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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重型机械厂的人事处长刘宪章,是徐远雄重用的心腹干将之一,也是当年徐远雄枪杀对立组织人员的参与者。不过他只是奉命执行了押解工作。
刘宪章一直深怀内疚,当年那几名被枪杀的年轻人痛哭哀求的可怜相,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些年来一直在噬咬着他的良心。良知尚未泯灭的他,经常为此通宵失眠。徐远雄在重型机械厂的倒行逆施,更是激起了他的反感,坚定了他检举揭发此案的决心。
公安机关通过文字鉴定确定写匿名举报信的人是刘宪章以后,以市人事局开会的名义将他约到市里,在十分秘密的情况下,由省公安厅刑侦处的领导直接和他进行了谈话。刘宪章很爽快地承认了匿名信是自己所写,但是他以党性担保,一是他与徐远雄之间没有任何过节和私人恩怨。徐远雄提拔重用了他,他照理应当感谢他,他写这封举报信,完全是出于良心驱使,没有其他任何个人动机;二是他在匿名信中所反映的问题,是他亲眼所见的完全真实的事实,既没有夸大也没有缩小。组织上完全可以对他进行调查,如果他向组织上说了谎,甘愿接受任何最严厉的处分!
徐远雄被刑事拘留和批准逮捕关押进看守所后,在李铁兵执勤时,曾和他打过几次照面。即便被关进了看守所,徐远雄与那些形象猥琐的社会垃圾和人渣们,也有天然的区别。徐远雄一米八五的个头,身体魁梧而匀称,挺胸收腹,气宇轩昂,国字脸,大背头,浓眉阔腮,双目炯炯有神,走路步伐稳重而敏捷。李铁兵当时看见徐远雄后,并没有看见许许多多人犯时的鄙夷与厌恶的感觉,甚至对他有一股好感,有一种惋惜的心理。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他当造反司令时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李铁兵从内心里暗自感叹,徐远雄生来就是一块当官的料!
在李铁兵的印象中,徐远雄那种领导干部的架势和做派始终没有改变过。他没有普通人犯的那种精神委靡、悲观丧气的样子,仿佛不是进了牢房,每天头发梳得丝毫不乱,衣服干净着装整齐,心胸豁达乐观,谈笑风生,诙谐幽默。每天总有几拨人来探视他,有市里和机械工业局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但大多数是重型机械厂的干部职工,其中也包括那个举报他的厂人事处处长刘宪章。大家给他带来各种食物和营养品、水果鲜花等,还给看守所交了不少现金,让看守所食堂为他开小灶另外炒菜。
在审讯笔录上,徐远雄完全承认了刘宪章举报的事实。他说打死那个姓王的工人虽是失手,但不管怎么说,人是被他打死的,杀人偿命,他愿意承担法律责任。至于那个姓周的大学生,虽然不是他直接开枪打死的,但是当时他是负责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徐远雄对自己将有可能被判处死刑,是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的。一审宣判后,他的神情十分镇定,倒是旁听席上他们厂的好多职工十分意外和难过。当法官告之如果对判决不服,可以在一周内提出上诉时,徐远雄当即回答,他服从判决,不上诉。这一点令公诉人和法官也极感意外。
重型机械厂的许多职工联名上书法院,要求改判他无期徒刑或者死缓。理由是,";文革";时处于非正常状态。再说徐远雄也不是故意杀人,充其量只能算过失杀人。还有,徐远雄在重型机械厂任职后,产值和利税都翻了数番,职工的收入大幅度增加,福利待遇也不断改善,徐远雄对国家和人民是有贡献的,请求法院慎重考虑广大职工的呼声。
徐远雄知道后,让法官给重型机械厂的员工录了一段话,他说:";重型机械厂的员工兄弟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要劝告你们,不要为我的事情再折腾了!因为我所犯的罪是剥夺他人生命的无法挽回的重罪,我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生命是最宝贵的,是无价的,是不可再生的!杀人偿命,自古以来这就是天经地义的真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律是无情的,这一点希望你们充分理解,要支持法院的依法判决,千万不要做与法律相抵触的事情。我当年要不是法制观念淡薄,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你们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引以为戒。";
