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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入云倒从没想过收弟子的念头,只是此时被艳娘提起,不由的心上倒是一拎。一时看了再看了看那孩子,倒是有些不自起来,总觉得对方目光容易亲近,正宛如当年自己一般。
正在张入云思忖时分,一旁小雅倒是又来鼓动他道:“呵呵,小气鬼收了这小丫头倒好,如此一来,你那个什么二云观里除了他二位假道士是男子,师兄弟二人的弟子却都是些女儿家,当真是难兄难弟!还假正经自称是什么六圣门呢!我先来算算,看看到底有几个门人了!”说完却故意伸手玉葱的嫩手在张入云面前扳着手手指一二三四的数了起来,算完后又笑道:“呵呵!连你两个兄弟总共八人,加上这孩子女弟子正好是六个,等你两兄弟鹤驾西归,这六圣门正好改作个六阴门或六娇门才妥当!”
张入云不理二女一搭一档调侃自己,当下想了想,便踱出店外,唤过一名养心斋内伙计,请他将那女孩叫过来。那店中小伙子见连祝家二公子对张入云都礼敬有加,只以晚辈身份相待,知张入云地位尊贵,自是不敢怠慢。只是因闻要他去唤那小女孩,神色间却有些作难。张入云心思缜密,见此问他何事?那伙计见了只忙摇手,力称无事,一路小跑的行至那女孩身前相唤。
未想那店伙计才刚开口与那女孩说话,却见那小女孩已是发了怒,当下取过左手一推,就见那年青力壮的伙计好似滚地葫芦一般的在连打了几滚才驻定身子。一旁小雅见了,不免惊讶道:“哎哟!这小丫头长的虽难看,不想脾气却大!”说话间却又用肘抵了抵张入云手臂道:“这一点和这你小气鬼可有些像哦!”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鄂州城内早已是下得连天的大雪,虽是过年下,街道积雪已被扫落,但地上不免积了好多雪水,潮湿的紧。那店伙计身上穿得七八成新的一身衣裳,在泥水中这么一滚,立时变的肮脏不堪。此刻待上争领斋物的苦人正挤的人山人海,见有人出丑不由俱都大笑。店伙计起身时,已是一头一脸的污水,狼狈之下气恼异常,上前做势即欲打那丫头。未想那小女孩单手支了拐杖,另一手握成拳,却已是气势汹汹的盯着那店伙计。那小伙计过去便曾吃得她苦头,此刻见了还是有些惊惧,再又想起是张入云唤她过来的,怕有些要紧干系,一时上只得忍气吞声,回返张入云身边复命。
张入云见店中伙计为自己一事吃了苦头,很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只得向店中掌柜讨个情,求了半日假,让那伙计先回家洗刷半日再来收店。店里王掌柜知张入云身份不同,即是他开口,自是不敢反对,当时便准了假。待伙计走后,张入云方拿出二百钱请掌柜帮忙,在这月份例里赔补那伙家一番辛苦。王掌柜见此本欲坚拒,但张入云此时修行精深,与人相处不怒自威。虽是祝家豪富,这些铜钱实是小事,偏张入云行事一丝不苟,当下老先生甚为敬服,也不做什么客套便自收了。
此时张入云将一番事打点完,却又正了身子往女孩存身处行去,小雅喜欢热闹,见此自是跟了上去。艳娘一人独留无意,不得已也只得相随二人身侧。
那小女孩见张入云与店中伙计是一伙的,此时将方才来人打发走了,自己却又向身前走来。因张入云一身气质不比凡俗,倒是少有的有些惊畏,心生寒意之下反倒是鼓起拳头相对张入云,是她生来性作,心下虽有些害怕,但却从没有想过要转身逃跑。
张入云见此也颇为欢喜,因见这女孩性作,有些不通礼俗,自己渐行渐进时,却故意一直用目内神光与其逼视,好试这女孩心境根底。未想那孩子虽是有些害怕,但双眸好似一潭清水,至为清纯,如此足见这小丫头心地纯净,并未有被一丝俗世气沾染。
待张入云行那女孩身前,却故意端了声气与其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蛮横!我命店中伙计请你过来,怎么连话都未答便将人摔了一跤,这可不是好孩子该有的举止啊!”
那孩子见惯身着华服,口出恶语的富人,此刻见张入云虽是口底责怪她,但到底语气还是与自己理论,因守着其祖父的教导,却未有恶语相向,脸上红了半天,才嘟起嘴嗡声道:“那汉子可恶,平日里总是在背后就骂我,这会子他又来招惹我,还拿话排挤人,我一不高兴就甩了他一跤。你是什么那伙计什么人,想替他出头教训我吗?那你也定是个坏人了!”
