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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再不迟疑,提气跃身,向第二层肩头掠上了最上一层,足尖试了试那竹竿的力量,突然向竿上直奔而出。
只见竹竿微微颤动,他身形已奔至长竿尾端,竿端向上一弹。他借势一跃,凌空翻了个身,斜斜跃出了四丈开外,果然跃出了蛇阵!
要知平地纵身,必然不如自高处斜跃之远,何况竹竿性韧,又具弹力,自竿上提气奔出,奋力而跃,自较平地纵身相去更多。
另六人见得兄长已脱离险境,齐齐松了口气,向那胖大喇嘛躬身一礼,道:“多谢大师。”
这六人俱是面容坚毅,神情凝重,显见得俱是沉默寡言之辈,此刻虽然都已开口说话,但言语简捷,绝不愿多说一字。
哪知胖大喇嘛却更不愿开口,只是懒洋洋地含笑挥了挥手。
任无心不禁暗笑忖道:“若要这几人共处,倒是对了脾胃,只怕终日也难闻得笑语之声,若要那位赵烈彬与他们共处,却是惨了……”
思忖之间,那六人已鱼贯自红衣喇嘛的肩上,飞身而出,身手之矫健轻灵,非但绝不在金承信之下,而且似乎还有凌驾之势。
任无心本自以为金承信既是破云七鞭之首,武功必是也要高出其他六人许多,哪知事实却大大出了他意料之外。
他暗中怔了一怔,突地恍然忖道:“是了,一群沉默寡言的哲人学者之间,多言者必定不能获人敬重,但在一群拙于口舌的江湖人之间,能言者都必定是被推为众人之首,想那金承信虽也言语粗豪,但应付之间,却极为得体,对友不失恭敬,对敌时言语间,虽然咄咄逼人,但也随时不忘留下三分锋锐,正是标准江湖豪杰的言语作风,是以他年龄虽非最长,武功亦非最强,却在破云七鞭中做了大哥。”
要知无论在任何团体中能做得大哥之人,必定要有一些独胜的长处,独特的作风,否则别人又怎肯心甘情愿地声声唤他作大哥?
这时破云七鞭七兄弟已全部掠出了蛇阵之外,胖大喇嘛的目光便笑嘻嘻地望向丐帮五老。
赵烈彬眼睛一瞪,大声道:“你瞧什么?我兄弟用不着靠这种江湖卖把式的花样,—样也能活着出来,不信你就瞧瞧看吧!”
那胖大喇嘛仍是笑嘻嘻的,也不开口。
白大先生却微微一笑,道:“老夫先走一步了。”
向那六个高大的红衣喇嘛,微一抱拳,含笑道:“得罪。”
轻轻纵身,掠上了他们的肩头,竟也与破云七鞭—样,自竿上飞跃而出。
赵烈彬呆了一呆,斐三先生笑道:“大哥也是这样走的,老五你还要如何?”
赵烈彬讷讷道:“这个……这个……”
举目望去,欧阳亭也已自竿上飞身而出,身法上更无半分花巧卖弄。
斐三先生道:“人家—番好意,老五你若不领情,岂非教人齿冷?”
赵烈彬哈哈大笑道:“大哥、二哥都已如此,小弟早已无语可说了!”
任无心又不禁在暗中赞叹,忖道:“风尘异人中,虽然多的是游戏人间,玩世不恭之辈,看来白大先生这样的谦谦君子,却也有不少,江湖中若有几个这样的君子,别人对武林人的看法也要改变些了。”
只听田秀铃咳一声,低低唤道:“公子!”
任无心抬头一看,就在这刹那之间,丐帮五老也俱都走了。
他微一迟疑,沉声道:“我留在这里与大师一齐断后,你先走吧!”
田秀铃眨了眨眼睛道:“但……”
她眼睛瞧了瞧那六个红衣喇嘛,又垂下头去,瞧了瞧自己的足尖,脚步却未曾移动。
任无心不禁皱了皱眉,轻声道:“你怎地还不……”
语声未了,突地想起一事,不禁苦笑暗忖道:“是了,她是个女子,又是个寡妇,以她的身份,怎能抬脚扬扬的在六个大男人头顶上立足,难怪她几番迟疑,也不愿举足了……”
—念至此,他心下不禁大是为难。
那胖大喇嘛瞧了他们半晌,微微笑道:“你这位书僮,还在等什么?”
任无心目光微转,抱拳笑道:“他身份不同,怎敢在六位大师傅头顶上过去?”
