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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火传说-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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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神王年纪不到四十,加之日子过得滋润,只留了一撮小胡子,看上去十分年轻,此时却显得极为老成镇定,一个人捏着个细角瓷杯悠闲地喝起茶来,对国王不理不睬的,见国王向自己望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此事王兄何须问臣弟,王后心中只怕早有良策。”说到这儿又吹了吹杯中漂浮着的茶叶,道:“此槚(即茶。唐代以前没有“茶”字,在此之前多称“槚”,在汉朝时是贵族待客的珍稀之物,那时茶马古道没有通,在楼兰就更是珍稀了,比起丝绸等物,不惶多让。)入口清香,回味无穷,王后所赠,小王常于府中沏泡,时间一长,却发现连这壶都有一股子香味了。”
    王后知道这个古神王从来都不安分,此时却在这儿讲起茶经来,不知怀的什么心思,应承道:“此槚是家中兄弟令行商们捎带给陛下的,古神王是陛下亲弟弟,礼当送上。如今楼兰国内,何止槚之一物,我们的丝绸、瓷器、绢布、冶铁方要、犁耕、乃至练兵守城之法,都是从汉朝传过来的。”
    古神王仍是装模作样的喝了口茶,道:“这些事情都是王后引到楼兰的。也正是如此,就像这槚水壶一般,如今的楼兰,汉味也重了。”
    王后心头咯噔一跳终于察觉出来,古神王是要打自己的主意。
    国王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道:“二弟有话还是明讲吧,现在匈奴人打过来了,只消数日便到,我楼兰地小民寡,可经受不起。”古神王哼了一声,道:“王兄可知是何事惹恼了匈奴人?”国王看了王后一眼,眼中说不出的尴尬:“这个,当然。”
    古神王见国王不肯明说,道:“据臣弟所知,匈奴使者被劫杀,好像是敦煌太守耿城主的手笔。而这敦煌耿家,那可是王后的本家。”国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不言语。耿虎狙杀匈奴使者的事情他也知道,但却没有说允许也没有说不允许,反正,这两个大国间的事情,他说了也不算,而且匈奴使者狙杀在前,汉人反过来杀匈奴使者师出有名,但若是硬着不许,反而会招来大汉的不满,所以不得已之下只好含混下去,拖一天是一天。
    王后有些气了,强忍着道:“古神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古神王轻轻放下茶杯,道:“长久以来,王后使尽手段欲使楼兰归汉,王兄却纵容不管,不听朝中大臣的意见,以致日久生变,王后贸然兴兵,可曾想到有这么一天?”
    王后霍地站起道:“匈奴使者擅杀汉使,又抢了敦煌、酒泉的汉人卖到西域,此事汉帝得知,也会兴兵而来,我家兄弟是敦煌的城主,奉汉帝之命查察此事,之所以狙杀汉使便是因为我的原因,想大事化小,不给楼兰带来灾难。”说到这儿,王后缓了一缓,道:“怎么,古神王觉得匈奴人杀得汉人,汉人就动不得匈奴人吗?”
    古神王愣了一下,既而站起道:“既然王后有敦煌的救兵,王兄又何必找臣弟来商量?到时候自有王后来负责退兵之事。”国王急忙站起拉住古神王,道:“现在匈奴人打过来了,用汉朝的话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二弟手握重兵,该早作准备才是。”
    古神王冷笑道:“我楼兰有没有本事抗击匈奴,王兄心中也该有个数,臣弟曾多次提议让王兄注意和汉朝、匈奴交往的尺度,现在匈奴兵打来,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国王道:“父王在世之时也常赞二弟之能,如今楼兰有难,二弟可有何良策?”
    古神王冷瞥了王后一眼,道:“王兄有耿王后之助,哪轮得上臣弟来出主意,再说了,臣弟不过是个闲置的王爷,也没有说得上话的地方,王后还是多和王后商量吧。”王后见古神王有心针对自己,忍着怒气道:“神王说笑了。先王在世之时就常说,治国训民是福王,安邦定计在神王。如今正是应证先王之言的时候,还请神王万不要推辞。”
    古神王听了“先王”二字,神情中现出深深的恨意来,冷笑道:“先王?先王在世之时,何曾拿我当过他的儿子?当年王兄还是一个寄身匈奴的质子,而臣弟靠着功劳已经是神王了,按楼兰规矩,先封王者为王位传人,可是父王却偏听偏信小人之言,把王兄招回来封为福王,传了王位,却将臣弟打入死牢,若非精绝女王请求,臣弟只怕已经死在了黄沙之中。王后拿先王来说事,难道忘了当年那个被弃尸荒野任由鸟兽啄食的孩子吗?”
