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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显璃被父亲这一句话吓得浑身不自觉的一抖,还没等对上话来,就听风擎日接着说道:“朕劝你还是安心养病陪着你那些娇姬美妾罢,哼,我听得那杜相的女儿也是个有名的才女,若真是给了你也是糟蹋了,你那些阴微的见识也只配跟那些人耍去。若是朕再听到你政事上缠绊着老四老七他们,别怪朕无情,你虽也是朕的儿子,但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饶了你一次不代表就会饶你第二次,你好自为之,回去好好想想!”
风显璃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风擎日瞧了瞧他,慢慢走到书房门口用沉缓的语调说道:“朕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副模样,大丈夫死则死矣,做得出就应当得起,看看你是什么样子,天生做不了大事的!”说着,径自去了。
风显璃这才一下子瘫在地上,如同在阎王殿上走了一个来回似的。他此时心里端地是打翻了五味瓶,害怕,恐惧,羞辱,愤怒等等感情混合在一起在他脑袋里炸开,他知道自己这太子的位子怕是保不住了,他真想拿把剑冲到老四和老七府里去大闹上一通,只是现如今就算是那两个人真的死了,父皇怕是也不会再让他做太子了。他想了许久,终于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方才那点子愤怒的火焰也就慢慢消失了。
风显璃迈着灌了铅似的步子慢慢回到东宫,一屁股坐在床榻边上,便两眼紧盯着前方一句话也不说。下人们瞧见他这样子没一个人敢过来问的,都偷偷躲得远远的,平日里那几个姬妾见此情形也不象往日那样上来痴缠,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风显璃从晌午直坐到夜晚子初时分,他还一点睡意也没有。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们都让他给轰出去了,送来的饭菜也被他摔了,满地都是汤汤汁汁的。下人们象是知道了这位太子爷在皇上那里受了气回来的,也不敢上前擦地,只怕招来麻烦。
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辰,屋里渐渐亮起来,风显璃愣愣的站起身来,叫个太监来道:“找人把这里收拾利索了,你派个人去四皇子府和七王爷府,把他们请来这里,就说我有话要跟他们说。”那太监领命去了。
待得晌午时分,风湛然和风翊宣两人一起来到风显璃的太子东宫。今日一早,他们两人便分别收到口信,说是父皇昨日将太子叫到书房,遣出了伺候的太监宫女,单独和风显璃呆了近一个时辰。紧接着,风显璃东宫里的太监便亲来传信儿说是太子有请,两人便知道定是太子出事儿了。
这风显璃平日里和他们两人面和心不和,一直在差事上难为着,平时除了皇宫里年节见个面儿外,很少在外面有什么来往。就算是偶尔凑在一起,也不过是遮遮面子,表面上打个花胡哨而已。风翊宣昨日已听得风秀林说起太子毛病犯了,又逼死了两个宫女的事情,昨日父皇便单独在书房见他,定是与此事有关。风翊宣便先找了风湛然,二人一起来瞧风显璃又玩什么花招。
风显璃在东宫里等着二人的这段时间,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就好象从昨天起做了一场恶梦怎么也醒不过来似的,迷迷离离。他是怎么自御书房回到的东宫,又是如何踢翻了奴才送来的饭菜,又是什么时候叫人去请的两个弟弟,此时他都有点记不清了。
他如今满脑子都是昨日在御书房里父皇说过的话,他弄不明白,平日里什么也不说的父皇怎么就会对自己的事情知道的那样清楚,暗袭老七的事情,政事上偷偷做手脚为难两个弟弟的事情,奸yin了宫女的事情,还有其它的一切一切,都好象是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来的,这一切既象真的又象假的,他时不时还回想起父皇那冷冷的笑声,不屑中带着轻蔑的眼神,那眼神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他脑子里,让他心惊害怕。
直到太监回禀四皇子和七王爷已经来了,风显璃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他耳中听得那太监回道:“太子爷,四皇子和七王爷来了,是让两位来这里呢,还是去爷的书房?”
