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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菊说:“俺翠英生下来白生生跟刚出水的萝卜似的,身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记号。俺记得翠英刚会走路时,在俺脚跟前转游,俺端着一碗刚开的水,不小心扣在她头上,烫了核桃大一个水泡,后来落了大拇指头肚大的一块伤疤,不长头发,不知现在长出头发没有?”
“有个记号就沾,下次去俺对那人说说,叫他给注意点。”
“你有没有问问他当时在冯村见到的那女孩穿的啥衣服?”黄菊不放心地问。
“问啦。”张有才说:“他说那小闺女光着脊梁,穿着一条灰裤子,杀着根红布拉条。”
“对、对、对!就是,就是翠英。”黄菊喜出望外,激动得站了起来,“有才哥!你啥时候再往府里去?”
张有才为难地说:“黄菊,你别急,俺娘病着,这么大岁数了,不定哪会儿就过去,俺最近不敢出远门。”
“你去时俺想跟你一块去,你看方便不?”黄菊如饥似渴地恳求着张有才。
张有才被黄菊迫不及待的心情所感染,略加思索后说:“这样吧,如果俺娘这两天没往坏处发展,俺把杏售完,专门往开口府去一趟,如果有准信,俺回来立马带你去。”
黄菊感激得手足无措,说:“太感谢有才哥了,那年在冯村你就救了俺一命,没有你俺早埋在他乡了。这回你又帮俺找闺女,叫俺咋感谢你呢?”
“都是自家人,感谢啥?是应当做的,俺还嫌他打听得慢呢!”明斋从北屋里出来,拍打着烧火时暴在头上身上的柴禾灰,说:“这事搁在谁身上都急,想马上找到孩子。可光急也没用,不是个急事。”
张有才向黄菊表示:“黄菊,这事你靠给俺就一百个放心吧,不怕你忌讳,只要你闺女还活着,藏在那个山旮旯里,俺也想法给你找到。”
“有才,赶快过来!”东院张有才大哥喊声特别急。
“不好!”张有才撒腿跑了出去,明斋示意婆婆可能要断气,黄菊急忙告辞。
炎热的阳光将苇叶晒得卷起了喇叭筒,西北天上一朵乌云气势汹汹地向太阳扑来,好像一口要把它吞到肚里。
天将晌午,黄菊满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姚家庄,那神色好像翠英马上就要回到自己身边。谁知刚走到家门口,刘桂巧拉着报丧脸挡住去路,没好气地说:“整天地里活不干,家里活不拾掇,东游西逛的,像母狗发性一样,家里日子还过不过?”
黄菊不知是从被姚老一的欺凌中醒悟过来,还是从妇女主任张大花的话语中受到鼓舞?也许是从张有才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女儿翠英有了消息,觉得有了仗势,助长了勇气?或者是三者兼而有之,回敬了刘桂巧几句:“早晨饭不是给你做好了吗?家里的活不能光俺一个人干,你有胳膊有腿的,就不能干点活?往后说话嘴里干净点,不要出口伤人!”
刘桂巧自从进了姚家门还没有受过黄菊的这般顶撞,轰!黄菊撞响了******,蘑菇状烟云从刘桂巧的百会穴冲天而起,炽烈的火光在刘桂巧愤怒的眼窝里闪射,冲击波在刘桂巧的胸膛内形成巨大的旋风,将刘桂巧气得头嗡嗡山响,嗓子眼里像塞着一粒钢珠,脸色比张飞的模样还凶,可惜一条腿不灵活,不然保证一蹦三尺高,能把地跺个窟窿。
黄菊给了刘桂巧几句噎嗓子的话,根本没考虑后果,泰然自若地径直往牛棚走去。
刘桂巧憋得心口疼,咽不下这口恶气,“嘎蹬!嘎蹬!”瘸着腿追赶黄菊,刚到牛棚门口,哇!把早晨吃的饭全部吐了出来,喘着气说:“你、你、你这破货,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食指尖几乎要戳到黄菊的眉头上。
黄菊立即还以颜色:“你把嘴放干净点,整天吃着白面馍,咋说出来的话这么脏?”
“呵!哟呵!”刘桂巧奇怪了,以往不管怎么骂她没还过口,今格咋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还了得,以后约法三章还灵不灵?怒不可遏地吼道:“跑到哪里野了半天长能耐了?俺就骂你,就骂你!不要脸的臊货,偷鸡摸狗养汉的浪女人,破鞋!”
