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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脸上忽现喜悦之色,道:“那你一定知道白云峡了?”
杨梦寰心头一震,暗自忖道,半年前我送朱若兰回浙东疗伤之时,似是听她说过,她住的地方名叫白云峡,不知这少女到白云峡去有什么事,这非得打听清楚不可。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反问道:“看几位姑娘,都不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不知要到那括苍山白云峡有什么事?”
那少女叹口气,幽幽答道:“你的话不错,我从小就在百花谷中长大,今年十六岁了,从没有离开过百花谷一次。我娘在临死之前,对我说,要我在她十周年忌日那天,到括苍山去找个人,这是我娘的遗命,我自不能不听她的话了。”
杨梦寰道:“你到括苍山白云峡去找什么人?”
身披蓝纱少女凄凉一笑,道:“找一个姓赵的,我不道他的名字,但我娘告诉过我他的形貌,还画了一幅图给我,我一见他,就认识了。”
杨梦寰愈觉奇怪,略一沉付,又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那少女眼睛中涌现出两眶晶莹的泪水,幽幽说道:“我娘死时,要我去括苍山白云峡找他,弹几曲琵琶给他听听!”
梦寰心头一惊,暗道:你那琵琶,荡魂拘魄,岂是能随便弹给人听的吗?
只听那少女银铃般甜脆的声音,接道:“我娘只这样嘱咐我,究竟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刚才我看到你听了我弹奏琵琶时的痛苦神情,我心中有点明白了。”
杨梦寰道:“你明白什么?”
那少女叹息一声道:“我娘一定是很恨那人,所以要我弹琵琶给他听,好使他痛苦。”
杨梦寰点点头道:“不只要使他痛苦,而是要他受伤,或是死掉!”
那少女嗯了一声,道:“所以我现在很为难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找他?我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弹奏琵琶,不过,那时我不知道琵琶会使人听了痛苦,我就很用心地去学,等我慢慢的长大,看了那部《归元秘笈》,才明白我学的那些曲调之中,有很多很多的用处,当时,我心中还不大相信,直到刚才看到你听了琵琶的痛苦样子,我知道《归元秘笈》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杨梦寰只听得心中疑窦顿生,暗自忖道:看她一脸纯洁无邪,决不会撒谎,如果说她这些话都是真的,实使人难以置信。
他越想越觉卒解,忍不住问道:“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会受那琵琶曲调的感染呢?”
那少女娇婉一笑,道:“那《归元秘笈》上,记载着一种‘大般若玄功’,要是会了那‘大般若玄功’,什么都不怕。我小时候,我娘就开始传授我‘大般若玄功’心法,当时我只知道照着我娘的指示去做,直到我看到《归元秘笈》后,才知道我娘教我学的是‘大般若玄功’”。
杨梦寰听得呆了,暗道:那“大般若玄功”定是一种极高的内功,但这少女看上去娇怯柔弱,又不像练过武功之人,虽说上乘内功不着形象,但总不能说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少女看梦寰一语不发,只管望着自己发呆,神情木然,忍不住嗤地一笑,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杨梦寰被她问得脸一热,呐呐的答不上话。
那少女突然一颦黛眉,又道:“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杨梦寰又被问得一呆,道:“姑娘已得《归元秘笈》上绝学,当今之世,已很少有人能和你颉颃,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在下之处?”
那少女两道柔媚清澈的目光盯在梦寰脸上,笑道:“那《归元秘笈》上所记载的各种口诀,我虽都字字记人心中,但我除了练有‘大般若玄功’之外,就只会弹奏几曲琵琶。”
杨梦寰自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但却不好追问,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问道:“几位到括苍山白云峡去,除了找那位姓赵的以外,还要找别的人吗?”他担心朱若兰也被牵涉其中,故而探问一句。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摇摇头笑道:“我娘告诉我只找那姓赵的一个!”
杨梦寰仍不放心,又追问一句,道:“有位姓朱的姑娘,你认不认识?”
那少女又摇着一头秀发,答道:“我只认识五个人——我娘和这四个使女。我娘死后,我只认识四个人了。”她想了一下,嫣然一笑接道:“现在加上你,又是五个人了。”
他还未开口答话,那少女又抢先笑道:“你叫杨梦寰,对吗?”
