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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秦决不以为然。曾经,有不少女人声称怀上了他的孩子,有两个被他派去的大夫确诊后,立刻被送到他在乡下的庄园待产,听说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他至今未去看过一眼。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诞育的孩子,他产生不了父女之情,最多出些钱养活她们,将来再陪送一笔嫁妆。即便生下的是儿子,他的态度也好不了多少。
他有些怜悯地看着俞宛秋略显臃肿的身材,赵佑熙应该是喜欢她的,或曾经喜欢过她,不然上次在古柏镇,也不会派出那么多人救她。可再喜欢也没正式迎娶啊,现在俞宛秋怀孕数月,赵佑熙却不见踪影,真爱妻子的男人,绝不会如此。
所以。他很怀疑,俞宛秋跟赵佑熙的关系,也不过就是他身边的女人跟他的关系——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了孩子也一样。
“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惜是个傻瓜。”
“什么?”
秦决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道出了心声,话既已出口,干脆追加一句:“我说你好傻”,被男人骗了。
俞宛秋不解地瞅了他一眼,没头没脑的,这是从何说起?
怕跟秦决待得太久,底下等候的人会着急,她再次把话导向正题:“公子如果坚持不吐露真实身份,公子的请求,恕宛秋无能为力。”
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暗忖,秦决既不是以朝廷官员出现,那必是更隐秘的身份。以前赵佑熙就说过,这人的背景极为复杂,难道他是代表哪个藩镇来跟王爷谈合作,想要结成联盟,以对抗朝廷的削藩政策?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代表的,多半就是年前在皇帝的围场中被杀的三位世子中某一位的父亲了。秦决这人,居然是双面间谍!
想到此,她忍不住笑问:“公子是代表一方呢?还是三方通吃?”
“自然是一方,三方哪有那么容易结盟……”话到此处戛然打住,脸上现出了懊恼之色。
秦决是真的很气恼,为什么他在别人面前都沉着冷静。滴水不漏,在这个女人面前却很容易卸下心防?不是举动失常,就是言语失措。像刚刚那句话,就泄露了太多的内容。
他本来只想通过俞宛秋传个话,即使不能见到安南王父子,也把父王的话传达过去。他父王的确有跟安南王府结盟之意,但双方能不能合作,怎么合作,还要看谈判的结果。最重要的是诚意,其次是实力,这些都需要不断地磋商和考察。
而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年假早已结束,他托言来江南查案才稽留了这么久。皇帝想早点对安南王府用兵,急等着他搜集到的第一手材料,他最迟必须在二月中旬赶回去,那是皇帝给他的最后期限。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双姝馆前守了半个月,这是他能找到俞宛秋的唯一途径。他不敢贸然向店里投帖,怕把人吓跑,只能等她来店里的时候,堵在门外求见。
今天终于见到了人,可他什么都没问出来,反把自己的底子泄光了。
俞宛秋随意试探了一下。没想到竟探出这么重要的讯息。秦决的回答等于承认了,他是代表某位藩镇而来。
已经开了头,她索性大胆推测:“那么您是靖王的特使?”
秦决刚吃了一个大亏,这会儿嘴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儿也不肯多说。
俞宛秋一个一个往下猜:“不然就是云阳王?临海郡王?”
秦决正考虑怎么抢回主动权,不能让一个丫头问得哑口无言,门外响起了轻叩声:“客官,您要的酒菜来了。”
一个小小的托盘,里面装着四碟特色菜,分别是:柠檬鸭,紫苏田螺。香芋扣肉,茄子酿。
秦决有些意外,亦有些惊喜:“姑娘要请我吃饭?”
俞宛秋笑了笑说:“来到饭店,岂有空坐的道理?不点几个菜,会被掌柜扫地出门的。”她只是想图个清静而已,免得被掌柜呱噪,并非想请谁。
秦决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倒也没有任何的不自在,拿起筷子道:“既然姑娘好意想请,秦某恭敬不如从命。”
俞宛秋不禁失笑,这是大方呢,还是脸皮厚呢?见秦决真的开吃,惊讶地问:“你就不怕我在菜里下毒?”