风显璃抬起身子便往外走,嘴里说道:“把他们请到书房里,你们不用跟来伺候。”
书房里,风显璃一头迎进去,便瞧见风湛然和风翊宣两人跟他行礼,风显璃失态的一笑,大声说道:“两位弟弟别行礼了,如今你们二哥这太子也怕是当到头儿了。”
风湛然和风翊宣虽然来时也隐约觉出了苗头,但是风显璃这样开门见山的一说,倒真的也出乎二人的意料。风湛然便微微笑着道:“太子说得什么话,不过是父皇训斥几句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太子是个聪明人,还是不要想太多,要自保重才好。”
风显璃忽的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半晌才停住,盯着坐在面前两个极出色的兄弟,苦笑道:“算了,这里如今只我们兄弟三人,那些场面话就都别说了。我也不瞒你们,我今日叫你两个来也就是想说说这些年憋在我心里的话,呵呵,这太子的位子不好坐啊,以前想说几句真话都难啊。”
风翊宣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二哥,你有话就说罢。”
风显璃眼光看着风翊宣,哈哈大笑道:“还是七弟你快人快语,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二哥只问你一件事,上次醉仙楼的那件事情你既已查出与我有关,为何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父皇说他找你说了些话,只是以你的脾气就算不报复我,也不会那样云淡风清的就真当没有发生过,听说那时伤的正是你如今的王妃,瞧你对她的情意,怕是当时想杀我的心都有罢?”
风湛然和风翊宣两人见他直接将当日的事情坦白说出来,便互相对望一眼,看来父皇是真的打算废了他这个太子,竟连他过去的事情都揭了个底朝天。
风翊宣瞧着风显璃,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二哥既这样直截了当的说了,我也不想说假话。其实我当时确是查出了那事儿是出自你授意的,而我也确实想把你这幕后的人揪出来,可是父皇暗地里找了我,倒不是因着父皇出面我才放过你,而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便是那件事让我决定不追究二哥你的那次举动。”
三百一十二章 兄弟(二)
三百一十二章兄弟(二)
风显璃一愣,目光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的风翊宣,只见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是淡淡的,继续说道:“许是年头儿久了,二哥怕也不记得了罢?我七岁那年,淘气爬到御花园那棵老树上捉蝉,掉下来差点摔死的事儿二哥可还记得?”
风显璃想了一想,却是记不得了,就不知道老七如何记得那样清楚。风翊宣瞧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二哥记不得了,我可是记得很清楚。记得那日我偷偷去花园里玩,故意遣散了跟着的太监们,一个人爬到那树上去,偏就失了脚掉下来,当时摔得胳膊折了,可巧眼前一个人儿都没有,这时却见二哥你从书房里下学经过,大老远的瞧见我便一阵风似的跑了来,瞧见我摔折了胳膊,你当时眼泪就流出来了,哭着让太监抱着我去找御医,这一路上二哥你就没有松开我的手...嘴里不停的叫着七弟七弟...那个时候的二哥是真的把我当好弟弟来疼...”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风翊宣才又说道:“二哥可知道我那时心里面有多感动么?虽然胳膊疼得要命,但是瞧着二哥一脸惊慌和焦急,竟觉得那疼也好得多了...二哥,从什么时候开始,咱们兄弟之间便这样慢慢生分起来了呢?”
风显璃低了头沉默不语,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是啊,都过去了,”风翊宣瞧着风显璃紧皱着眉头的面孔,依稀看到时光回到十几年前,面前这个一脸阴郁的脸和那张流着眼泪一脸惊慌的脸合二为一,“二哥忘了,我还记得。醉仙楼的事情出了之后,我便派人暗中追查,也知道这事情和二哥有些关联,那日父皇把我叫进宫里密谈,想来父皇也知道这事情的幕后主使是二哥你。说实话,那日那一记毒镖伤的是小桃,说我不恨不气是假的,只是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二哥那次握着我的手流泪的那天...为了那个,我才没有再继续追查。”
风显璃心里此时象被一记大锤猛力击打了一下似的,浑身一颤,抖着声音道:“你既知道是我...是我做的,难道就因为那件事情就放过了我?”