杨梦寰听了微微一怔,道:“我自登舟之后,从未报过自己姓名,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呢?”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道:“你受了伤,心里恨我,所以不肯接受我告诉你的疗治之法,摇着头对我说:‘我杨梦寰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不是你自报姓名吗’。”
杨梦寰恍然大悟,暗道:此女心思缜密,颖慧绝伦,只因久居深山大泽之中。很少和生人接触,故而望去一片天真娇稚,如能在江湖上历练一段时日,必是一位机智百出的人物。常听恩师谈起,一个人初涉江湖之时最是重要。如所遇非人,被诱入歧途,待陷身泥淖,再想自拔,极是不易。此女天性虽然善良,只是对世事毫无所知,再加上她娘死前遗训偏激,使她对天下男人都充满敌意,万一再遇上坏人,诱她失足,后果不止可悲,而且可怕。想至此处,脑际间陡然浮现出陶玉和童淑贞的影子,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那少女看梦寰沉思良久不发一言,忍不住又道:“我们一直在百花谷中长大,从没有出过一次门,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求你带我们到括苍山白云峡去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
杨梦寰晤了一声,抬头望见那少女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满脸期待之情。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摇摇头笑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待办,只怕不能陪你们了。”
那少女微微现出失望的神色,道:“你有事要办,那自然不能陪我们去了……”
她似乎言未尽意,但却倏地住口,缓缓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滔滔的江流。
这少女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气质,既不是朱若兰的高贵威仪,亦不是沈霞琳的楚楚可怜。朱若兰美艳。冷漠,如一株在冰雪中盛放的梅花,沈霞琳娇稚无邪,如一株摇颤在风下雨中的海棠,这一少女若一株盛开辽阔湖波中的白莲,清雅中蕴着一种柔媚,随波荡漾,若隐若现,是那样不可捉摸。
她转过头去,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就没有再回头望过杨梦寰一次,这就使杨梦寰大感尴尬,他呆了一阵,悄然退出舱门。
第二十二回 爱恨之间
杨梦寰回到后舱,闭上眼睛静静地坐下,但心情却无法平静。他担心那位初涉江湖的少女会被人诱入歧途;更担心那一部千古奇书《归元秘笈》落入绿林盗匪手中,那后果实在可怕!说不定会造成一场武林浩劫。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后悔为什么不答应和他们一起到括苍山去!借机一尽人力,也许能使少女不致被江湖宵小诱入歧路,最低限度也可劝她好好保管《归元秘笈》,不使落入黑道人物手中。但转念又想到师父的安危,一时间难定主意,不禁心乱如麻。
顺水行舟,船快如箭,夭到申未时光,已到了嘉定码头。
杨梦寰招呼船家停下,跳上一只舢板,回头拱手道谢。但闻舟中铮铮两声弦响,双桅帆船立时又顺流奔去。
他呆呆地站在舢板上,望着急驰而去的帆船,希望能再看那身披蓝纱的少女一面,但他失望了。不但那位少女未再露面,就是四个白衣小婢,也没有一个出舱。
舢板靠岸,杨梦寰乘舟登陆。回忆日来所遇,恍如经历了一场梦境。那少女似一颗闪烁在云雾中的星星,光辉耀目,却又是若有若无。
他无法记得那少女的形貌,但却感到她无一处不美到极点。他呆立江畔不知道过了有多长时间,心中泛荡起一种从所未有过的感觉,这感觉使他惶惑不安……
突然间,一声佛号从他身后传来,惊醒了如醉如痴的梦寰。抬头望去,只见渔火点点,夜幕已垂,惟然一阵自责:杨梦寰啊,杨婪寰!琳师妹对你深情如海,你岂能别有所念……
他一清醒,立时又想起师父的安危,转身见数丈外夜色中站着个身躯修伟的和尚,身披袈裟,手托铜钵,缓步向他走来。
那和尚落地脚步异常沉重,但举步却又轻逸飘忽。一望之下就知有精深的功力。他快走近梦寰身侧时,高大的身躯突然向前一倾,步履踉跄直对梦寰撞去。
杨梦寰急忙侧身向右一闪避开,哪知和尚一声大笑,手中铜钵一抡,呼的一声,竟向梦寰投去。
那铜钵足足有一个五升斗大小,卷着一阵劲风而来,声势甚是惊人。
杨梦寰心中已明白和尚是有意寻衅而来,人家既然找上了头,纵是想让也逃避不了。于是功行右臂,力贯双掌,硬接飞来铜钵。
哪知和尚随手投来一钵;力道竟是大得出奇,杨梦寰接住铜钵,人却被震退了数步。
那和尚见梦寰能把这百斤以上的铜钵接住,亦不禁微微一怔。正待欺身夺钵,忽听梦寰大声喝道:“大师父,接住你的钵子。”势随声发,双臂一振,铜钵反向那和尚飞去。
这一掷,尽了他生平之力。铜钵出手,突觉胸腰交接处一阵急痛,眼睛一花,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原来他在船上受的内伤尚未全好,这一用力过度,伤势突然加重。
那和尚双手一伸把铜钵接到手中,看梦寰被震得喷出鲜血,知他已受内伤,哈哈一笑道:“小施主好大火气,这百斤以上的铜钵,是好接的吗?”
