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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缘-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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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雪毕竟年纪小些,看了她神情,却也是似懂非懂,只是抿着嘴笑,一径送她出门,再折回屋里,迎面碰到盼儿,盼儿问道:“都准备妥当了没?”暖雪应道:“是的,都好啦,只等午歇一过,专候乐师们了。”
盼儿朝屋里看了一眼,走到她跟前轻声道:“娘娘还歇着呢,你们都轻一些。等会便是乐师们来了,你和飘儿也只在院里就是,娘娘吩咐了的,不要打扰。”暖雪笑道:“娘娘平日里弹个琴呀什么的,也不都是要静么,我们明白的。”盼儿点了点头,让她自去了。
炎夏的午后,没有一丝微风,院中更是安静之极。屋里,班兮斜*在长榻上闭目休息已然有好一会儿了,可胸腔中偏偏一阵紧过一阵的跳腾,让她烦乱不宁,根本无法入睡。躺了一会,还是不得不坐起身子来。屋里阴阴地,盼儿也在外间忙碌吧。班兮本想唤她,可转念之间,却又没有出声。自从那次之后,班兮虽然也想尽力做到与从前一样,可是,与盼儿之间的默契却仍在不知觉中渐渐消退了。
她轻轻叹气,走到妆台前,正想整理妆容,便听得盼儿进屋来,看到她醒了,忙道:“姐姐,许少使来啦。”班兮微微皱眉,却也只得站起相迎。
许盈容进得屋来,道:“自从有了这帮乐师们,这几日宫里可热闹的紧,本来也想自己下贴子请的,可想到曲乐之乐,最好还是有人一同分享。而这未央宫之中,能与我分享此趣的也只有班少使你了。我不请自来,班少使不会怪罪我吧。”
班兮懒懒一笑,道:“怎么会呢?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盼儿忙上前为她理妆,许盈容也不落座,只在一旁看着,看盼儿为她挽好头发,正要将一支银箸插在她的发端,却伸手一拦,笑道:“这支箸子这般的粗劣,哪配的上班少使。”
说罢,她自自己发鬃间拔一只镶白玉的银饰,为班兮插上,*近她道:“班少使这样出尘的容貌,实在不是寻常花饰可以装扮的。只这一只箸子镶嵌白玉,倒是可与班少使这无暇肤色勉强相衬。”说罢与班兮一同向眼前的青铜镜中看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
班兮推辞谢绝不去,只得由得她了。二人刚喝了会茶水,便听门外传报,乐师们已经来了,盼儿与暖雪忙上前将班许二人面前的竹帘放下,再出门相请。乐师们进入屋里,自在竹帘那一边坐好,宁熾在他们中间,只顾自调试琴音。
乐师们中一个较年长者向二位少使报了乐谱,班兮让着许盈容,许盈容笑道:“别的不论是什么,拿手的弹来便是了。只那一首在未央殿上弹奏过的古曲,却是一定要听一听的。”
“那支曲子……”那老乐师略有为难之色,看宁熾一眼,却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松了口气,回应了二位少使,乐师们便开始弹奏一首宫廷曲子。此曲曲调平缓,是一首普通的曲目,只是在这宁静的夏日午后,倒也算得上是较为恬静应景的了。
班兮始终一动不动,目光也没有屋内停留,大多数时间她都是眼望屋外,看着院中那株梧桐。宁熾在此曲演奏中只是随众乐师低声呤合,也并无丝毫出挑的笛声传来,一室之中,只有许盈容的目光不停转动,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连,嘴角那一抹笑意却渐渐浓了。
一曲结束,那老乐师便不再推荐,静等示下,果然,和别的妃嫔一样,许少使也没有要求他们再弹别的曲目,只向宁熾道:“自从那日在殿内听过宁乐正的一曲,那美妙音色便时常围绕在耳边,今日便借班少使之请,容我也再享受一回吧。”
宁熾手捧秦筝,走到众乐师之前坐下,又拿出方帕来擦拭了一回,这才弹奏起来,屋里院内顿时被这琴声覆盖,便连候在屋外的宫女太监们也为这琴声而动,沉醉其中。
班兮努力控制自己不向他看去,可是身前的竹帘却恍如满室的阳光在眼前闪烁不停,这一室静静的光,无风而动,便如同缠绵悱恻的情人低唤声,引得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前凝视,只看一眼而已。
第一回,不透过琴音,不隔着高墙,她认出他。这样的额与眉眼,这样的姿态,竟似相识多年,也许是等待了几世的轮回,她又遇上他,无处可躲。
漫天的光芒中,但见他长发微动,他抬头与她目光相对,天地忽然一片寂静,连琴音都渺小地在这一刹那,遁去。