秦决很内行地用牙签挑出一颗小小的田螺肉,举着说:“姑娘不是随身带着毒的人。再说,秦某此次来,抱着十二万分的诚意,姑娘没有下毒的理由。”言毕,把田螺肉咬进嘴里。
俞宛秋沉吟着说:“不是宛秋不愿意相信公子,而是公子的话,可信度太低。”
秦决放下筷子,掏出手绢抹了抹嘴,然后拱手道:“愿闻其详。”
俞宛秋在秦决面前,没那么顾忌他会知道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只有在你真正在乎的人面前,才会有所畏惧,才会患得患失,总想保持最美好的一面,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有着致命的缺陷——直言道:“有个词,叫‘双面间谍’,意思是,同时给敌对的双方,或多方,当奸细。会这么做的人,自然没有任何节操可言,唯一图的就是钱财,从各方获利。但我看公子,不像是很缺钱的人。做皇帝的知枢密使,更是财源滚滚,没必须冒着杀头的危险背叛皇帝,投靠某位王爷。”
秦决颔首微笑:“姑娘分析得很到位,如果只是为了钱,肯定没必要这么做。”
俞宛秋见他没生气,继续说道:“为了名,也没必要。公子背弃皇帝,辅助藩王上位,就算侥幸成功的话,最后论功行赏,也不过出将入相,那还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可当今皇上,马上就能封你为相。”
秦决满眼赞许:“姑娘头脑清晰,分析得丝毫不差。”
俞宛秋紧追着问:“那你为什么要背弃皇帝,投靠王爷?”
秦决道:“投靠王爷,就一定要背弃皇帝吗?”
俞宛秋做恍然状:“公子准备脚踩两条船?”
秦决笑而不答,埋头享用美食,也就是,默认了。
他等着对面的人说他“卑鄙”,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要换个人,也许我会信,但公子不会这样。”
秦决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以前不是说我卑鄙吗?”
“是,公子做事不择手段,但内心骄傲,即使表面上脚踩两条船,心里其实也只忠于一个人。”
“哦,那你说说看,我会忠于谁呢?”
“你自己。”
骄傲之人,目下无尘,除了自己,谁都不屑效忠。所以,秦决此来,不管是代表谁而来,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他自己的霸业。
“咚”,秦决手里的筷子掉了下去,一个女人,这么了解他,是幸还是不幸?
但接下来,他就被另一种感觉击倒了,他脸色苍白地伏在桌上说:“菜里有毒。”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世子回城
第一百八十九章世子回城
秦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白色床单,青色蚊帐,房间的摆设很像普通的客栈。他的衣服上有一股酒味,他甚至闻得出,这是靖兰城有名的百花酿。
他试着唤人,一个模样机灵的小伙计提着水壶进来说:“客官,您醒了?鸡粥还在灶上熬着,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什么鸡粥?秦决揉着额角坐在床沿,含糊地应了一句:“我不饿”,接过小伙计泡来的浓茶,看着窗外的天色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小伙计告诉他:“快到未时了。”
他跟俞宛秋约见的时候还不到午时,也就是说,他昏迷了一个多时辰。
刚弯下身穿鞋,几个人从外面冲了进来,个个一脸焦虑,打头的周济扑到床前问:“公子,您没事吧?”
秦决淡淡一笑道:“没事。”
不是粉饰太平,确实没什么问题,他的身体感觉很好,毒已经清了。人也没被捉到哪个地下室里吊起来。一个人被毒倒后醒来,发现自己舒服地躺在客栈里,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陈骅让小伙计退下,关上门后急切地说:“您不让我们跟,非要一个人赴会,我们在门外守了一个多时辰,实在忍不住了,才进去找掌柜打听,掌柜却说,您早就从后门走了,然后给了这个地址。”
秦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他最后的记忆,是昏昏沉沉地倒在餐桌上。
他让手下把客栈掌柜找来,问他打听:“送我来这儿的人呢?”
掌柜回道:“他们给公子交了房钱,让小的给您熬点鸡粥,等您酒醒了吃。”
秦决想知道那里面有没有女人,话到口边,终究只是问:“他们有没有说别的?”
“瞧我这记性”,掌柜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说:“有,他们让公子好好休息几天,三日后去店里等回音。”
秦决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掌柜的躬身问:“鸡粥好了,这就给您端上来?”