黄菊本想再还她几句,又恐招至更难听地漫骂和更大的羞辱,不愿把事情闹大, 强压怒火,不答理她。
刘桂巧跐着鼻子上脸,得寸进尺,骂声越来越高,语言一句比一句恶毒:“你个没脸没皮的贱女人,不知羞耻的破&;#215;。人家把你休了,还赖在人家家里不走,守不住找个男人跟人家走,又不走又养汉算什么东西?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哪有这么多好事?和发性的狗一样,走到哪里,招惹一群公狗在屁股后边转,像母猪一样……”
黄菊实在忍耐不住,打断刘桂巧的漫骂,说:“说几句就沾了,俺不和你一样,不要给你鼻子就上脸,俺今格是去王屯找张有才去了,向他打听翠英的下落,又不是玩去了。”
黄菊说罢掂着铁锨走出牛棚,去溜房南的牛粪,刘桂巧认为黄菊怕了她,紧追不舍,在屁股后边追着骂:“什么翠英,屁英!不知早死到哪儿去了,还痴心妄想……”
黄菊一听桂巧骂她闺女,立刻怒形于色,将铁锨往粪堆上一插,说:“你骂俺什么都沾,翠英又没惹你,你咒骂孩子干什么?”
刘桂巧一瘸一拐地凑到黄菊跟前,双手叉腰,像只斗红眼的母狼,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俺就骂她,俺就咒她,你能把俺怎样?”
“你咒骂翠英就不沾!”黄菊寸步不让,语声非常强硬。
刘桂巧歇斯底里地嚎叫:“俺就骂她,你能把俺吃喽?那小破&;#215;早死了,叫狗吃了,要活着也是到窑子里卖&;#215;去啦……”
啪!黄菊瞪着血红的眼,紧咬牙关,挥锨拍在刘桂巧的腚上。
叭唧!刘桂巧被拍倒在粪堆上,弄了个嘴啃粪,疯也似地爬将起来,窜胳膊抓住黄菊的头发,二人撕打在一起。
往常打架都是刘桂巧打黄菊,黄菊忍气吞声为的是息事宁人,刘桂巧发泄一通占了便宜,事情就算完了。这次不同了,由于刘桂巧利令智昏,漫骂翠英,黄菊被激怒了,真和刘桂巧较真劲打起来,她可不是黄菊的对手。黄菊掰开刘桂巧的手,脚下使个绊子,顺势将刘桂巧按倒在牛粪上,照着她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几脚,用铁锨铲了一锨稀牛屎扣在刘桂巧的头上,一只脚踩着她的后背,说:“刘桂巧,俺告诉你,大嫂不是一块软面,你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今格叫你知道大嫂的厉害,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往后你再敢撒野,今格就是个例子,你自己掂量着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吐心怨黄菊感慨 感大花怒气难消
话说刘桂巧趴在牛屎堆里,滚得****牛屎,头上被黄菊扣了一锨牛粪,屎克螂钻粪坑,昏天地黑,摇摇头像个大驴粪蛋子在滚动,用沾满稀牛屎的双手去摸拉自己的脸,反而将牛屎抹在嘴里。刘桂巧听见黄菊骂了几句,松开了手脚。艰难地从粪堆上爬起来,嘴里被牛粪堵着不能再骂人,不住地往外吐粪渣。想离开粪堆,无奈双眼被牛粪糊个严实,看不见路面,抬脚又踩在稀牛屎上,跐溜蹲在地上。刘桂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站立起来,头上的牛屎叭哒叭哒直往下流。刘桂巧从小长到二十多岁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气得七窍喷火,六腑生烟。两臂挓挲着去摸黄菊打架,人没摸着,抓住了插在粪堆上的铁锨,将铁锨高高举过头顶,喊道:“姓黄的,俺操你八辈祖宗,今格俺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招家伙!”使尽吃奶的力气挥锨打过去,啪!咔嚓!铁锨打在牛棚的墙上,铁锨把儿打断了,铁锨头从墙上飞落而下,砰!砸在刘桂巧的脚面上,钻心的疼痛。此时的刘桂巧已丧心病狂,眼珠子都快憋嘣了,手掂着半截铁锨把儿寻找着黄菊追打,周围没有了黄菊的踪影。
黄菊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刘桂巧,心中像吃了一粒开胸顺气丸一样痛快,身上好似洗了一次热水澡一般轻松,没顾得洗手,丢下在粪堆里挣扎的刘桂巧,两腿生风,快步来到妇女主任张大花的家。
张大花早晨下地给自家喂的小毛驴割了一筐青草,晨雾中露水很大,趟湿了半截裤腿,一双蓝条绒布鞋像从水中才捞上来,走一步,脚下发出叭唧叭唧地响声,地上留下一个个湿脚印。稀里糊涂地洗把手脸,没顾得换衣服和鞋,急慌着忙地坐在灶火里点火做饭,从锅脖里摸出火柴盒,打开一看火柴用光了,爬起来揭开炕席抽出一张黄色火纸,边走边叠要去隔壁姚二嫂家借火。迈步走到院里,黄菊匆匆地进了家门,只见她两脚和前衣襟上粘着很多牛粪,一股臭味扑鼻而来,两手抓着一把麦秸在揉搓着。张大花用拿火纸的手在脸前忽闪着,说:“你这是干啥啦?臭的呛鼻子!”
