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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势将要触及萧翎的天灵要穴,心中又是一动,暗道:他适才哭得肠折气竭,泪尽血流,那绝非装得出来,他误认我已死去,采摘甚多生果,奠祭于我,是何等仁慈之心,我如一掌把他打死,那是终生一世,难以心安了。再想到自己已是年登百岁之人,纵然悟通神功,也是难以再活多久时间,此子和我素不相识,这般待我,其情是何等深厚,倒不如把我这身武功,传授于他,由他承继我的武功,虽死犹生……他心中念头百转,忽善忽恶,面上神色也随着心念变化不定,忽而面涌杀机,忽而满脸仁慈,可怜那晕迷在地上的萧翎,已然数历生死之劫,而不自知。
只见那黄袍老人面上的煞气,逐渐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脸慈祥笑容,望着那晕卧在身侧的萧翎,低声说道:“孩子,你在我神功将通之际,来到此地,误了我大乘之学,这究竟是缘是孽,连老夫也是无法分辨它了。”
两手挥动,在萧翎全身推拿起来。
他掌指所到之处,萧翎全身的骨骼,一阵格格作响,阵阵白气,由那掌心指尖之间冒了出来。那白气越来越浓,片刻之间,笼罩了萧翎全身,有如浓雾轻云。这黄衣老人竟用出了数十年苦修而得的真元之气,替萧翎化解那与生俱来的三阴绝脉。
萧翎穴道虽然被点,但他内藏功力未息.仍然有着强烈的反应,全身的肌肤,随着那黄袍老人移动的掌指,微微的颤动。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那老人的脸上,开始泛出汗水,再过片刻,已然汗落如雨,但他仍然不肯停手。
汗水湿透了他的黄袍,滴在萧翎身上。
直待他开始喘息起来,才停下两手,长吁了一口气,探手由怀中摸出了一个白玉瓶来,启开瓶塞,倒出了一粒白色的丹丸,托在掌心,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望着那白色的丹丸,脸上泛现出无限惜爱之情,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托开萧翎的牙关,把那粒白色的丹丸放入了萧翎的口中,自言自语他说道:“孩子,你好好休息一会。”
一掌拍活了萧翎的穴道。萧翎突然睁开了双目,望了那老人一眼,似想要开口说话,但他困倦难支话还未说出口,人已睡熟了过去。
醒来时,室中景物大变。只见石室一角处,火光熊熊,两只又大又肥的山鸡,正架在火上烧烤,阵阵香味,传了过来,身旁边,坐着那银髯垂胸的黄袍老人,面色慈和,望着他微微而笑。萧翎舒展一下臂腿,但觉全身舒畅无比,有如脱胎换骨,一挺身爬了起来,怔怔地望着黄袍老人,暗道:原来他没有死……
只听那黄袍老人笑道:“孩子,你醒了吗?”
萧翎道:“老伯伯,你还好好活着吗?”他想到那老人面壁而坐的情景,目下虽然见他笑容慈和,明明是好好的人,但仍似不敢深信。
黄袍老人笑道:“自然是活着的人。”
萧翎叹道:“老伯伯,你在深谷中很久了?”
黄袍老人道:“大概有三十年。”
萧翎吃了一惊,道:“三十年,啊!好长的一段时光!”
黄袍老人叹道:“孩子,日月轮转,数十年弹指即过,老夫入这山谷之时,你还未出生人世,但此刻老夫已然行将就木了。”
萧翎暗暗想道:这人生在世,总是要难免一死,你活了这大年纪,还这么贪生。他因是身罹绝病,难以活过二十,幼小之时,常常听父亲谈论这生死之事,他早知自己难以活得多久,是以十分轻淡生死。
那黄袍老人看他只管望着自己出神,似是正在想着一桩极重大的心事,当下问道:
“你是在想些什么?”
萧翎心中大急,暗想:总不能告诉他,说他活的太长命了吧!
大急之下,忽然想到那木屋之中,白纱蒙面之人,当下随着说道:
“老前辈既然未死,想那木屋中的人,定然也是活的了?”
黄袍老人道:“你见过她了?”
萧翎道:“我看她盘膝坐在木榻之上,面上垂着厚纱,看不出她是否还有气在,你既然未死,想来那人定然也不会死了。”
黄袍老人笑道:“你想的不错啊!要知内功深厚之人,再习过龟息之法,闭上几个时辰的呼吸,那可算不得什么难事。”
萧翎无限羡慕他说道:“原来习武有这么多好处!”