    王后面有愧色,怔了一下,既而态度又传刚烈,道:“远在敦煌就常听人称赞神王的聪明才智,却不想是个小肚鸡肠的庸碌王爷,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作‘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古神王若是死揪着当年的旧帐不放,不日匈奴兵卷来,不知神王这个王爷是在匈奴做呢,还是在精绝……”王后突然暗自吃了一惊,这精绝国一直是古神王的一块心病,自己在这当口上是不该提的。
    果然,古神王大为恼火,全无方才的优雅从容,将茶杯重重一放,怒道:“既然王后以为本王与精绝有旧,有道是一国不用贰臣,退兵之事又何必来找我。既然王后在咱们楼兰国是太上国王,王兄还是找她出主意吧。”说完起身怫然而去。
    国王慌忙起身拉住古神王,无奈地看了王后一眼,眼神中有些责备,道:“王后一时失言,二弟怎么跟她一般见识。还是国事要紧,国事要紧。”王后本来也生气了,正要反驳,却瞥见了国王责备的眼神,心头又泛起丝丝的暖意,方才的勃勃怒气立时烟消云散。
    这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包容,就像是温文尔雅的丈夫对犯了小错的妻子一般。
    王后心头一阵犹豫,轻轻咬了咬嘴唇,不经意间流露出少女孩子般的神情,她本来是个天真活泼的姑娘,被送到楼兰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竟有好几重身份:敦煌长女、大汉子民、楼兰王后、福王妻子,这一重重的身份让她再也不敢天真活泼。慢慢地,她学会了权谋政治,学会了勾心斗角,硬是将性子软弱的福王扶上了王位的宝座,来完成自己身上的使命。
    孱弱的福王摇身一变,成了楼兰国王,纯真的王后也在这不知不觉间失了童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政客,在这异国他乡孤苦一人,她惟一可以依靠的便是福王,而福王遇事没有主意,胆子也小,处处得依靠她,两人相乳以沫,二十年的同床共枕,两人的感情却远非简简单单的一个政治婚姻可以概括,此时国王的眼睛,却让她的脑子突然清晰起来,她不仅仅要让楼兰归汉,同样的,他不能让国王、楼兰王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是两个原则。
    想到这些,王后生生将怒气压住,向古神王道:“小妇人一时失言,还请神王不与小妇人一般计较才是。如今楼兰如同丸卵坠地,神王与陛下,还有小妇人都处在同一个危檐之下,纵是有天大的仇怨,也该放一放。”国王也连声道:“说得是,说得是。”
    古神王的怒气似乎小了些,但语气仍是不怎么友好,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臣弟手中虽然有兵,但对于匈奴也是如螳臂挡车,根本济不了事。”国王不由啊了一声,道:“二弟,这个,那如何才好?”
    楼兰国向来少有战争,历史上有几次也只是被人打了几回,最近的便是二十年前,赵破虏攻打楼兰,七百汉人一声不响地就夺下了楼兰,根本就说不上打仗,只是被人打了一回;再有一次便是差不多时候,因为“精绝弃婴”事件,精绝女王带兵五万进攻楼兰,但只到羌若就停了下来,说到打仗,国王连打仗是怎么一回事都不太清楚,加上他本来就有些怕事,此时不免有些慌了神。
    古神王冷笑一声,神情又恢复过来,轻轻地吐了口气,道:“王兄忘了自己的经历么?”国王不由脸色大变,失声道:“二弟是说……质子?”——
    古神王见国王脸色大变,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冷声道:“不就是个去匈奴为质,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说不得还能回到楼兰来当逍遥国王呢。”
    国王听他含沙射影地提起当年的旧事,眉宇间闪过一丝的痛色,道:“质子?我实不愿我的儿子们再去过这如奴隶般的生活。”
    王后一听是要送自己的儿子去匈奴为质,怒道:“遣送我的儿子,绝对不可!”古神王将茶杯重重一放,道:“那王后认为送谁的去可以?”王后不由一愣。
    古神王哈哈笑道:“本王命中多灾多难,这辈子孤单一人,一无妻妾,二无子嗣,也没有人可以送出去。”说到这儿,似乎在追忆无限的旧事,悠悠道:“本王原也有一子,可惜死了。”
    此话一出,国王和王后脸色纷纷变了,却都没有答话,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尴尬。
    古神王见两人不言不语,心中的愤怒更盛了,冷声道:“在我楼兰周围,汉朝有沙漠相隔,强盛的国家就只有精绝和龟兹了,龟兹降了匈奴,而精绝么,王兄以为女王陛下会出兵来救吗?”