“俺正想找你说说呢!”黄菊把擦手的麦秸丢在院里,左右瞧着寻找洗脸盆。
张大花说:“洗脸盆在北屋门后边水瓮跟前,你先到屋里去洗洗手脸,俺急着出去借火做饭,等俺回来再慢慢说。”
黄菊洗净手脸,怕将张大花的炕坐脏,就靠在冲门口的桌角上站着。张大花借火返回,抱着一堆麦秸坐在灶火里,把火纸凑到嘴前,噘着嘴唇先轻轻吹了两口,接着猛一吹,火纸燃起了火苗。张大花点着麦秸塞到灶膛内,呱哒呱哒拉着风箱,对黄菊说:“婶,有啥事说吧?”
“今格俺把刘桂巧打了!”黄菊没有任何恐惧感,口气平静得像说家常话。
“啊!”张大花惊讶地抬起头瞅着黄菊,心想今格是咋啦?骡子下崽?平时黄菊在刘桂巧跟前像老鼠陪着猫一样,大气都不敢出,高声话都不敢说。今格她竟敢将刘桂巧揍了!说:“婶,你今格是吃了豹子胆,老虎心呢?还是神经失常了?这不等于把天给捅个窟窿吗?咋回事,你快说说。”
黄菊的口未张开,只听院里有人问:“花嫂子在家吗?”
张大花往后仰着身子扭头朝院内瞧瞧,说:“在哩,是庆辉呀,快进来。”
孔庆辉敞着怀,汗褂溻湿了半截,绾着裤腿进屋,看见黄菊靠在桌子边上站着,笑咪咪地说:“大嫂也在这儿呀,怎么还不回家做饭,今格崩闲在,有空来串门?”掂把杌子坐在门口。
黄菊低着头没答话,张大花说:“你干啥去啦,看热的汗褂都溻湿了半截,脸上的
汗珠子像黄豆穿成了串儿?”
孔庆辉撩起汗褂擦把汗说:“俺刚从老歪叔家里来,帮乔氏挑了几担水。老歪叔病得不轻,没人搀扶着站不起来了。真苦了乔氏嫂子,带着两三岁的孩子,伺候着瘫痪的老公公,还种着七八亩地,将乔氏累成了干棒棍儿。俺把夜格儿在区里开会的精神向老歪叔作了汇报,定下来今格黑喽在你家召开一个支部大会,全体党员参加,俺先来给你打个招呼。”
张大花将锅烧开了,舀来一升子底小米,揭开锅盖,浓白色的热气串了满屋子,屋里的温度顿时又升高了两度。张大花将小米从箅子边,锅梁空里倒在滚开的锅里,拿勺子伸进去在锅里搅了几下,重新盖上锅盖,说:“你来得正好,先别说黑喽开会的事,刚才俺婶说她把刘桂巧给揍啦,具体啥原因,打得咋样还没说,咱俩一块听听,看怎么平息这场战斗,俺估计刘桂巧不会善罢甘休,婶!你说吧。”
黄菊长出一口气说:“俺也不知道今格是咋啦?过去她两口子不管怎么欺负俺,俺都能忍受,为的是一家人圆圆和和过日子。整天在一口锅里抡马勺,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总得有一个受气的。都不能受屈,针尖对麦芒,那还叫一家人?再说,家丑不可外扬,别人家里都和和睦睦、高高兴兴、亲亲热热,甜甜蜜蜜,自己家里吵吵闹闹、斗气打架,不得安生,惹得外人笑话,叫人家说俺当老大的不会理家。平日里他们两口子骂俺几句,俺就当耳旁风,听而不见,打俺几下,俺也不和他们年轻人计较。时间长喽,他们应该知道俺是让着他们,兴许会收敛点,慢慢就融洽了。谁料想他们得寸进尺、还不****,把俺的忍让看成是软弱可欺,越来越不像话,打骂成了家常便饭。特别是自从俺那口子不要俺以后……”黄菊每逢说到这伤心事就掉泪。
孔庆辉的肚子里,五脏六腑被怒气搅得波浪滔天,张大花的肠子都拧成了绳,黄菊擦擦泪继续说:“这些日子以来,两口子变着法摆治俺,挑唆姚老一那个大傻瓜欺负俺,虽然被俺打的他再不敢照面,可惹了满村子闲话。说啥的都有,俺的脊梁骨都被人给戳断了,害得俺门不敢出,走路都低着头。俺知道他们的用心,是想撵俺走,将俺扫地出门,生着法把俺往死里整。俺也想,既然嫁到了他们姚家,俺和联江好歹夫妻一场,又给他们家出了力受了苦,俺还有个闺女没找到,不管他们怎么样克治俺,等俺找到闺女翠英再说。到那时翠英能回来,俺们娘俩单独过,翠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