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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如此,人也如此。”
天都判官端起酒盏,痛饮一口,好整以暇的注视着安伯尘道:“人心亦如此。却不知安客卿是天头那轮万古不变的明月,还是水中妖月?”
来自妖月广宫的女妖翩翩起舞,蔻丹轻饶,羽纱藏朱丹,美轮美奂。
拾龙客不胜酒力,“啪”的一声扑倒石桌,呼呼大睡起来。
小院石亭寒,安伯尘转着酒盏,笑而不语。
凛冽的杀机宛如伏藏的雄兵,从四面八方围绕开,将安伯尘牢牢锁定。
杀机来自天都判官,只要安伯尘稍露异状,他当会毫不犹豫的抛开酒盏,出手击杀安伯尘。
“我心如明月,判官大人当识得。”
放下酒盏,安伯尘淡淡说道,神色平静,心中却略觉诧异。
他和天都判官是初见面,天都判官毫无怀疑安伯尘的理由,却偏偏设酒局试探,除非他收到了来自国师府的指令。
莫非是张七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对自己生出怀疑了?
安伯尘心中一跳,转瞬压了下去。
张七若是怀疑,只能说明他的城府比自己此前预想的还要深厚,如此一来,自己将一败涂地毫无胜算。可张七应当找不到理由怀疑自己才是,他的传信言辞诚恳,再者,他若是生出怀疑,红拂定会察觉提前通知自己……难不成,是那个非邪上人?
几个瞬息,安伯尘已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关键。
那个非邪上人身为国师府炼丹师,地位超然,或许和天都判官交情甚好,张七当局者迷,那个非邪上人可不是那么好欺瞒的。
月朗星稀,笙箫渐没。
在天都判官笑吟吟的审视中,安伯尘洒然一笑,长叹道:“人心如月,心思如月影,或许判官大人也没说错,安某心中的确藏着一轮妖月。”
天都判官圆胖漆黑的脸上笑容更浓了,手指摩挲,上下打量了着安伯尘,幽幽道:“哦?何来妖月?”
只要安伯尘的话语中稍露蛛丝马迹,天都判官将会毫不留情的出手击杀安伯尘,事实上,他也已准备好了。
安伯尘忽然起身,如箭雨密布在他周身的杀机随之引动,将虚空切割成条条片片,庞大的气息传出,月下走出的女妖全身发冷,舞也跳不下去了。
“安某此前一直在海外漂泊,海外虽险恶,可人心却如海中波澜,一览无余。而今来到胤朝,虽只区区数日,可也见得人心不古,处处狡诈,却比海外还要险上无数。”
安伯尘临风而立,平静的说道,听得天都判官眉头时皱时舒,也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安某这些日子太过锋芒毕露,不仅让太子府中人害怕……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这一杯酒当是安某和判官大人喝的最后一杯。”
说话间,安伯尘端起酒盏,敬向天都判官,随后一饮而空。
天都判官没有说话,只是凝重的看向安伯尘。
他和别人不同,往往在他生气时,脸上的笑意反而会更浓,此时他不笑,说明他心中的杀机消淡大半。
“我心中有妖月,并非不满七公子,而是胤京实在不适合安某,等此事终了,安某就此告辞。”
背对着天都判官,安伯尘淡淡说道,心中暗舒口气,却是清楚的感觉到天都判官杀机已退。
还有什么比受到不公待遇而心灰意冷,更会让自恃公道的天都判官心生同情。
安伯尘虽不指望一席话让天都判官完全消除怀疑,可他这番示弱却恰到好处。
天都判官凝视着杯中月影,默然不语。
他之所以对安伯尘生出怀疑,是因为收到老友非邪上人传书,列举安伯尘诸多古怪之处。
可他也知道他那位老友的性子,聪明世故,对于威胁不到自己地位者往往大家提拔赞赏,可若有人威胁到他,他将会毫不留情的打压。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坐稳国师府首席炼丹师之位,且偌大国师府就他一名炼丹师父,炼丹师虽少,可也没少到连国师府都难以招揽。
“安客卿说得过了。”
天都判官轻叹一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摆了摆手:“公子虚怀若谷,岂会没有容人之量。国师府能出安客卿这样的俊才,我们这些老人也是老坏安慰。”
“判官大人客气了。”安伯尘转过身,表情柔和了几分,却依旧没有改口:“只不过,我意已决,胤京虽繁华,却非留我之地。”
安伯尘说出这番话,却是笃定天都判官不会和张七说明,若是说了,却等于间接陷非邪上人于不义。而张七若是知道安伯尘执意离去,自然不会献出法宝供安伯尘渡劫。
真像司马槿所言的那般,安伯尘的处境犹如走钢丝,一个拿捏不当便会全功尽弃。
眼见天都判官的怀疑消退了大半,安伯尘将目光投向昏睡着的拾龙客,是时候出杀手锏了。
第536章 发难
“我怎么睡不过去了?”
