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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王之师驰援,梁未必不能转败为胜。
阮祥自我安慰的时候,不敢深究两点:其一,所谓的“勤王之师”真的有吗?其二,陈致远走了,赵军会不会来?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天边现出了鱼肚白,帝后二人互相搀扶着出现在勤政殿的大门口,皇后神色慌张地说:“去传太医,就说皇上病了。”
“是”,阮祥刚要吩咐小太监,就听咚地一声,皇上已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本就虚弱不堪的梁孝帝,因为在金銮殿上捱了一夜冻,病体沉疴难愈,不能视朝,诏令由六皇弟楚王摄政。
楚王,顾名思义,封邑在楚地。可惜他的封地一小半与靖毗邻,一大半与安南接壤,赵、靖自立,他的封地全被那两国占去了,他成了光杆王爷。要不是跑得快,连身家性命都难保——也有人说,是赵延昌故意放他走的,他寸土皆无,难道白养着一大家子废物啊。
楚王拖家带口回到上京,靠着梁孝帝的赏赐和族亲们的接济度日,别提有多窝囊了。也因此,他对赵、靖两国的恨意特别深,成天咬牙切齿的,给梁孝帝上了无数的折子,提出了无数种对付叛军的方案。可每次朝会,商议派谁出战时,他一径做缩头乌龟,屁都不敢放一个,颇为臣下讥评。
就这样一个人,却被任命为摄政王,谁会服气?几位素有名望的宗室亲王在公开场合毫无顾忌地抱怨:“皇上真是病糊涂了”
梁孝帝在病榻上得闻,朝自己的皇后冷笑:“听听,都跟你一个腔调。”
皇后忙跪在踏板上赔罪:“是臣妾糊涂,不懂皇上的深意。”
梁孝帝叹了一口气说:“你起来吧,朕并未怪罪于你。你以后就知道了,他们不满才好,朕就怕他们没意见。”
见皇后面露疑惑,梁孝帝也没解释,命阮祥取来一只尺来长的盒子,亲手交给皇后,郑重吩咐:“这个你拿着,待朕驾崩后,你再打开,依言行事。”
皇后垂泪道:“陛下春秋正盛,怎做此等不吉之语?”
梁孝帝无所谓地笑了笑:“生死由命,注定短命之人,便天天被人山呼‘万岁’,又有何益?”
皇后和阮祥相顾失色,俱垂头不敢回应,就怕勾得皇上说出更多的丧气话。
梁孝帝闭上眼睛,朝皇后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以后凡事自己多拿主意,别总听你爹的,他心心念念只为曹氏一门的荣华富贵,未必真为你着想。我言尽于此,信不信在你。”
听着皇帝嘴里说出类似遗言的话,皇后死死地捂住嘴,不敢哭出声。
却说皇后捧着密旨回到自己的寝宫,数度手痒,想打开看看密旨里写了什么。到底是受过多年三纲五常熏陶的人,不敢违逆君旨和夫令,默默地把密旨藏入床头暗阁里,然后坐在床上发呆。
直到很晚皇后才躺下,刚有点睡意,就听到外面传来哭喊惊叫。皇后仓皇起身穿衣,腰带尚未系好,宫女冲进来告诉她,皇上业已驾崩,六王爷被杀,五王爷景王自称已受遗诏,就等明早在勤政殿接受群臣参拜了。
皇后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叛军打进来了。
痛哭一场后,皇后抖着手从暗格里拿出皇上——现在已是先帝——给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两份密旨。
上面一份是早就拟好的传位诏书,只是在“传位于几皇弟”那儿空了一格,也就是说,可以是任意哪位皇弟,谁有本事篡位就填他。
梁孝帝排行第二,上面大皇兄早殁,能继位的,只有皇弟,所以这份,是通用诏书。
皇后到此方悟,皇上会任命一个窝囊废做摄政,就是为了引人不满,引人篡位,因为,那天晚上在勤政殿,皇上反复念叨的一句话就是:他决不做梁氏皇族的千古罪人,他决不做梁末帝
皇后抱着密旨泣不成声:皇上,您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心愿,不做末帝不做降君您解脱了,臣妾却如何是好呢?
