家确实是收养过一个闺女,和你的女儿年龄相仿。可是搬走的时间长了,没有人知道那户人家的下落。别太伤心了,现在是新社会,说不定你闺女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幸福呢?儿女们能有好日子过,咱们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你说是不是?”
尽管刘二环一片诚心,但黄菊还是不愿与她同住,她非常想家。在开口市找闺女十三年未果,心凉了半截,张有才死了,线索断了,看来找到闺女的希望非常渺茫,只有在心底默默地祝福翠英女儿身体健康,家庭美满吧。黄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姚联官害得走投无路,有家不能回,而她的亲生女儿,千辛万苦觅不见的翠英如今也落入姚联官的魔爪,正在经受着身心的残酷蹂躏。
黄菊想起了蓝梅,她经常一个人站在马路边面朝东方向隅而立,仿佛听见蓝梅在灯下唱的婉转悠扬的小曲。又仿佛看到蓝梅与联国欢声笑语地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黄菊倍感孤独,酷似一叶扁舟在汪洋大海里颠簸,她在心底叹息,何时何地才是俺靠岸的港口?黄菊顿时觉得自己轻飘飘地恰似一粒蒲公英的种子,在大风中漂游,找不到一毫米自己落脚生根发芽的土地。她恨姚联官,是他把她的人生击得粉碎;她又无奈,一个苦孤零丁的懦弱女人面对着一个有权有势的官老爷,好比是一个鸡蛋,一个碌碡,鸡蛋怎敢去碰碌碡!
在黄菊为难之际,水芳亭将黄菊接去了,现在黄菊是哪有活干哪里就是家。她进了水芳亭的家门口就脚手不停。头上箍了一条布巾,腰间杀上一条蓝围裙,用一根晾衣服的细竹竿绑在头上一把笤帚,将北屋里能搬得动的物件统统倒腾到院子里,搬把椅子让水芳亭坐在街门里风凉处,开始扫房子。据水芳亭说,自她搬进来十几年了房顶上没扫过一笤帚,中间的榆木梁与两边的杨木檩被烟熏得漆黑,梁头上的灰土足有二指厚,黄菊跐着杌子将梁檩和椽子来回扫了三遍,橼椽子旮旯里才稍稍看清用苇子编的笆,门口正上方一根椽子隐约有一行字迹,上写着:“中华民国贰年春建。”
黄菊扫罢房顶扫墙壁,最后扫地面,连同墙角老鼠洞口倒出来的土,黄菊往茅房里背了三粪筐,又撮了三簸箕才清理干净。
黄菊进进出出不停地忙碌,水芳亭摇着芭蕉扇坐在街门口内香椿树的荫凉下,口中不住地嘟噜:“自从嫁到他们钱家,没过上一天熨帖日子,公公婆婆都是病瓤子,好不容易熬得公婆都去世了,他个死鬼又病倒了,一病十几年,挣的钱不够他吃药用的。那时俺身体好,在北大街摆个水果摊儿,辛苦也罢受罪也罢,一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每日挣的钱,除了吃饭全部填到熬药锅里去了。”
黄菊端着最后一簸箕灰土,古铜色的大脸上汗水和灰土粘在一起,二灰八道的和黑老包似的,当她听到水芳亭说原来在北大街摆水果摊,双脚像强大的吸铁石吸牢,两只黑眼珠钉在白眼膜之间,敏感地问:“你在北大街摆过水果摊儿?”
“摆过,摆了七八年。”
“这么远的路你每天来回走?”
“那时俺不住孔村,这是俺娘家的房子。”水芳亭说得无意。
“你住在北大街?”黄菊问得有心。
“不住在北大街,住在靛市街,她爸爸去世时没钱买棺材,将房子卖了。”
“你住在靛市街多少号?”黄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水芳亭警觉了,黄阿姨打问这么急干什么?难道她是志红的亲妈?水芳亭上下打量着黄菊觉得长的不像,便多了个心眼。盘问她一下,如果她是志红的亲母亲,算俺志红有福,俺死后,志红就回到她亲妈妈身边,临终前俺给她们母女揭开这个谜底,给她们一个惊喜。俺没去世前先瞒她们一段时间,俺不愿意看到亲如骨肉的养女在俺活着的时候离开俺。如果黄阿姨不是志红的亲妈,还是对她保密为好。水芳亭问:“黄阿姨打听这么急,你在靛市街有亲戚?”
黄菊被问懵了,说什么好呢?突然有一句话响在耳边:“千万不要与不相识的人打听翠英的下落,收养儿女的人仓的很,听到信就躲。”黄菊立刻镇静下来,说:“随便问问,靛市街没有亲戚。”黄菊将簸箕的灰倒在茅子里,摘下头上灰不留秋地布巾摔打着身上的尘土,在脸盆里冲洗完手脸,要往屋里搬东西。
“黄阿姨歇息一会儿吧,房内落落尘土,这些物件多年不见个日头,晒一会儿再搬,来,坐在一起说说话。”水芳亭招呼黄菊
黄菊坐在小凳子上,再不敢轻易问话,又非常想知道水芳亭住在靛市街几号,实在憋不住了又问:“你们在靛市街住在东头还是西头?”