拾龙客睁开惺忪睡眼,怀中犹抱着那只酒盏。
转头看去,拾龙客苦笑着摇了摇头,小院桃树石亭仍在,却少了寒月广宫和月中仙子。
“看来我错过了不少。”
拾龙客不是贪杯好色之人,虽觉遗憾,可也没有放在心上。
天都判官和安伯尘相视而笑,笑中的意蕴却各不相同。
“酒也喝完了,两位是先回国师府,还是陪安某去接应剩下的高手?”
安伯尘问道。
现如今,接应与否已不再那么重要。此前太子府实力占优,国师府隐藏高手倘若一个个出现,十有八九会被太子府客卿截杀于半途,而眼下就,五羊城一战后,局面倾倒,二府实力的差距不再那么悬殊,在气势上反倒是国师府占上风。
“安兄……”
拾龙客诧异的看了眼安伯尘,随后皱眉道:“此前不是说好,我们暂且不回府,趁着太子府阵脚不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闻言,天都判官露出玩味的笑意,深深看向安伯尘,显然又动了疑心。
安伯尘苦涩的一笑,摇了摇头:“此前那么说,是为龙兄抱不平,如今想来,此举太过冒失,万一惹得公子不快……”
听到安伯尘这番话,天都判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一眼安伯尘,却是怪他还惦记着“鸟尽弓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七公子虚怀若谷,岂会如此小气。”
拾龙客察言观色,也隐隐猜到了安伯尘的担忧,淡淡一笑道:“况且在这个时候,太子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七公子身上,哪里会想到我们竟然越过七公子行事,胆大到偷袭太子府。”
“可国师府中定还有几名真仙坐镇。”
安伯尘面露担忧。
“这就靠判官老爷了。”拾龙客笑着看向一言不发的天都判官,显然他和天都判官也是老熟人:“想来判官老爷定有手段能让我们不知不觉间靠近太子府,我们要对付的也不是真仙,而是剩下的六重天客卿。”
“可是……”安伯尘仍旧迟疑。
“拾龙客言之有理。”天都判官忽然插口道:“太子府的实力毕竟强国我国师府,就算国师大人留下的全部高手到齐,也非太子府的对手。一旦等太子府得到喘息之机,气势回升,公子还是会落败。不若兵行险招,斩其羽翼,而七公子也有渡真仙劫的法宝,加上非邪老儿的丹药,若是成功,至少能和太子府形成僵持之势。”
无论天都判官还是拾龙客,在他们古怪的性情之后,都藏着泼天大胆,否则也不会被张国师相中,留于三朝。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将事情定下大半,却已无需安伯尘再费口舌。
“既然如此。”在两人注视下,安伯尘沉吟道:“可要先接应其余的高手?”
拾龙客刚想说话,天都判官已率先说道:“不可。此事需秘行,人一多,气机引动,反而会暴露。太子此时除了注意公子外,亦在监视各地,防范我国师府高手出没。既然是偷袭,就我们三人足矣。”
天都判官说得头头是道,安伯尘也暗暗点头。
无论拾龙客还是天都判官都是难得的允文允武之辈,才智不俗,只一个身为臣子的张国师便得这么多能人相助,胤朝的鼎盛局面可见一斑,更别说还有截葵二朝。
然而安伯尘的出现却如同一层薄纱,阻断了他们和张七之间的联系,让格局消息变得朦胧起来,让他们无法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何时动手?”
拾龙客抽出鱼竿,一边拾月光浣洗着,一边问道。
“就在今夜。”
天都判官呵呵一笑道。
闻言,安伯尘也不免有些诧异,却是没想到天都判官还是一个急性子,最重要的是安伯尘还没准备好,亦找不到机会和司马槿联络。
“如此甚好。”
拾龙客满意的说道,面露杀机。
“不知安客卿以为如何?”