曾经,他是她的凤,她为他的凰,在夜风云河中追逐,如何的欢畅。
从前又回来了。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在高墙内外、那么多的夜晚、无数回的琴笛相合中……
一片白茫茫地雾色间,耳边却幕地闯入一个唐突的声音:“真是人世间难得听闻的好曲。”班兮猛得回过神来,正看到许盈容的笑靥,她目光在班兮脸上扫过,转向宁熾道:“能听到这般美妙的琴声,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宁熾低头道:“承许少使谬赞了!”说罢便开始整理琴筝。
许盈容却道:“宁乐正,这就要走了么?我还有事想请教你呢。”宁熾这才放下手中的事,道:“请教可不敢当,许少使请讲。”许盈容道:“其实是我刚学了一首曲子,遇到宁乐正这样的大师,便想要讨教一二,不知宁乐正可否赐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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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荆棘之地(上)
第二十五回荆棘之地(上)
宁炽道:“下臣不敢。”许盈容笑道:“没什么敢不敢的,是好是坏,听过再评也不迟。”说罢向外唤了声“轻风”;外面一个侍女应诺一声,走了进来。这侍女手中捧着一个布套包裹的长形物事,班兮宁炽等一看便知是一只长筝。
只见许盈容自她手中接过,拉开布套,将这一管长筝放在自己膝上,看了眼班兮,再向宁炽道:“如此,我就献丑了。”说罢,她玉手轻抚,琴音在她纤指下如流水般涌动而出。
一时间,不止班宁二人惊骇互望,便连屋里的乐师们也惊的呆了,这许盈容弹奏的分明便是片刻之前宁炽所弹的曲子。音阶之间,竟然不差分毫,而音色比他更是毫不逊色,甚至连那股孤冷的傲气,也如同出自一人之手。
直至曲尽,众人还是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众乐师忍不住纷纷喝彩叫好,叫过之后,才想起这是皇帝妃嫔所奏,于礼不合,这才将涌到嘴边的夸赞硬是给哽了下去。
宁炽却是心无旁骛,赞道:“许少使真是聪慧之极,只听过两遍便能弹奏的如此完美,宫中有如此音乐高人,下臣确有搬门弄斧之嫌了。”
许盈容淡淡一笑道:“其实说来一点也不稀奇,我第一回听到这曲子时,离今已近半年,说实话,我着实是苦练过一段时日的,本想着是与另一个人合奏此曲,却没料到还是与宁乐正更加有缘。”宁炽微微一怔,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班兮。
许盈容又道:“方才我所弹的琴音中,宁乐正觉着,可有什么不足之处么?”宁炽道:“下臣所想所言,只怕要令许少使不快。”许盈容一怔,笑道:“说来听听,”
宁炽毫不迟疑,说道:“许少使所弹奏的琴声中,有些许与下臣相似之处,”许盈容道:“那是什么?”宁炽道:“傲气。依琴音来看,许少使亦是一位清高不群之人吧。”许盈容目光一动,没有说话。
众乐师中已有人看出她心情异样,不免有些为宁炽担心,却不想他并未有停止之意,继续言道:“清高自许。不论身在何处,都会觉得他人言谈行事面目可憎。放眼天下,竟没有一人值得自己与之交心,可是,即已孤独至此,却偏偏生在这人世间,不论走到何处,都没有变化,也逃不出去。秦人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却原来天下孤掌难鸣的,远不止他一人。”
班兮转头看了许盈容一眼,却见她神通怪异,难辨悲喜,觉察到她的目光,许盈容抱以一笑,道:“想不到宁乐正还有这么大的一番道理,”她顿了一顿,又道:“不知此曲名为什么?”
宁炽神情黯然,静了一会才道:“这曲子我也是自他人那里听学而来,不知它叫什么名字,只是每当弹奏之时,总免不了为琴音中的无奈所感染,因而弹奏日子久了,自已给它取了名字,唤做‘意难圆’。”
许盈容喃喃回味:“意难圆!是呀,不论如何强求追寻,这世上却总有太多无法圆满的结局。有的是人力无法做到,有的,却是天意难违。”宁炽将此言听在耳中,不由得向班兮注视,却见她目光一沉,转开头去了。
一时间,屋里不知为什么忽然气氛凝重,许盈容轻咳一声,正要说话,便听屋外脚步声阵阵,耳听得侍女们纷纷惊呼下跪,她与班兮对望一眼,同时站起身来。才跨出一步,便看见转屏之后走进来面若寒霜的许后,她身后自然是那如影随形的张美人。
二人不看室里乐师一眼,走到屋中坐下,众人忙随班许二人遁前敛礼,许后却只盯着班兮,冷哼了一声道:“班少使好大的面子,这么快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班兮忙跪下道:“臣妾惶恐,不知做错了什么?”