张入云见这孩子说话虽有些不周正,但事情交待的却还明白,先时那伙计闻命作难,想来他二人确是平日相恶。正在一笑间与这孩子对答,身旁相倚的小雅却抢着夸赞女孩道:“呵呵!你这孩子可真聪明!一眼就知道这小气鬼是个大大的坏人!平日里他就常打人玩,姐姐我就经常被这小气鬼欺负,我看你一把就将那壮伙计推倒,一定很有本事,且帮我打他一顿替姐姐出出气!等过会儿姐姐买包子给你吃!”说完即是拂动袖子在眼上蹭抹,竟也得眼眶湿润,一时倒是很能唬得住人。
未想那孩子见小雅一番做作却是不与理睬,只鼻下哼了一声道:“我才不要呢!似你们这般有钱人就没个好东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却都是骗人的。你想骗我帮你打人,我才不上当呢!”
三人里艳娘素与小雅交恶,一时上虽性冷如她,闻言也是当先第一个笑了!张入云也未料到这孩子竟会这样作答,当下里也是不由笑出声来。小雅得二人讥讽,不由脸上又羞又恼,只恶狠狠的盯了两人几眼。只是一个艳娘从不落自己下风,一个张入云天上教她惹厌,却没一个好相与,均不好出气。为此只得与那孩子嗔恼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说着手里指着张入云与艳娘道:“这家伙确实是个坏人,你别看这位姐姐也笑我,其实我们二人都日常受他欺负呢!”
女孩见艳娘闻言不语,似有默认的意思,她终究年纪还小,又是心智直拗,不由略有些相信,但仔细思忖一番,却又忙摇着头道:“我才不信呢!似你这般穿的花花绿绿女人定是有钱人家,爷爷说过了,有钱人都会撒慌的,说出来的话都不可信!”
一番话不由将艳娘说的又是一番冷笑,小雅也是红了脸。独张入云听出女孩话背后心酸,却是有些动容。只与那孩子和声道:“那你爷爷有没有和你说过见了比你年长的要礼敬,似你这般别人与你好好说话,你却这样恶声恶气,是不是不对?且就算是是非难明,你刚才也不应该打人啊!那店中伙计只为听我的话过来唤你,纵有言语不周到的地方,你却一上手便将人推倒,总有些不对吧?难道你爷爷有教过你这样和别人相恶打架的道理吗?”
女孩闻得张入云一番道理,却是不能回答,她性子本直,此刻想起亲人作古,又为张入云一番斥问,脸上只涨得紫红,眉头皱动间,只努力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来。一时上小雅为其所感,正欲拿话斥责张入云,却未料得素来仁善的张入云只挥着手示意她勿扰。
正在张入云等那孩子作答时,身旁一位刚刚领了钱粮的老汉见张入云三人将那女孩围在当中,想是他识得那女孩子,当下里老人几番踌躇,方大了胆子与张入云搭话道:“这位大官人且不要怪罪这丫头!她年纪还小,平日里行事鲁莽些,但心底倒不坏!若是有什么冲撞大官人的地方,还请念她年幼不懂事,又是才刚死了亲人,不要与其计较。”
张入云见那老人年岁老大,想是见了自己三人身着华服,以为俱是些权贵膏粱子弟,斗了半日胆子方才敢开口,只是终不免心下惊惧,说话间声音都有些打颤。他素敬长者,一时见老人惊慌,忙持礼温声笑道:“老丈勿怪,小子见这孩子一身褴褛,大年下的很是可怜,欲周济她一二,不想与这孩子略微有些理论,想是触痛她心事,才得这般伤心模样。一时惊惹了老丈,实是不该,还望老人家不要怪罪。”
张入云这番话说的有些端正,女孩年幼还听不太明白,闻言神情不免有些疑惑,一旁老丈见她不明事理,便在旁教训她道:“你这小丫头真不识好歹,人家大官人见你可怜,想帮帮你,你却还与人家作色强嘴?”