待哭泣稍定,匆忙打开另一份密旨。只扫了一眼,皇后就惊住了,这份竟然是下旨查抄威远侯沈府的诏令,且注明,待沈府之人下狱后,全部秘秘密处死,一个不留。
为什么呢?皇后并不是怜惜沈家人,而是有点想不通。
若说沈家通敌叛国,并无明证,至于通敌嫌疑,上京豪族世家有嫌疑的多了去。像沈家的姻亲刘家,就有个女儿在赵宫为妃,不是比沈家更有通敌嫌疑吗?为什么皇上独独容不下沈家,临死之前都要特意留道密旨将沈家灭门?
皇后并不笨,用排除法将其他理由一一排除后,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小太子还活着,而且跟沈涵净在一起,此刻正躲在某个安全的地方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所以,要先灭掉沈家,免得有一日,沈家挟太子以令诸侯。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对已死的梁孝帝,皇后不免有些怨恨:既然不放心沈家,不为什么不干脆连沈涵净一起杀了,还让她护着太子出宫?太子从几个月起就养在自己身边,认她为母,皇后自认比沈涵净更能照顾好太子,娘家也更有势力,能扶持太子在异地继位,慢慢收复京师。
纳闷之余,皇后恍然了悟,梁孝帝也许不信任沈家,但他更不信任曹家他没有下令抄没曹家,是因为他知道,一旦上京沦陷,皇后和皇后的娘家曹氏一族,绝无生理。
至于沈家,他们曾收养过赵太子妃,无论靖帝还是赵太子,都会对沈家网开一面,甚至会派兵保护沈宅,因为那里有赵太子妃的故居。
此时又有宫婢进来通报:“娘娘,景王爷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皇后收起第二道密旨,将第一道密旨迅速填好,同时指挥宫婢帮她换上礼服。
当景王跨进凤仪宫时,就见明如白昼的殿堂中,他的皇嫂脚登凤头履,头戴凤冠,一身朝服立在凤座旁,手里托着一道黄灿灿的圣旨,高声唱礼:“遗诏在此,景王还不下跪?”
景王脸色数变,当着满殿太监宫女和身后几位亲信的面,又不能公然抗拒遗诏,只得不情不愿地跪下。
遗诏上的内容却让他喜出望外。他会来此,本就是要请皇嫂明晨上金銮殿,亲口念出他伪造的那份“遗诏”,好让他名正言顺地登位。没想到,皇嫂手里居然有真遗诏。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接过遗诏看了又看,确实是他皇兄的御笔,惟有“五”字似乎颜色略有不同。他疑惑地望望皇嫂,皇后乐得让他欠个大人情,暗暗以手势告诉他,那里本来是个“三”字,被她临时改成了“五”字。
景王对皇后投出感激的一瞥,喜滋滋地带着遗诏走了。
皇后颓然倒回凤座,刚刚这一幕,她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其实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爹曹忱,仗着国丈的身份和手里的兵权,在朝堂上横行霸道,和年轻气盛的景王素来不对盘。但愿靠着这点“恩情”,能苟全曹氏一族的性命,她能为曹家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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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总像感冒了一样,暂时只能1更,明天看能不能2更。
第三百二十章超级赌徒
第三百二十章超级赌徒
戊寅年三月十七日,上京被围半个月后,陈致远收到了来自西北大营的消息。犬戎兵马已在戎都集结,而且这回的人数比以往历次都多,应该是戎主得知陈致远率军远征,想一举吞并西北。
陈致远连夜写了一封信给梁瑾瑜,解释加致歉,以及重申联盟条约。面见都未及,第二天凌晨即领着人马日夜兼程往回赶。
梁瑾瑜气得把信摔到桌上,面色阴沉地对来使说:“你家主公亲拟的条约,白纸黑字写着,等联军合力攻下上京后,他再回西北镇守,现在上京攻下了吗?”
来使据理力争:“犬戎将至,吾主不得不归。请恕小人直言,若西北沦落异族之手,无论梁、靖抑或是赵,恐怕都将失去安宁,吾主非独为陈而守,乃是为天下人守。”
梁瑾瑜只抓住其中一点:“归固当归,但你家主公未能遵守条约,是事实吧?”