许后冷笑一声,看了眼身边的张美人,想她接下话茬,却不料那张美人一双眼睛都停在宁炽身上,嘴角含春,完全没有看到她的暗示。许后气不打一处来,重重伸手拍了下身前的桌子,怒道:“一个个的,这都是要造反作乱么?”张美人这才回过神来,看数双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又急又臊,忙退开一步到许后身后。
许后哼了一声,看看宁炽道:“你们还真是忙碌呀,昨日还在张美人那里遇到,这么快又看到你了。”宁炽微微皱眉,正要说话,他身后那老乐师却已上前一步道:“承圣上旨意,命下臣等在宫内排练演奏,期间有妃嫔请柬,下臣们也是不敢不去,望皇后明鉴。”
许后看宁炽一眼,不再理会他们,转头却向班兮道:“班少使如今翅膀可硬了,本宫都快想不起来当时班少使你惺惺做态和本宫说的话了。”班兮道:“臣妾多亏皇后庇护才有今日,又怎敢置皇后教诲于脑后,不知有是何事惹得皇后不快,臣妾实在是不知做错了什么。”
张美人这时才总算缓过劲来,上前手指班兮怒喝道:“少在这里花言巧语了,你分明口是心非,全然没将皇后放在眼里。”班兮见她们来势汹汹,只得跪拜道:“臣妾实在不知,请皇后明示。”
许后冷冷看她一眼,张美人道:“皇后知道今日你这煦仪馆里请众乐师们来演奏,一早就让宫女来传信,要亲自曲尊前来,你不但没有迎接,还顾自听乐,可不是没有一分半点将皇后放在眼里么?”班兮吃了一惊,道:“臣妾确是不知。不知皇后是几时传的口信,臣妾居然事先没有得到消息,实在是罪该万死。”
许后冷笑道:“这么说来,是你底下这班奴才无用了,那还留着做什么?全拉出去杖弊好了。”屋外侍女听到无不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哭出声来。班兮道:“臣妾深知皇后心地仁慈,平日里臣妾有不到之处,皇后也总是对臣妾包容宽大。这一次实在是臣妾的过错,请皇后责罚臣妾。”
许后道:“你倒打的如意算盘,眼下你圣眷正隆,你料定本宫不会动你,便跳出来搅局做好人么?”班兮双目含泪,道:“宫中都知皇后历来对宫女们总是疼惜爱护,这一次却因臣妾之过,要处罚她们,臣妾连累皇后圣名,万死难辞其疚。臣妾愿将一切错罚归罪在自己身上,求皇后恩准。”
许后闻言,面色才总算略为暖和,放慢语调道:“只怕你就是说的好听,心里却没有对本宫正眼相看。”班兮泪如雨下,一旁许盈容也跪下求情道:“原是为了听曲子解闷,却不想生出不舒畅的事来,这天色如此炎热,依臣妾之见,皇后快别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了。传信之事慢慢追究不迟,眼下既然宁乐正他们都在,不如就请他们为皇后献上几支曲子,皇后你看可好?”
张美人闻言喜形于色,立刻将班兮之事放到一边,也帮着劝了几句,许后这才点了点头。众乐师再度开始演奏,宁炽目似寒潭,退回乐师之中,再不向跪在一旁的班兮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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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荆棘之地(下)
待到好不容易将皇后等人都送离煦仪馆时,天色已近戌时,班兮目送她们的背景消失在宫墙转角处,不由得深深地吁了口气。回到屋里刚刚坐下时,她只觉全身乏力,暖雪等几个宫女却已经跪在门外,准备为皇后传信一事,等待责罚了。
怠慢皇后如此严重的罪名,再加上班兮又被皇后当着乐师众人的面那般斥责了,宫女们都是心惊肉跳,知道此番一定逃不出一场责问鞭罚。却不料她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不但没有深究的意思,反而安慰了她们一番,便挥手让众人下去了。
盼儿在一旁看她脸色苍白,关切地问道:“姐姐脸色很差,还是让傅公公找太医来看下吧,”班兮摇了摇头,沉默片刻,道:“你认得去寻霜馆的路么?”盼儿点头道:“认得。姐姐是要……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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