秦决点了点头,既是那人的心意,他就领了吧,尽管他现在完全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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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宛秋坐在红豆院的前院正厅里。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煦随和,而是眉尖微蹙,眼含愠意,头上的碧玉搔头衔着一颗纹丝不动的小小玉珠。几个丫环婆子燕翅般站在两侧,有的端着茶水,有的拿着巾帕,俱是端肃面孔,齐齐看向屋外。
周长龄一看这阵势,赶紧在青石阶前双膝跪下道:“都是属下疏忽大意,才出了这样的岔子,还请少夫人息怒,千万以保重贵体为要。”
俞宛秋只问他:“单长贵人呢?”
周长龄垂首答:“关在柴房,等少夫人发落。”
俞宛秋轻叹一声:“先关着吧,把人看牢了,等少爷回来再说。”
她身边所有的随从都是从世子的护卫营中抽调出来的,世子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所以该怎么发落,还是交给她的世子夫君吧。
见周长龄还跪着,吩咐道:“你起来吧,带点补品,去老乡客栈看看。”
对于这点。周长龄甚为不解:秦决既是朝廷走狗,上次还掳走世子妃,单长贵下药放倒他,世子妃反而把单长贵关起来,对秦决以礼相待?后来更是亲自安排秦决住进客栈,甚至让他带上补品去探望,他都给弄糊涂了。
事关机密,俞宛秋不能对周长龄道明因由,只能直接下命令:“秦公子那里,你们只需派人盯着,不要打扰他。如果他退房,你们也不要阻拦,跟着看他在哪里下榻就行了。”
“是”,纵有满腹疑问,周长龄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秦公子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单长贵之事,不能再发生了!要是谁都像他那样自作主张,不是乱了套?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秦公子对安南王府很重要,说不定王爷都会下山来亲自接见他。”
周长龄躬身抱拳,用比刚才更郑重的语气回了一声:“是。”
打发周长龄走后,俞宛秋扶着茗香走回内院的寝房,站在影壁处,回头看着那棵已经抽出鲜嫩绿芽的红豆树,眼里不觉露出了缱绻之色,也许再过两天,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夫君了。
红豆树分落叶和常绿乔木两种,纬度高一点的地方,因为冬季寒冷。所以会落叶。靖兰城四季皆暖,红豆树常绿,只会慢慢换叶子,不会掉得光秃秃的——那位爱捋树叶的家伙,每次回来总是来去匆匆,跟她厮混尚嫌不够,哪有功夫拔树叶。
今儿午间,她把昏迷不醒的秦决送去老乡客栈,让人给他服下解毒药后,回到红豆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赵佑熙,把自己跟秦决会谈的情况告诉了他。请他上报王爷,看到底怎么办,她承诺三天后给秦决回音。
对于这件事,她也觉得很矛盾,很难下决定,因为接受和拒绝都不容易。
首先,安南王府确实需要外援,所以秦决的提议极具诱惑力。尽管已经准备了几代,豢养着几十万兵马,可那些人都是土匪班底,从没真正上过战场。安南王府的战船也只听赵佑熙说起过,还不知道在哪里。有多少。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安南王府宣布立国的话,会不会弄成史上曾出现过的“百日王朝”,很快就被朝廷镇压。吴三桂到最后好像也称过帝,穿过龙袍,结果呢,满清的皇帝还是顺利削藩。
其次,秦决身份特殊,所谓的藩镇背景只是她推测出来的,秦决从没正面承认。他的公开身份仍是皇帝的特使,有生杀予夺大权的钦差大人。如果王爷和世子跟他见面,他突然变脸,拿出皇帝的密旨当场诛杀,到时候要怎么办?秦决的武功不亚于赵佑熙,上次在古柏镇,一屋子王府的高手关起门来围攻他一个人,都让他给逃走了。
连她这个不懂政治的人都觉得左右为难,何况王爷他们?
信发出去两天后,赵佑熙带着一帮手下回到了红豆院,赵延昌在绵远大营继续留守。这是部属们商量了几天的结果:王爷和世子,不能一起出现。
鉴于秦决武功高强,最后决定暂由世子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