胖大喇嘛眼睛半张半闭,懒洋洋笑道:“如此说来,又当如何,难道要将他留在这里,喂这几条毒蛇不成?”
任无心抬手摸了摸面颊,道:“这……这……”
不禁转目去望田秀铃。
田秀铃也正望着他,目中光芒,隐隐闪动。
任无心暗暗忖道:“是了,以她的轻功,只怕可以凭空飞身而出,而她此刻又不知是否该如此炫耀,为难之下,才来问我。”
一念至此,当下抱拳笑道:“在下这书僮,自幼习武,武功虽不高,但轻身功夫,却有几分火候.不如教他自己出去,免得冒渎了大师的高足。”
胖大喇嘛点头笑道:“不错,他身份不同,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田秀铃暗怒忖道:“任相公说我身份不同,只是自谦之词,不想这出家人,居然也端起架子,来说我身份不同了,在出家人眼中,众生本应平等才是.你为何说我身份不同?”
她心中暗怒,面上虽不能发作,但仍免不了狠狠瞪了那胖大喇嘛一眼。
胖大喇嘛眼睛仍然半开半闭,虽然站在那里,却已似是有些头晕的模样,别人无论如何瞪他,他直似根本不知道。
田秀铃也无可奈何,心中却憋着满腹怒气。
她平日以南宫世家第五代夫人的身份,身份是何等尊贵,一般武林豪士,当真是连正眼也不敢瞧她一眼,怎敢对她如此轻蔑。
但见她跺了跺足,身形突然斜斜窜起,有如梅花火箭般,笔直窜了出去。
她满腹怒气,无可宣泄,便全部发泄在一窜之势上,身法之迅急,当真是翻如惊鸿,掠起两丈开外。
身子方自一沉,眼见似乎要落入蛇阵之中,几个红衣喇嘛不禁在暗中为她提了口气。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她双手突地一分,将落未落的身形,突又斜窜而前,滑了出去。
凌空一个翻身,恰巧落在蛇阵之外。
红衣喇嘛又都不禁在暗中松了口气。
只有那胖大喇嘛微笑道:“好妙的身法!”
任无心故做谦谢,微笑道:“大师过奖了,小小年纪的人,最好不能当面被人夸奖,若是……”
哪知他话未说完,那胖大喇嘛突又笑道:“但他轻功虽妙,却总还不及相公的话说得妙。”
任无心呆了—呆,茫然笑道:“大师似乎话中有话,在下有些难以了然。”
胖大喇嘛笑道:“你方才说她身份不同,别人必定以为是说她因为身为书僮,是以地位稍卑,谁知你这身份不同四字,却另有妙解。”
任无心目光微转,笑道:“什么妙解,连在下自己都不知道,但望大师赐教了。”
胖大喇嘛朗声大笑道:“什么妙解,她虽然扮的男装,却明明是个女子,那身份嘛!自与别人大大的不同了,自然不便在男子头顶上飞掠。”
任无心又不禁呆了一呆,暗奇忖道:“想那丐帮五老,俱是久走江湖之风尘异士,却都未看出,不想他居然看出来了。”
只听胖大喇嘛又自笑道:“为她易容之人,可算是一流顶尖的高手.但百密终有—疏,那位高手,还是忘了几件事,你日后若是还要她扮做男装,这几件事便必定要改过了。”
任无心道:“愿聆高见。”
他明知这句话说将出来,已无异承认,田秀铃乃是女扮男装,但终于还是不由自主,脱口说出。
胖大喇嘛笑道:“那位姑娘面容虽变,但—双明眸,倩然流波,尤其在望着你时.似乎脉脉含有情意,绝非男子的目光,老和尚虽然置身世外,但这些少年男女间的情爱,却还是知道一些的。”
任无心心头不禁一凛,暗惊忖道:“但愿他看的错了,这种事是万万发生不得的!”