来使沉默有顷,终于点了点头,梁瑾瑜便说:“既然他自己违约在先,怎么能强求别国一定遵守条约?朕理解他违约的苦衷,他也要尊重吾国将士独立作战的辛苦。”
所以,别想按原定方案分配战果,西北及西部漠野之地可以归你,我们靖国的千里沃野就别指望了。
来使怏怏而退,梁瑾瑜随即投入了紧张的攻城战役中。
他们这一路凯歌高奏,自信心爆棚,在城外会合的时候,两军统帅把酒言欢,互相约定:几日后再在梁国皇宫设宴,到时不醉不归
等到真正开始攻城,才知道难度之大,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半空,城墙高达数丈,他们的云梯都嫌短了。而且根本到不了城下,只要他们接近护城河,城墙上就开始放箭,去多少死多少,弓箭手却躲在坚固隐蔽的掩体里,他们连人都看不见。
至于梁和赵对阵时使用过的火蒺藜,倒是一直都没遇到,要不然一路上也不会那么顺利。这是梁瑾瑜最怕的东西,他担心梁国人手里仍有少量存货,不到关键时刻不会使用。
记得当初俞宛秋说过,这东西属于江南雷家霹雳堂所有。江南可是赵国的地盘,赵国人跑到北方帮着梁国人打赵国人,无疑属于叛徒行径。赵佑熙还特意写信给赵延昌,让他彻查此事。
第一次北征结束后,梁瑾瑜曾派陈骅携巨款去青州雷家,找到雷家的当家人雷衡,求购火蒺藜之术,或求得雷家的一个人到他的军营当参军,甚至更高的职务都行,但被雷衡拒绝了。雷衡说,他们的家族祖训,就是绝不用雷火秘术去谋求富贵,无论是帮助朝廷对付百姓,或帮助义军对付朝廷,都是他们绝不能碰的,因为那会造成一场浩劫,会枉杀许多人命,雷家人造不起这个孽。
陈骅当场让随从打开包袱,拿出一堆从战场上收集到的火蒺藜残片,问这个是不是江南雷家霹雳堂的东西,是不是雷家人做出来的?雷衡当场变色,承认家族中有个不肖子因为家庭矛盾离家出走,一直没有音讯,他们收到赵国朝廷的警告后,已派人去梁国寻找,若证明确属雷家子弟所为,他会亲自把人押往官府,任凭处置。
发现赵国官府介入了此事,陈骅不便多留,当晚便离开了。
到去年九月,梁瑾瑜收到陈致远的信,再派陈骅去雷家时,雷家大宅已人去楼空,连街坊都说不清这家人不知去了哪里。
梁瑾瑜一度怀疑,是赵延昌派人把雷家人给掳走了,然后关在某个隐秘之地为赵国制造火箭和火蒺藜,他甚至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多派些高手从雷家掳几个人回樊都。
可直到现在,也没听说赵国有什么新式武器,他不禁想:难道真是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赵氏父子如果要强迫雷家为己所用,早在赵延昌称帝之前就下手了。如果从那时候就开始制造火器,这天下谁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没这么做,说明赵氏父子不欲用这些毁灭性的东西为祸众生,反正他们兵强马壮,没有火器,也照样一统江山。
思路到此,梁瑾瑜悚然心惊:什么时候,他对赵家父子这样看好,对自己反而没信心了?
不就是陈致远走了吗?剩下靖军独立作战,照样可以攻下上京。
上京虽易守难攻,但已是一座孤城,只消长期围困,待城里存粮耗尽,看他们还怎么守。
那位偷跑出来的雷家不肖子多半已被捉回去了,没有火蒺藜的梁军,根本不足为惧,
正这样想着,周济跑来提醒他:“陛下,我们的军粮只够吃十天了。”
梁瑾瑜一惊,扶住额头说:“再从衢州和寿州那边调运一些过来。”
周济却不动弹,满脸为难地说:“我们自出征以来,军粮全是从这两州调来的,现在那边的府库早空,百姓家也征不到粮食了。”
梁瑾瑜怔在当场,他以前从不担心粮食问题,因为作为占领军,当地的粮库就是他们的粮库,不行了还可以从百姓家征集。可恨梁孝帝,竟然把定、卫两州的库存搬空了,连百姓家都被搜刮得夜无余粮,在家乡存身不住,只得到处逃荒,这一路行来,定、卫两州,十室九空,十分凄凉。
想了想,只有一个办法:“实在不行,从我们靖国调些过来吧。”
周济小声嘀咕:“只有十天,哪里来得及。”
梁瑾瑜皱眉道:“快马加鞭,十天差不多了,又不是要你回樊都,去亳州边界几个郡县调。”
周济应承着,刚要退下,却见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