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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剑无端被骂,心里头堵得厉害,一个高儿就从地上蹿起身子,屁股上还支楞着那尾带叶的葱,远看活像一只公鸡。齐剑伸手薅着左寒的衣领就把他拖了起来,四目一向接,齐剑还没开骂倒先愣了一愣,睡眼惺忪的左寒也是一怔,黑不溜秋的两张脸上四只白眼珠子忽隐忽现——眨巴了好半天,两人扯着嗓子异口同声地使出吃奶的劲儿仰天长啸一声:“鬼啊——”
正当空,姗姗来迟的战承嶪点水飞来,“直,抱歉,我来晚了!”方直寻声抬头望去,与战承嶪打了个照面,战承嶪身形一个不稳,直直地向湖里栽去,行将落水时,他敛气单掌轻击水面,贴水来了个鹞子翻身,箭步跨向了平台,粗喘几下。脑子还有些混沌的方直直起身子,笑道:“承嶪,怎么才来?好戏你都——”说着他大步就要迈向战承嶪,却被褪至膝盖下的外裤给绊了个正着,一个跟头就栽向战承嶪,战承嶪抢前一步扶住他,走了音儿地简单回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方直不解,抬眼问:“你说什么?”却见战承嶪脸上那亘古不变的那刀刻般的线条已经扭曲到走了形,似乎,不,是肯定,战承嶪正在极力压抑掩饰着什么。他不再看方直的脸,环视了一圈才问:“直,逸,你们,莫不是遭雷劈了?”说完,背转过身子,不再看他们,但他的肩膀隐隐地在上下耸动。
方直诧异地不解地回过头……
大清早,亦难苑中传出几声暴怒的嘶吼。
“娘的——若不放火烧了卧梅春老子就不姓左!”
“三婆娘!老子跟你没完!”
“嗷~~气死我了!”
“死丫头,你给我准备好你的小屁股蛋子!”
……
“直,不会三公主的屁股你也敢打吧?”
“闭嘴!他二大爷的!”
方枭在床上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这群臭小子!喝得太不像话了!”
战承嶪现身
京郊别苑。
“公主,你那妖曲儿在哪儿学的?”简恒憋了许久都快憋出病了,瞅着玄墨心情不错的样子,还是讷讷地问出了口。
玄墨并没搭理他,视线落在某一处就开始发直,眸子却不停地往外散射异光——似乎是追悔莫及的异样光彩,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早知道……唉……怎就不开窍……唉……”
“公主?”简恒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玄墨双手捞过简恒的大手,紧紧地攥住还贴在胸口上,小眸子亮的都能当灯使了,还不住地朝简恒拼命眨眼,动情地唤道:“恒~~我后悔了,我当初怎就眼光那么短浅,而今错过了才想起来珍惜和后悔,恒~”说着,眼底就泛出盈盈的光。
简恒彻底被眼前这桃花带露给惊艳住了,他那颗挺强健的心当场就漏了几拍,反握住玄墨的手,激动地无语凝噎。一时口拙的他只能在心底呼喊表白:公主,恒,太激动了,恒真的从未妄想过,公主!恒想告诉你,一点都不晚,什么都是来得及的!不管是从前、现在,抑或是将来,恒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恒就知道,苍天待恒不薄,恒虽不才,但恒指雷发誓:此生若是辜负公主,定遭天大五雷轰!公主,管他什么大饼哥,凌书玉,统统都是过往云烟了,从今往后——
“恒!我奏是有眼无珠!想当初刚知道丁老太那条裹脚布是传了好多代的,我就该想到她不是个凡人的!唉,曾经有一根可以作为武器的长布放在我的面前,我却不懂得珍惜……”其实不是不珍惜,而是有洁癖的她嫌弃还恐避之不及。
被打断的简恒那颗本还算强健的心应声就垮饬了,而且还是不带一丝留恋地垮饬了——原来,公主痛心疾首追悔的,不是自己,竟是——
玄墨并没注意到简恒脸色的苍白,继续念道:“不过,恒,做人也不能太贪心的,丁老太把那本《九曲幻音》传给了我,我也该知足不是么?”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违心地自我安慰,瞅瞅玄墨那极不甘心的捶胸顿足的表情就知道了。
“公主……我心里难受……我去茅房待会儿……”简恒捧心蹙眉地跑了出去。
“公主,恒怎么了?您又说他了?”进门时差点被简恒撞飞的罗勒诧异地问。
“没啊——”玄墨一脸无辜。
“公主,事情不大妙啊,现在满街都是捉咱们的通缉令和挨家挨户搜查的官兵,怎么办啊?!”罗勒直奔正题。
“至于么?那些公子就会大惊小怪,不就是开个玩笑么?官儿做那么大,心眼却那么小!”玄墨撇撇嘴,一脸鄙夷。
“玩笑?!”罗勒额头上顿时冒出无数条的小蚯蚓,下手干抹了把脸,心中万分懊恼事发前自己没狠下心来给玄墨下碗蒙汗药,然后把她抬给方大人。罗勒苦着脸不带换气地诉道:“您说您选哪家青楼不好?偏偏选三公主那家,这下好了,不但那些大人们毛了,被您扣了屎盆子的三公主更毛了,这不,两下今儿个在朝廷上掐起来了不说,在外边也各自较着劲地搜您这个三三!您说您这祸闯的!万一被捉,那就是扰乱朝纲颠覆朝政的大罪啊!我的公主!您赶紧自求多福吧!”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呀!”弄玉一着急,又开始抹泪儿。
“臭罗!白跟了我这么久了!你对我的易容术就那么没信心吗?!白疼你了!”玄墨白了他一眼。
“公主,现在大人们可是在联起手来查您啊!”