    国王想到旧时的仇怨,摇头叹息道:“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古神王冷冷地瞥了王后一眼,道:“王后可是早就打算去敦煌借兵了?”王后哼了一声,道:“我家兄弟为敦煌太守,至于能否调兵,权在皇帝。皇帝要出兵,那便会出兵。”古神王道:“王后倒是推了个干净。可是王兄,你当真要向敦煌借兵不成?”国王叹息道:“此事只怕远水难解近渴。”
    古神王怒道:“王兄糊涂!对于楼兰来讲,匈奴和大汉又有何区别?”王后道:“神王这是什么意思?”国王也是蹙眉不语。
    古神王目光猛地一扫王后,道:“王后一意要使楼兰归汉,若是王兄依王后之意,取兵东王,就算是赶走了匈奴兵那又怎样?不过招狼赶虎而已。难道楼兰还会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吗?”
    国王沉吟不语。
    王后怒道:“神王言重了。我大汉朝之所以要与楼兰建交,旨在灭匈奴,对西域众国却并无相侵之心。神王怕引狼入室,却是杞人忧天了。”古神王冷哼一声,道:“二十年前,汉朝攻打我楼兰时,王后的父亲好像还是什么游击将军,王后不会不记得吧?”
    王后不由哑然。当年赵破虏攻打楼兰确有其事,而且就是那一仗之后,为了阻止楼兰与匈奴过多交往,她才被嫁到楼兰来。也是因为那一仗,国王被废除之后,古神王因为反抗激烈,才被免去太子之位,招回了在匈奴做质子的福王为国王。这废除太子之位的理由便是“精绝弃婴”事件。
    古神王见王后反驳不得,道:“汉人既然有心要打匈奴,孔雀河岸众国中,我楼兰国与汉朝最近,自然也无法幸免,此事我楼兰国中三岁孩童也能明白,王后用不着巧辩。”王后正要辩解,却被他一句话先挡在了前面,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心里面对这神王恨得痒痒的。
    这个神王着实不副盛名,自己这二十年以王后的身份一直忙于楼兰归汉的事情,虽然很多事情都成功了,比如楼兰的汉化,但许多重大的决定都被神王拦了下来,让自己白忙活。好在国王与神王水火不容,自己在国王耳边吹了不少枕头风,对神王虽然没有做太过火的事情,但也违心地说了不少神王的坏话,挑拨了他们兄弟的关系,自己才从中得利。她对神王也常常心怀愧疚,觉得自己是楼兰的“妲己”、“吕稚”,平心而论,神王算得上是楼兰的贤臣,这么一比较,她就更觉得自己更像个奸后了。
    但很多时候,一旦做出了选择,不论对错,都要一路走下去。
    若换在别的事情上,王后定然不会再和古神王相争,但此事关系到楼兰与匈奴、大汉的关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退让了。
    “神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汉朝之所以要灭匈奴,是因为匈奴是马上民族,常年侵入大汉朝烧杀抢掠,汉人世代受匈奴的骚扰,汉帝这才痛下决心灭匈奴。大汉是农耕之国,对外没有野心,所以不会侵略它国,之所以要出战,是因为想求得长久和平。楼兰与大汉向来交好,而且也正是因为有大汉牵制匈奴,才得以保全和发展,若不是匈奴这些年被大汉朝打得元气大伤,想来楼兰必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不仅年年要向匈奴进贡,而且还常常受其骚扰。”
    国王仍是不能做出决定,不由看向古神王。古神王木然道:“若请兵汉朝,则势必与匈奴为敌,大汉能保一时,难道能保一世吗?若能保一世,那楼兰还能称之为一国吗?再说了,汉朝与楼兰有白龙堆沙漠相隔,而匈奴兵却世代在此出没,若汉朝真能击退也罢,若是不能击退,王兄将楼兰置于何地?”
    王后急道:“这些年匈奴人被大汉打得元气大伤,只要陛下肯请兵,大汉的军队定然可以歼灭匈奴,还楼兰一个太平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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