那黄袍老人道:“你可想学武功吗?”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想学,不过我要学世间第一流的武功。”
黄袍老人笑道:“那你算找对人了,当今之世,能胜过老夫之人,可算绝无仅有了。”他虽已是发髯俱白,但因久年僻处深山,孤独伶仔,仍然保有一些赤子之心。
萧翎一皱眉头,沉思不言。
黄袍老人道:“怎么?你可是有些不信任老夫的话吗?”
萧翎道:“你自称武功高强,世无敌手……”
黄袍老人接道:“谁说我无敌手,只不过不多罢了。”
萧翎道:“那是有人胜过你了?”
黄袍老人道:“不对,不对,至多是打一个平分秋色。”
萧翎道:“你比北天尊者如何?”
黄袍老人不由呆了一呆,接道:“那老魔头的武功高强,盛名久著……”
萧翎无限失望他说道:“那你是打他不过了。”
黄袍老人双眉陡然一耸,道:“谁说的,老夫虽然知那老魔的凶名,但却从未和他动过手,这胜负之分,便也不能预料……”此老争胜之心,似是很强,顿了一顿,又道:
“但在老夫想来,他未必是我的敌手,至多打上一个半斤八两。”
萧翎喜道:“此话当真吗?”
黄袍老人道:“自然是真的了。”
萧翎抬头望着那黄衣老人,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敬佩之色,道:
“老伯伯你可要收我为徒吗?”
黄袍老人摇着手,道:“不成,我不能收你。”
萧翎突然长叹一声,道:“可是我说话得罪了你老人家吗?”
黄袍老人笑道:“你如想学成第一流的武功,那就不能拜我为师,但如你想学第二流的武功,那就快给老夫叩头,拜我为师。”
萧翎呆了一呆,道:“我越听越不明白了,老伯伯可否说明白些?”
黄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如果告诉你就不灵了。”言下面有得色,心中似是极为欢畅。萧翎一时间想不出个中玄妙,抱头苦思。
黄袍老人停下大笑之声,目光投在萧翎脸上,凝注了良久,叫道:“喂!小娃儿,咱们商量一件事情成不成?”
萧翎抬起头来,道:“老伯伯尽管吩咐。”
黄袍老人道:“你想学第一流的武功,那是不能拜我为师了!”
萧翎道:“是啊!晚辈正觉百思不解。”
黄袍老人道:“这事不用想了,你想破脑袋,只怕也是想不明白,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咱们先要商量一番,咱们无亲无故,我如传你武功,岂不是太吃亏了。”
萧翎道:“那样怎么办呢?”
黄袍老人道:“老夫吃一点小亏,收你作个干儿子吧!”
萧翎怔了一怔,忖道:你收我作为弟子,父子师徒辈份如一,你哪里吃亏了。
那黄袍老人看萧翎满脸迷惘之色,神色间更是得意,笑道:
“老夫如不告诉你,那你是永远想不明白了,如论老夫的年岁,作你祖父,也不为过,我收你作为义子、岂不是吃了亏吗?”
萧翎暗暗笑道:原来如此,他既这般斤斤计较辈份,想来他在武林之中,定然是一位辈份极高的人物!
只听那黄袍老人接道:“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先答复老夫,我才收你作为义子。”
萧翎暗道:好啊,认干爹还有这样多的规矩。口中却问道:
“什么事?”
黄袍老人道:“你学会老夫武功,日后在江湖上行走之时,不论遇上武功何等高强的人物,只要他是活人,那就要和他平辈论交,不能让老夫吃亏。”
萧翎暗自忖道:他想的当真是远。起身一揖道:“翎儿记下了。”他聪慧绝伦,看这老人古古怪怪的,生怕他等一会,又改了主意,赶忙起身一揖,接着拜了下去。
那黄袍老人端然而坐,受了萧翎三拜九叩的大礼,直待萧翎拜完起身,才微微一笑,说道:“从此刻起,咱们父子相称了。”
萧翎道:“义父说的是!”
黄袍老人喜道:“你这孩子,当真是聪明得很,也不枉老夫耗消真元,打通你三阴绝脉了。”
萧翎似懂非懂他说道:“翎儿的三阴绝脉通了吗?”