“联脚丫子我也不怕!除了小舅舅,没人认得出我来!”玄墨口气极硬。
“唉,公主,大话您还是少说些吧!”罗勒叹气都叹到了地板上,好半天才重新直起身子,在怀里掏索了半天,掏出个精致的香囊给玄墨挂上。
“这是什么?”玄墨嗅嗅,还挺香。
“是——”罗勒刚想照实说是“追影香”,以防万一她不幸被捉,罗勒他们也好找她,但罗勒转睛一想,碍于玄墨的自负,还是改口道,“是大妃赐的,保平安,眼下还是您戴着吧!”
“嘻嘻,那我就不客气啦——”贪小便宜的玄墨喜滋滋的。
“炸——臭豆腐嘞——”大清早,巷口就传来阵阵的吆喝声,把玄墨从梦中勾醒,一直勾得她心痒痒,像个乌龟一样从被窝里钻出毛茸茸的脑袋,小桃花滴溜溜一转,转而眯成两弯新月,披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丫子跑到门口,朝门外喊:“弄玉,我想吃臭豆腐可不可以么?”
“公主,弄玉在院中里给恒煎药呢!你等等好不好?”罗勒回应道。自从那天心灵受到了创伤,向来强壮的简恒重度郁郁之下,便难得地病了。
玄墨撇撇嘴,眼前晃动的臭豆腐越来越多,玄墨不想放弃对它们的不懈的追求,于是又开口:“小罗~那你去好么?”
“公主,小的对臭豆腐……过敏唉……”
“算了,我自个儿去,正好还能吃上刚出锅的!”说到做到,玄墨随手拽过一件袍子披上,胡乱用腰带捆吧好,就冲了出去。
巷子口。
“大叔大叔,我要双份的!”玄墨递过钱去,眼却巴巴地盯在锅里。
大叔呵呵一笑,笑得了然,笑得意味深长。
玄墨双眼放光,满嘴淌水儿地接过油纸包,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子,登时就把方才装出来的矜持踩到了脚底板下,伸出两根手指头捏起一块还挂着油泡泡的热豆腐就扔进了嘴里,“噗噗!好烫!”