那胖大喇嘛得意地大笑数声,又道:“还有她那纤纤双手,十指尖尖,发际鬓脚,云鬓如雾,心情焦急时,还要垂首瞧瞧自己鼻尖,这些俱是女子神态,男子是再也做不来的。”
他眨了眨眼睛,笑着接道:“还有,她对你说话虽然口口声声唤你相公、公子,但举止间却又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绝无主仆应有的神态,这纵然能瞒得过别人,却万万瞒不过老和尚我的。”
任无心呆了半响,忍不住暗暗地忖道:“此人眼睛终日半开半闭,似乎什么事情都懒得去看,哪知道什么事情却都瞒不过他的目光……”
当下长叹一声,苦笑道:“大师果然目光敏锐,但……但有些事大师却还是未免看错了。”
胖大喇嘛笑道:“阁下也不必再作狡辩了,少年风流,本算不得什么。”他笑嘻嘻地合起眼睛,再也不听任无心说话。
任无心腹中却是有苦难言,暗道:“他看的若是不错.她……她若真的对……对我有了情意,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时那四位手持乐器的喇嘛也已掠出,而那六个高大喇嘛也都已掠下地来。
任无心始终不知道六人该如何跃出,看他们的身材行动,又绝不似身具足能一跃而出的轻功火候,心中暗道:“他要我留下,莫不是要我一个个将这六人背出去不成?”
心念一转,只见当先一人,忽然手持竹竿,急奔两步,将竿头在地上一点,身子借势撑起,双脚凌空一蹴,身形便向前纵出,竹竿便向后倒下。
第二人也急奔两步.跃起接着了竹竿,身子一撑,双足一蹴,也依样跃出。
这六人身高丈余,竹竿更长达三丈,但他们却都运用得灵便自如,高大的身子,似已突然变的十分柔软,转动自如,显然久经训练,不到三、五句话的功夫,六人都已飞身而出。
任无心不禁赞道:“好俊的功夫。”
胖大喇嘛得意地一笑,道:“老和尚这六个徒弟,虽然外表看来一副蠢样,其实却大是有用的,老和尚若肯放他们在江湖上去闯上一闯,只怕不出半年,便能博个不小的名声回来了。”
他言语中虽然充满了自傲,但任无心却绝无反应,只因他实有自傲的条件与理由。
胖大喇嘛突又侧目一笑,道:“阁下可知道老和尚为何要留你断后?”
他不等任无心答话,便已接口道:“只因老和尚瞧着这些毒蛇可厌,总要想个法子除去它们才好,要请你做个帮手。”
任无心目光—转,笑道:“在下也正有此意,不知大师要如何下手?”
胖大喇嘛笑道:“此刻人都走了,咱们也不再怕惊动它们,伤了别人,不如就索性将它们惊动起来,要它们一齐窜过来,看看它们能将老和尚咬死,还是老和尚送它们的终?”
任无心大笑道:“妙极,妙极!这些蛇一齐攻上来,那光景想必好看的很,在下倒也当真想瞧一瞧这难得一见的奇观。”
万蛇齐飞,围攻而上,是何等凶险之事,但在他两人口中说来,却宛如儿戏一般!
那胖大和尚凝目瞧了任无心几眼,颔首笑道:“老和尚初入中土,便能看到你这样的少年,想必是老和尚要走运了。”
任无心不禁试探着道:“不知大师此番入关,所为何事?”
胖大喇嘛道:“老和尚乃是赴约而来!”
他微微笑了一笑,接口又道:“老和尚要见之人,但愿能与你有几分相似,否则老和尚就当真不禁要失望的很了!”
任无心突地心头一动,还待接着追问。
只见这胖大喇嘛突地盘膝坐了下来,道:“你我两人,武功不同,对付毒蛇,想必也各有手段,所以咱们谁也不必管谁,自管对付毒蛇就是了。”
他语声微微一顿,面色变的十分凝重,注目看任无心,缓缓又道:“但你若无十分把握,还是不要动手的好,免得……”
任无心微微一笑,接口道:“大师只管放心,在下自信还不致变为毒蛇口中之物。”
他口中虽在说话,但目光却始终凝望着这胖大而奇异的红衣喇嘛,要想看一看这远来的奇僧,武功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
只见他动手之前,非但毫无准备,反而盘膝坐了下来,足心向上,膝头虚悬,这打坐的方法,便已与中原所练大不相同。
哪知此刻他微笑颔首之后,竟将身上宽大的红色袈裟,自肩头退了下来,露出了满身丰盈的肌肉,肤色光细,宛如白玉一般,看来端的与那弥陀佛像有几分相似,只是双目紧闭,面色凝重,满面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任无心越看越是奇异,心中暗道:“他明明要引得毒蛇惊动,怎地何以静坐下来,莫非他要施展魔音异声一类的功夫不成?”
思念还未转完,突见这胖大喇嘛自腕底摸出一串佛珠,随手向外—抖,数十粒佛珠,从四面八方的向外洒了出去!
风声过处,立刻便有数十条毒蛇,死在这急射而出的佛珠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