黄袍老人道:“自然是通了,你如不通。我岂肯收个短命的干儿子吗?”
萧翎扑身跪倒,说道:“义父恩赐,翎儿感激不尽。”
黄袍老人笑道:“起来吧!我有话告诉你。”
萧翎站起身子,坐在那老人一侧,道:“义父有何训教?”
他左一个义父,右一个义父,只叫的那黄袍老人心花怒放。
黄袍老人伸出手来,拂着萧翎乱发,道:“义父练的是童子一元功,如若你随我练此武功,基础一奠,那是终身一世,不能娶妻,岂不绝了老夫的干孙子么……”
萧翎道:“这个翎儿不怕!”
黄袍老人双目一瞪道:“不成,我因练这童子一元功,树下了一个强敌,缠斗了几十年,还是未能解决,何况这武功,属于纯刚至猛的路子,刚则易折,我不能害了自己的干儿子。”他似是觉出适才之言、太过小觑自己,忍不住又接口笑道:“刚虽易折,但极刚则柔,不过那非要数十年苦修难以办到,几十年虽然转瞬即过,但人生有限,等你由刚则柔,岂不要变成了小老头子,因此你学不得义父这种功夫。”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要学上几十年,我真变成老人,岳姊姊也将两鬓班白,欺侮我岳姊姊的那些人,只怕都已死去……
那黄袍老人看萧翎沉思不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孩子,你怕了吗?”
萧翎道:“翎儿……翎儿……”
黄袍老人突然一整脸色,道:“老夫只怕难以活得多久了,孩子,你既然认我做义父,我如不能把你造成一株武林奇葩,日后你在江湖之上走动,受人轻藐,岂不要大大损及老夫的威名吗?”
萧翎道:“翎儿愚笨,不解义父之言。”
黄袍老人笑道:“不能怪你笨,只怪老夫没说清楚,在这条深谷之中,除了义父外,还隐居着两位绝世高人……”
萧翎接道:“啊!那木屋中,面垂白纱的人……”
黄袍老人接道:“不错,但她是以轻功、暗器和指法独步武林,至于修习的内功,也属于一种偏激之学。”
萧翎大为惊奇道:“怎么?难道这深谷之中,还有第三个人不成?”
黄袍老人笑道:“不错,三个人你已经见了两个,还有一个,住的地方更是古怪,要是我不指点,你绝然找他不着。”
此人虽然白髯长垂,但言笑无忌,仍带着几分天真之气。
萧翎童心大动,急急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黄袍老人笑道:“孩子,你猜猜看吧!”
萧翎暗想道:义父住在石洞中,还有个住在木屋里,那人住的地方更是古怪,想来一定更不平常。当下脱口说道:“可是住在树上吗?”
黄袍老人道:“不对,不对,住在半空中。”
萧翎奇道:“住在半空中?”
黄袍老人笑道:“不错啊,我们三人在此地修练三十年,隔上一些时间,总要比试武功一次,但比来比去,这深谷数十年不秋色,谁也无法胜得……”
他本正谈的兴高采烈,却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黯然说道:
“孩子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住在这里几十年不出去吗?”
萧翎忽然想到那“禁宫之钥”,无数的武林高手,追踪抢夺,口头上虽说是为了一窥那禁宫之秘,其实还不是各存私欲,想从那禁宫之中,得点前辈遗留的武功,以作争雄武林之图。习武之人,最重名心,我这位义父,在这深谷绝壑之中,一住数十年,只怕也不是出于甘心情愿,定然和那争名之心有关。念头一动,微笑说道:“义父定是为盛名所累,才在这深壑幽谷之中,一住数十年。”
黄袍老人叹道:“孩子,你只算猜对了一半,唉!幽居数十年,除了为一点争名之心外,还牵缠到一个情字,此事说来话长,咱们父子,日后相处的时日正多,以后再告诉你也是一样,直到你那哭声闹醒我之后,我还未参透名字一关,但此刻我却茅塞顿开,回首前尘,尽是那可笑可悲的事。”这几句话,语含禅机,那萧翎虽然聪明,却也是听不明白。只见那黄袍老者轻捋胸前白髯,沉吟了一阵,严肃他说道:“孩子,急不如快,咱们就去找那酸秀才去。”拉起萧翎,大步向室外走去。
艳阳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