风翊宣点头正色道:“二哥,小桃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就算是一瞬间的真心也是真心,为了二哥那时一瞬间的真心,我愿意不去计较。”
风显璃一愣,眼里涌上一股酸意,他猛的想起年少的时候,这几个弟弟都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二哥二哥的叫着,而他则偷偷瞒着父皇领这些调皮的弟弟们到御花园里玩。只是那个时候好象再也回不去了。
风显璃别过头去,哈哈大笑道:“人都道是七弟是高傲冷情之人,原来竟然还有这份心思...罢了罢了,我还只道醉仙楼的事情并无遗漏,你根本当时没有查得头绪,却原来是我机关算尽太聪明,以为别人是傻子,殊不知你早已知晓了我的种种安排,就连父皇也是看戏般的透彻...怪不得父皇高看你一眼,我输于你确实是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风翊宣淡淡的道:“二哥,其实一直以来你都错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太子这个头衔,从小没有,现在依然没有。只是二哥你太在乎这个太子这个位子了,根本就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妄想着有人来与你明争暗夺太子之位,这才做出些糊涂事来。二哥以前大可不必如此,若是就那样专心政务,坦坦荡荡的做些正经事,就算事有疏漏,父皇也必不会责备你的。”
风显璃叹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你并没有那个心,只是你太优秀太显眼,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似乎比我高明一筹,我恨的就是这个,”他说着,又看了看风湛然,苦笑道:“不仅如此,连四弟也是胜我许多的,有你们这样出色的兄弟,哪里显得出我来?”
风湛然瞧着坦露心事的风显璃,知道他是心知大势已去,如今说话也再不避讳,便也直言道:“二哥,你错在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其实你只做好你自己份内的事情就是了,何必管别人的眼光。”
风显璃两眼死死盯着风湛然,凄然笑道:“我做错了什么?自从大哥病逝,我被立为太子以来,有哪个官员是真心把我当个储君看待,他们心里想得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么?有的盼着你来当太子,有的盼着七弟来当太子,他们从来了没有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睛里。就连父皇也是一样,他虽立我为太子,怕也是权宜之计,我知道当初父皇想立的人是七弟,不过是七弟没那个想头儿才推了我坐了那个位子,怕是满朝上下都知道这背后的实情,我这太子做得明不正言不顺,还不够丢脸么?”
风湛然目光忽的一跳,垂下眼睑喝了一口茶,脸上神情有种超脱事外的淡然,嘴角扯出一丝有别于平时温文的略带讽刺的笑容,道:“二哥,我正要驳你这不经之谈呢。你可知道父皇最看不上的并不是你能力如不如人,而是最厌烦你琐碎的窥探父皇的心思,捉摸众兄弟的心思,你只从只言片语中揣摩圣意,处处附就父皇,你皇说向东,你不敢向西,生怕出半点儿差错被拿住由头,这恰恰是你自己感觉太子之位坐的不稳,只是不敢或不愿意正面承认而已。父皇立太子是为了将来韶然国能有位好的储君,并不是要挑选听话的奴才,父皇那样雄心大略的人,怎么会瞧得上在他身边唯唯诺诺,连句自己的想法都不敢透露半点的人呢?”
风显璃听得心惊肉跳,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父皇事事瞧不上自己,原来自己竟是当局者迷,旁人竟把这其中关节想得这样清楚,只听得风湛然接着道:“二哥可知仰而求之难,比如一个人踮起脚来取东西,哪里有弯腰捡起来容易?若是二哥以前能以天下为己任,不避嫌恶,与兄弟们一起带上朝臣们好生整顿政事,父皇哪里还会对二哥左右前后的不放心?这便是俯而拾则易。就算这中间二哥有做得不妥当之处,那也是办差当中自然会遇到的,父皇取的是你的一片心,看的是你的诚意,并不是非觉得二哥你超越了众兄弟才是好的。二哥,可明白?”
一番话说完,风显璃已是呆了。他想起这些年来自从坐上了太子这个位子,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猜测着父皇的心思,看着父皇的脸色来办事,见着兄弟们办差做得出色了,他便害怕兄弟们在父皇跟前留下好印象,那便削减了自己的威信和尊严,如此一来,他便越来越多的干涉兄弟们的政务,有时还故意找些麻烦为难一下。没想到,这竟都被父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