玄墨一路往回走一路吃,身心都沉浸在美好的臭味儿之中,“嗯~真好吃!”她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投在前面地上的小影子已然被一个高大的黑影给覆住了。
“三三。”一个深沉有力的声音在背后唤了一声,语调不带任何感情。
“嗯?”玄墨刚把最后一块豆腐塞进嘴里,听到有人叫她的别名,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过了身子。
“吧嗒。”玄墨一见唤她名字的那个人,当即垮了下巴,尚在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块臭豆腐也极其配合地自动自觉地投身了大地。
“凌——嗯?”玄墨眼珠子一转,“书玉”二字还没脱口就夭折了,因为她发现身前杵着的这个貌似凌书玉的男子,其实跟凌书玉又大大的不同——凌书玉是风流的燕翅眉,他却是坚毅的剑眉;凌书玉的红唇厚薄适中,而他的唇色偏紫,薄唇紧抿,显得有些薄情,总而言之,如果说凌书玉是一个温润如玉的风流公子,那么眼前之人完全就是一个面带杀伐之气的硬朗男人。就在转念之间,玄墨手心叠手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脑子里筛来筛去就筛剩下三个斗大的字:战什么!玄墨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几日前在梦中屡屡向战承嶪挑衅宣战的嚣张气焰当场就被战承嶪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冽尽数给封冻住了。玄墨头一个儿反应就是拔腿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腿脚已经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吓得都不听使唤了。
心慌慌的玄墨使劲抽了一下脸皮,本是想赔笑却“笑”得比哭更难看,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故作镇静地变了调调地开口道:“这……这位……公,子,您……怎知……奴,奴家的……闺名?莫……莫不是……您,您……暗恋奴,家,已,已久??”也不知玄墨的脑子触动了哪根自作多情的筋,此话完全就是无心之说,随口就溜了出来,但这话冲口一出,叫玄墨突然来了主张,当下也不再结巴了,故作娇羞地续道:“若是如此,还是烦请公子去请个媒人吧,奴家……唉,这事儿羞人答答的,奴家也不好自己做主——”言及至此,玄墨就是想借坡下驴,然后借着害羞的由由为幌子,脚底板儿也好抹油。哪知她回过身子刚撒腿儿,战承嶪一把将她薅了回来,顺手点了穴夹到腋下,转身几个箭步跳上了一驾早已候在巷口的马车,头朝下的玄墨自然也没看见,车夫正是炸臭豆腐的“大叔”……
及近中午了,弄玉见玄墨这顿臭豆腐吃得愣是把自个儿给吃没了,便有些忧心,赶紧去找罗勒商量。
“小罗,我方才出去看,巷口那炸臭豆腐的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也不知公主去哪儿了,咱们分头找找去吧?”
“弄玉,你别急,我头先哄公主戴了一个‘追影香’的香囊,循着香味儿就能找到她,你在家守着,我出去找只鼻子灵的畜牲回来!”
“嗯……小罗,你看咱们还是知会三公子一声儿吧,毕竟公主丢了不是小事儿!”
“我的祖宗,你不要命了?!公主吉人天相,可不等于咱们也跟着都变成吉人内!你用脚指头想想方大人那个脾气,你还敢去给他说?!万一公主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跟着谁去玩了,咱们却告诉方大人她丢了……弄玉,青春大好,我未婚你未嫁,你舍得就这么死么?”
“嗯嗯!”弄玉惶恐地点着头,手脚并用地把罗勒推出门去。
玄墨被战承嶪软禁起来了,软禁在一间只有一扇天窗的阁楼里,而且那窗,只比头大一点点,这就无疑增加了玄墨越窗逃跑的难度,而且,此难度,基本难于上青天。玄墨绕着屋子溜达了一圈,才发现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软”禁——不仅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就连墙壁也被毡子包了起来,而且屋子里唯一貌似可以睡觉的塌,也是由好几床软垫摞起来的。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其他陈设,所以除了可以在地上撒欢地打打滚儿,玄墨就再也想不出还能干点什么了。玄墨大字躺在地上,仰望头顶那“孔“天空,不由感慨:井底青蛙的日子,还真不好过唉!自怨自艾了半天,玄墨眯了过去。
方直书房。
“承嶪,我有一事相求,不过事先得先告诉你个秘密:如今被满城通缉的那个‘三三’,其实就是玄儿。她惹出来的这场祸事背后的利害,想必你比我看得更清楚,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叫旁人先于我找到玄儿,否则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承嶪,我现在能派出去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了,却仍感力不从心,所以我无比严肃郑重地求你帮忙,我知道你的密报网那是百无一疏的,承嶪——”方直焦虑忧心地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战承嶪。
战承嶪灼灼的目光里闪烁着方直看不透的东西,好半天都没吭声。
“承嶪,我知道你还介怀于上次我逼你娶她,可这回不一样,我的确是走投无路了才求你的!丫头心思单纯,大祸临头了她也许都还不知道,所以我必须得想法儿保护她!承嶪,你嫌她胡闹聒噪、你不喜欢她甚至不想娶她都可以,好歹看在她救过你一命的份上,帮帮我好么?”
战承嶪沉沉地凝视着方直,开口却问:“直,帮你可以,但你必须先跟我说实话,你对玄儿究竟有没有动心?”
“战承嶪!”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纠缠这个无聊的问题,方直有些气急。
“在。”
“你……你气死我了你!你没投胎到我爹肚子里还真是老家伙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