杨梦寰人虽和蔼,但骨子里异常高做,听那和尚一激,不禁心头火起,顾不得内伤严重,一提丹田真气,冷笑一声,道:“在下和大师你素不相识,自是毫无恩怨可言,出家人讲求与人方便,你却无事生非,仗着几斤蛮力欺人……”
那和尚不待梦寰说完,仰脸一阵大笑道:“这不过略施薄技,如果你不能迷途知返,只怕连命也难保得!”说罢提着铜钵歪歪斜斜踉跄而去。
杨梦寰被他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愕然一愣。细看那和尚的身法,表面上似是吃醉酒一般,东倒西晃站立不稳,实则出脚移步都有一定部位,分明是种极高工夫,只是自己认不出是什么身法罢了。待他想喝问时,和尚已隐没于夜色之中。这当儿,他忽觉胸腹交接处一阵绞疼,不禁伸手捧腹蹲在地上。
突然,他手指触到怀中两粒丹丸,随手取出一粒服下。
丹丸人口,顿觉一股清香直达丹田,伤疼立刻减去不少。片刻之后,伤疼全止,他想不到那身披蓝纱的少女所给丹丸竟有如此神效,顺手又摸出另一粒丹丸,正想服下,心中倏地一动,暗道:这丹丸如此灵效,留在日后也许还有大用。
他找了一处僻静所在,盘膝坐下,依那舟上少女口授疗伤之法调息一阵,然后找了一处饭馆,饱餐一顿,又购些干粮带上,趁夜色向峨嵋山赶去。
他心中挂虑着师父的安危,施展出轻功向前狂奔。天色约莫初更时分,已到了入山的报国寺。
他略一休息,又继续向前赶路。到三更左右,他已经走了百里以上的山路。抬头看去,夜色中隐隐屹立着一座高峰。
他停下身子,辨认四周景物,知道当前这座高峰就是万佛顶了,峰后那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就是峨嵋派主院万佛寺。放眼望去,万佛寺一片沉寂,重重殿院,星光下隐隐可见。
他正要举步下峰,脑际突然闪起一个念头,忖道:师父是否到了这里还难断言,我如暗入寺中窥探又有违武林规矩。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叩门拜山,当面访问师父下落,料想以峨嵋派在武林中的声誉地位,当不致隐瞒不言。
他打定主意,也不再隐蔽身形,正想举步下峰,突闻不远处暗影中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好大胆的娃儿,你真的不要命了?”
人随声现,但闻一阵飒飒风声起,面前陡然现出来一个身躯高大的僧人,身披袈裟,手托铜钵,正是在泯江岸畔遇上的那个大和尚。
杨梦寰此刻已知大和尚是峨嵋中人物,适才江边寻衅旨在示警,当下一躬身长揖笑道:“晚辈是昆仑派门下……”
那和尚哼了一声道:“我早知道你是昆仑派门下了。”
杨梦寰淡淡一笑,又道:“老前辈可是峨嵋派吗?”
那和尚看梦寰明知非自己敌手,但仍十分沉着,毫无一点惊恐之色,心中暗暗佩服他的胆气,两臂一振铜钵突然向空中投去,直飞高了三四丈,才力尽下落。
这铜钵重达百斤以上,下落之势迅猛无伦,但那和尚却浑如无事一般,冷冷答道:“不错,我在泯江岸畔已略施薄技……”
话至此处,两臂一伸,轻轻松松把急落下的铜钵接住,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