转头看向安伯尘,天都判官笑吟吟的问道。
安伯尘还能如何,只好硬着头皮应下,随口问道:“如何去才能瞒过太子?”
“天都判官成名千年,乃是天地间老牌真仙,安兄无需担心。”
拾龙客笑道。
“太子既能派出黄天老人截杀安客卿和拾龙客,想必府中至少还有一名真仙,甚至两名真仙坐镇。寻常的虚空翱翔术实难瞒过他们,只能乘妖月而行了。”
天都判官说道,系着明月的绸带又出现在手心。
闻言,安伯尘暗暗佩服天都判官心思缜密。
他有意隐瞒太子府的真仙数量,却没想到还是被天都判官轻而易举的推断出来,面对至少两名真仙坐镇的太子府,天都判官还敢偷袭,他显然对自己的实力有相当的自信。
又一轮妖月被天都判官从天头拉下,透过如庞大玉舟一般的妖月,安伯尘看到了天头那轮明月。
明月当空,洒落月影无数,千万亿缕,即便仙人也无法细数,更难以判别出真伪。
三人踏上妖月,妖月缓缓升上天头,融入千万忆缕的月影中,开往胤京太子府。
“安客卿似乎对我这一手小道法很感兴趣。”
天都判官看了眼安伯尘,忽然道。
安伯尘收敛心绪,笑道:“判官大人目光如炬。只可惜,这似乎是真仙境的道法,安某只能空艳羡了。”
“哈哈哈。”天都判官大笑着,拍了拍安伯尘的肩膀:“只要你留在国师府,等突破真仙境后,我将这手道法传于你又如何。”
拾龙客听了淡淡一笑,换做别的国师府高手看到天都判官如此赏识安伯尘,少不得会吃味,又或心生嫉妒。好在拾龙客感恩安伯尘相救之恩,非但不嫉,反而生出几丝欢喜。
“判官大人的好意心领了。”
安伯尘婉拒道。
拾龙客性子淡漠,受人恩惠必会回报,而天都判官则明辨是非,公道为先,都让安伯尘打心底里赞赏。
如果换个时间地点身份,安伯尘或许会和两人诚心结交,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如果,安伯尘也只能狠下心。
安伯尘撒了无数谎,却独只有一个是真的。
此事罢了,他将带着司马槿抽身离去,留下陷入混乱的三朝,也不知到那时众人再看他,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和心情。
……
胤京,太子府。
和月朗星稀的截朝不同,胤京上空飘着冷珠子般的雨,将弯月遮挡。
淡淡的烛影下,裹在金龙华袍中的男子冷眼盯着昏迷在病榻上的九幽鬼王,半晌才道:“炎前辈,九幽他究竟是死是活?”
“不死不活。”
被称为炎前辈的老者收回那支雕镂着螺旋纹路的金针,淡淡说道。
“什么意思?”
胤太子眼中爆绽出一抹寒光,烛火映照下,他的神情愈发不可捉摸。
炎姓真仙抬起头,叹了口气道:“那个安客卿,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恐怕就连张七也没有想到。”
第537章 真仙(上)
“高人?能有多高?”
胤太子挺直的眉毛如利剑般向两边张扬开,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再高,也不过是个六重天巅峰罢了,不值一提尔。”
从阴影中现出另一道人影,却是个曼妙动人的女子,脸上蒙着一层面纱,看不清相貌。
太子府中美姬如云,胤太子也是视美女为玩物的登徒子,可偏偏面对这个女人,他少有的丢下玩世不恭的神色,不至于恭谦,却显露出和别人相比高出一等的待遇。
这便是胤太子比张七高明的地方。
张七虚怀若谷,礼贤下士,三朝皆知,说白了就是他对谁都好。而胤太子大多时候放浪形骸,恃才傲物,可一旦遇到能进入他法眼者,便会换上另外一副面孔,让对方感受到他的尊敬以及和别人的不同。
两相比较,谁更能收获人心,不言而喻。
女子抬起头,注视着胤太子,冷漠的说道:“此人不是真心投靠张七,却偏偏利用张七和太子做对,两虎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