徐远雄的这段话在厂广播室播出后,员工们听了叹息不己。法院没有同意重型机械厂职工的请求,而是维持了原判。
第二天早晨八点对徐远雄执行死刑。天空阴沉沉的,冷风扑面,时不时地有稀稀落落的零星小雨夹杂着雪花。李铁兵发现,这次执刑与以往不同,执刑的对象仅有徐远雄一人,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召开宣判执行大会,也没有组织庞大的车队,更不像以往那样,死刑犯都站在敞篷大卡车组成的刑车上,绕城区主要街道一圈。
市公安局制订了周密的执刑方案,采取了极其严密的保密措施和保卫措施。在押解徐远雄的车辆通过的街道上,凌晨六点半开始,就出动了大量的民警和治安保卫人员进行警戒,连街道两旁的楼房楼梯口都有人把守。所有的房顶都处于公安机关的严格监控之下,在前一天晚上,所有的临街住户都被告之不准打开窗户。
车队规模很小,一驶出市公安局看守所大院,李铁兵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道路两边的人特别多,虽然以往每次都少不了有看热闹的群众,但从来没有这么多过。这些人中,半数以上是从离城区十二公里的重型机械厂乘专线公交车赶来的,他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来为徐远雄送行,希望看他最后一眼。看到了徐远雄的人,向他挥手致意,徐远雄也颔首答谢。突然,有人放起了鞭炮,顿时马路两边的鞭炮声响成一片,浓浓的硝烟挡住了前进的视野。
姜正坤局长用车载无线电台,命令开道的摩托车加快速度。车队迅速加速,沿中山路由东向西疾驰。但这里的街道两边也已站满了人,由于城区人车密集,行驶速度受到很大限制。当车队驶过城区,往右拐上通往北郊的解放路时,街道两边的人群更加密集了。
突然,在车队前方五百米处街道上担仼警戒执勤的民警,用无线电对讲机向姜正坤局长报告,刚才一辆没有车牌的大型吊机发生故障,横在了马路上,堵住了解放北路。看样子,吊车不是马上就能修好的。要通过解放路出城往北郊,必须在莲花巷向东,绕道鹤山路。
姜正坤局长命令开道的摩托车向右拐,进入人民路,整个车队沿人民路回头往东疾驰。所有开车的司机和坐在车上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往回走?其实就在昨晚,南江市公安局就获得了来自秘密渠道的情报,可能有人要劫法场,这不能不引起姜局长的高度警觉和戒备。
当车队驶到南江路口时,姜正坤局长命令往右拐,向南上中山路后往西。刚才还在中山路两边看热闹的群众早己散去,他们压根儿也没有料到,车队会打个转又绕了回来。姜正坤局长命令车队加速,从中山西路冲出城区,从西郊左侧的一条乡镇公路,上三公里外的龙云山。与此同时,姜正坤局长命令周彬副局长,带领负责路线保卫的民警,迅速赶到鹤山路,对两侧的建筑物进行封锁搜查。
车队以极快的速度冲上了龙云山。按照姜局长的命令,在进入龙云山的一条机耕路口,三辆开道摩托车停下车,民警们在路旁设下堵截哨卡,禁止无关人员进入刑场。
姜局长的指挥车带领着车队,直接驶到一个山坳里,停了下来。车上的人纷纷下了车。在山坳的西面,是一道近百米高的陡峭山崖。徐远雄明白,这就是行刑的刑场了。他从容不迫地迈下车。李铁兵看到,他还是穿着那件灰色的海军呢大衣,头发梳理得丝毫不乱。他的双手并没有被捆上,两个押解他的民警一左一右,挟持着他朝山崖下走去。徐远雄对两位民警道:";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走。放心好了,事到如今,我是不会跑的!";
薛队长对李铁兵小声道:";子弹上膛,做好准备!";
徐远雄回头看了刑场上的公、检、法人员一眼,微笑道:";辛苦你们了,谢谢你们来为我送行!";说罢转过身子,迈开稳健的大步,朝山崖走了过去。
此时,除了徐远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铁兵身上。李铁兵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泪花,他在心里默念道:";徐大哥,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您少受些痛苦,您一路走好吧!";