水芳亭还是不回答,反问:“俺看黄阿姨在靛市街有事儿,不然不会海问?”
“没有。”黄菊说,“坐着没局,就好问东问西的。”
“没和黄阿姨在一堆闲坐过,黄阿姨今年多大岁数了?”
“四十三岁了。”
“听惠琴说过你受了不少苦,如今孤单一人就没生过孩子?”
“有,有个闺女和你志红同岁?”黄菊说。
“噢!”水芳亭问:“你怎么不住闺女家?”
“唉!没了。”黄菊似是而非地回答。
“唉!真命苦。”水芳亭以为黄菊说的是闺女死了,为她惋惜,心想,看来黄阿姨不像志红的亲妈,如果是,俺说住在靛市街早向俺打听开了。说:“俺住在靛市街一个小胡同里,没有门牌号吗。”
“你命好,有个好闺女。”黄菊羡慕水芳亭。
水芳亭说:“志红可喜欢你呢!临上班走再三叮咐俺早日把你接来,等俺死后,你就帮俺照管志红。”
“别说丧气话,不吉利,你不久就会好的。”黄菊安慰水芳亭。
黄菊在水芳亭家做了三个月保姆,将水芳亭伺侯得非常满意。然而水芳亭不放心的是女儿志红走了三个月,为什么也不来封信呢?
欲知钱志红发生了什么事儿,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张玉娆舌战联官
第七十八回
王三日开口私访 张玉娆舌战联官
初夏,经受了一场大馑年磨难的人们,望着一片生机盎然的田野,就像欣赏一位仙女般的新媳妇,陶醉在喜悦之中。齐刷刷麦田,让社员们想到金山似的囤尖,看到雪白的白面馍,馋得直淌口水。火红的太阳张开金光闪闪的大口,向着绿油油的大地敞怀大笑。谷子高梁跳着高拔节,棉花豆子拍着手长高。钱志红坐在颠波的长途汽车前排,对窗外诱人的秀色视而不见,一会儿她想起重病中的母亲叫她牵肠挂肚,心情焦虑;一会儿她想到周太行的潇洒形象,令她向往迷恋。但她更多的时间是忧愁,她在琢磨回公社后如何对付姚联官的纠缠。怎么办呢?钱志红在汽车上想了一路也未想出个万全之策。眼瞅着双吕汽车站就要到了。只好暂下决心,先将与周太行谈对象的事情瞒下,然后见机行事,尽量往后拖,待到舅舅和周太行爸爸将俺调动工作的手续办妥,溜之大吉。在没有调走前尽量不与他们闹掰,保持好同志式的友好关系,以防俺调动时他们使绊绳。
汽车临进双吕车站前,天空聚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铜钱大的雨点带着土腥味铺天盖地而降。钱志红待汽车在大雨中停隐后,走到车门口仰面观天,奇怪!东边露着太阳,西边一处蓝天,只有头顶上一块黑云兴风作浪。她掏出花手绢顶在头上,跳下汽车,晃动着身体往公社大门口跑去,辫梢上的两只红蝴蝶拥簇着一团鲜花左右飞翔。
钱志红打开宿舍门拽条毛巾擦去脸上、头发上的雨水,尚未喘过气来,张水山顶着麦秸杆编的草帽笑咪咪地跟了进来,说:“钱志红同志组织纪律观念真强,按时归队,带着好吃的没有?”
钱志红一边换鞋一边说,“提兜里有酸枣面和黑枣,你自己掏吧。”
张水山从一个蓝洋布提兜内掰了一小块黄澄澄的酸枣面填在嘴里,立刻龇牙咧嘴地说:“真酸!”待把酸枣面咽到肚子里,又问:“你妈的病好点没有?”
“俺妈病得厉害,本想续几天假,怕你们这些脏心烂肺的人起疑心,就回来了。”钱志红白了张水山一眼。
“志红同志的气还没消呀?看来对俺的意见不小。”张水山说,“你舅舅给你介绍的对象谈得咋样?”
“光顾给俺妈看病了,哪有时间谈恋爱?”钱志红搪塞。
“停两天叫姚主任陪着你再去看看她老人家?”张水山在抛线钓鱼。
钱志红抓了一把黑枣给张水山吃,并用恳求地口气说:“张科长,今格没有外人,俺求你了,不要强人所难,铁皮包饺子捏不在一堆,八字没一撇的事,你行行好,别把俺与姚主任硬往一堆捏。婚姻大事要讲缘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谁与谁结为夫妻是上帝安排的,不是一家人,进不了一家门,你帮俺一把,这事你就别再撮合了!”
“志红同志,这忙俺帮不了你。”张水山一边咀嚼着黑枣说,“俺还是劝你要识时务,不要与领导对着干,那是没好处的。俺不信上帝,也不信真主,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