谁想小女孩听了老丈一番话,却骄声道:“我不要人可怜!更不稀罕他帮我!我自己有力气,又不是街头要饭的叫化子,凭什么要他施舍!”一时下她这一番说的虽倔强,却在说话间不由自主的已将身子挺的笔直。虽是一届幼女,但话里却很有些须眉男子的气势。
桃花扇二女虽都是百般心思,厉害之极女子。一身本领心机强得过天下千百男子,但一时里为这小女孩短短几句豪语,气势逼夺,竟有些自惭形秽,当下只垂了头,默默不语起来。
第四十三回 施仁聚众云 重义集群英 (二)
为那孩子说话的老汉见这她这般要强,不顾人脸色,一时生怕她这言语惹恼了张入云,却只在旁长吁短叹,为她不懂人前说话短了好处暗自可惜。
未想眼前的华服公子,却是一点也不将孩子无礼话放在眼里,反又问自己道:“老先生!这孩子的来历麻烦您且与我说说,她这腿上的伤却又是怎生来的?”张入云说到这里,又附耳与小雅轻声道:“你且过去,请我师兄过来一趟!”小雅此刻正为那孩子无心之语,说的心上极没意思,见张入云差使自己,虽是连翻了他两眼,但最终却没与他理论,倒真的去了!
再见那老丈叹了口气方答道:“唉!这小丫头即可怜又可恨!生性脾气倔强,平日里仗着她力气大,此处街坊邻居可没少得罪,自从上年被压断了腿之后,这才老实了一些!”老人说着话虽是有些忿忿之色,目光中也多有对小丫头回护之意。是以女孩被老人说道虽心上不乐意,但终没翻脸打断老人的话头。
原来这孩子本也是有名有姓人家出身,并不是这般街头讨饭的小乞丐,她祖父姓刘与其母亲本是自外乡移居此地,虽家道贫寒,但日子倒也能过得去。她母亲性情温婉,又兼容貌秀美,往日里媒婆倒是几将父女二人门前踏破。只是她这做父亲的老实本份,当年因女儿年小,又想安心挑一门性情好的人家,是以将婚事略耽误了一二年。
未想日后却出了大事,本是待字闺中处子之身的刘家女,竟无夫怀了身孕,乡人口毒,无事都要生出些事来,何况这样天大的话柄。一时里往日被刘老汉拒绝的媒婆携恨,只造谣老汉不为女儿订亲,实是暗中将自己女儿做了私娼,表里老实,暗里却做些营生。更有些秽语道这父女二人并不是亲生爷俩,只怕二人背后做出些勾当,才使的刘女怀孕。
老汉一时遮遮掩掩避了女孩与张入云面前说了,如此市井小人的恶语不由激的张入云面上嗔怒。他自己当年与母亲二人守着故居,也常被邻居街坊暗中调拔是非,为此上不知与童年和大小孩子打了多少架。老人家一时提及此处,再转眼看看满身邋遢,却又一脸倔强的女孩,倒是很有些与当年的自己想像,当下心上已有了计较,只又听老人说了下去。
小女孩祖父虽是本份,但却并未有此而守着当时礼俗将女儿遗弃,而是安心调理女儿身体,只待一朝分娩。未想刘家女怀孕十三个月却才感动胎气,到生这孩子时,竟是难产,直用尽所有气血精神才将女孩产下。这小女孩虽是生来壮健,但刘女却也因此力竭身亏,气虚而死。
如此,邻人又传刘女怀的定是孽种,因触天怒才得横死。刘老汉平日里靠的是做些糕饼点心的迎门小买卖度日,因有如此传闻,众人都怕沾染秽气,俱不来照顾老汉生意。老人小本经营,一二年里便蚀了本,只得重拾旧途,挣扎身子,每日做了糕点,只远远的挑至城北叫卖。
如此过了五年,刘老汉实在打熬不动,只得想将城里房子典卖了换些银钱到乡下去住,未逞想,却遇上鄂州世家子弟杜二公子看中老汉房子地势好,欲装饰一新后,欲金屋藏娇,豢养姬妾。因听说老汉是外乡人,又是在当地名声不好。一时上便仗势半买半抢了去,争执之下不免为杜家豪奴打伤,自此落下病根,再也不见其恢复,虽得了些买房的银钱却又全用在针药上。
自此后祖孙二人只在城南破落的关帝庙中栖身,刘老汉虽是到此田地,却是守着祖上教训,并不沿街乞讨,只一任的挣动身子走街穿巷携带着孙女收拾些破烂有饥无饱的渡日。如此又过了两三年,老人早已是风烛残年再挣动不起,只得日日躺在破庙中挨命。
未想这小女孩自幼力气便大,虽是七八岁年纪,便已很能为大人分忧,先是自己一人只在城中拾捡些破烂与祖父渡日。到的日后,女孩身形见长,食量日大,见如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