就在徐远雄走到离山崖还有七八米时,";砰";的一声,震得山坳里一片回声,李铁兵手起枪响,根本没有见他端平用眼睛瞄准。子弹在徐远雄背上心脏所在的位置,钻了一个花生米大的小洞。
徐远雄高大的身躯趔趄了一下。子弹头虽小,但是速度极高,是音速的两倍多,达到每秒七百多米。所以子弹头的动能很大,能达到八公斤左右,足以将没有思想准备的人掀一个跟斗。他停下了脚步,伸出右手抓住了身旁一棵鸡蛋粗的泡桐树干,转过了身子面向大家,仍旧是一脸的微笑。
李铁兵只觉得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这意外的情况引起了一阵慌乱,人们立即朝李铁兵围拢过来。薛队长抱住他,大声呼唤着:";李铁兵、李铁兵,你这是怎么啦?";只见李铁兵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已经昏迷过去。
大家有的掐他的";人中";**,有的找出";白花油";往他太阳**上涂抹。姜局长道:";赶快回城送医院。";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李铁兵抬上面包车,迅速送往医院抢救。
面包车开走后,人们的注意力才又集中到被执行对象徐远雄的身上,只见他还是手扶着那棵小泡桐树,微笑着一动不动地站着。大家走近一看,他的眼睛里己经洠в辛斯庠螅成系奈⑿σ彩悄痰模砸皇运谋强紫旅妫丫挥辛撕粑<嗾兜募觳旃俸头ü僖黄鹱吖ィ仙涎哿保鲎判∨萃┦鞯氖郑阉椒诺降厣稀U馐保匦突党煸缎凼帐娜嗣羌葑乓涣径缗苹醭担乓豢谄岷诜⒘恋拇蠊撞模宦啡挤抛耪鸲谋夼诟系搅恕P行痰某刀友杆俪防肓诵坛
在返回城区的路上,姜正坤局长接到周彬副局长用无线电对讲机报告搜查鹤山路的情况,使他大吃了一惊。周副局长告诉他,在临街一栋废弃二层楼的空房里,发现了一箱手榴弹,有的盖子都已经揭开。据附近居民群众反映,在民警赶到前不到五分钟,十多个穿长大衣的陌生人从空房子里匆匆离去。姜局长道:";幸亏当时没有走鹤山路去北郊的主刑场,而是当机立断去了龙云山的备用刑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事后据侦查破案得知,这是徐远雄的铁哥们儿精心策划的一起劫法场未遂案件。他们用大型吊车堵截住执刑车队必经的解放北路,估计车队就会绕道鹤山路,于是在没有部署警力监控的鹤山路上设伏,准备在执行车队经过时发动袭击,乘混乱救出徐远雄,然后送他偷越国境潜逃国外。破案后,缴获五六式自动步枪八支、";五四";手枪四支、手榴弹三箱、子弹五千多发,这些武器正是";文革";中徐远雄带人抢劫军火仓库用于派性武斗,后来又私自隐藏没有上交的那批武器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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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警日记(连载)(162)
作者也轻松两篇,读者也轻松两篇。播个广告(这是文中第二个广告);你想出“家”吗?
家是什么?巴金在《激流三部曲》里说,家是鸟笼。
钱钟书在《围城》里说,婚姻是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来,城内的人想冲出去。家作为婚姻的外在表现形式,则可以称为城墙。
从文字产生的源头来看,“家”的上面是宝盖头,意味着屋子;下面是“豕”,意味着猪,家由二者结合而成,即是猪圈。
然而,鸟笼也好,城墙也好,猪圈也好,家带来稳定的同时就带来了束缚,带来温情的同时就带来了羁绊。君不见,“从此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君不见,“等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君不见,“国家成败吾岂敢,色难腥腐餐枫香”,无论身在何方,处于何地,都是家放飞的一只风筝,总有一根丝线在拉着,牵着,扯着。
于是,我想出家。
其实,出家也好,成家也好,都只是一种形式,都力图在形式的转换和完成中,去摆脱一些什么,追求一些什么。我想摆脱什么?我想追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