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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小淑……张滦心知贾家的丫鬟并没有几个识字的。想来是后来招进来的良家女。
可惜,就算是迎春的应对十分及时、得当。熙凤的“忍气吞声”,却让张滦明白,事情并非了结。
否则,向礼荆乃至于向礼菡这两人,绝不会亲自出现在这里!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人利用。
果然,那小淑才进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芳园中便是一阵喧闹。隐约听见有人的呼喊传来——
“出人命了!”
“出人命了!”
就和迎春挺身而出的那番话一般,这句被人不断重复的话汇聚在一起,也像是有了奇异的力量,让外面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有些变颜变色。
如向礼荆和向礼菡两人,也再次出现了惊诧之色。
但有了一点预料的张滦在后面冷眼旁观,却是不敢肯定——哪怕是对向礼菡,他也一样不敢肯定,他的诧异是否真实。
不过……
张滦策马上前,到了芳园之后,这才第一次开口,“这芳园之中,怎么也会有人命案?”
然而,面对这样的质问——哪怕张滦的语气算是温和——之前还言辞无碍的迎春却有些支吾难应。
张滦十分干脆的回头道,“岩杉,你进去,让里面的人各安其位,不许胡乱行动。人命关天,里面那么乱糟糟的,莫要坏了线索。”
岩杉立时去了。张滦这时又看见,之前那叫小淑的女子已重新跑了回来,手中并无他物,面露犹疑恐惧之色,正呐呐的,欲言又止。
他心中有一瞬间的犹疑。
——若是他的前生,他断然不会这么做。然而……
张滦也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指了一指,道,“那丫鬟,你若是来报事的。就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一边,张滦又回头看两位宗室子弟,“身为羽林卫,在顺天府未至之前,想来以下官之职,接手此事会比较妥当。两位镇国以为如何?”
向礼荆和向礼菡都有些呆呆的看着他。
这会儿,得说向礼荆的惊诧也是真实的了——撇开“贾迎春居然能把向礼菡挡于门外”这一点之外,芳园发生的其他事情,他事前委实是真有所知的。把张滦拐到这里来,也委实是有试探他反应的心思。
可是,张滦这会儿的干脆,可就委实是他预料之外的了!
他之前设想过的各种状况里,可不包括这一种!
然而,张滦此人,谁都不可能真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羽林卫百户来看待。何况他说的话还是实情……
向礼荆很礼貌的摆摆手,道,“由清源你处置就是。”
向礼菡则是一脸嫌弃的表情,“真是大煞风景!出了死人,就算是有菊花我也不要了!你自便,自便。”
倒是熙凤欲言又止,却被迎春伸手一把扯住了袖子。
那样子似乎是小姑娘受到了惊吓在求助,但两个宗室子弟瞅了一眼,倒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或者只有这一刻,这两个向氏子弟,才能让人看得出,他们确实是有同样的血脉。
而主子们没有吭声,那叫做小淑的少女也就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前面。
张滦这会儿已经翻身下马。
他有点儿奇怪的发现,这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长得比较一般,却给她一种隐约面熟之感。他将这种感觉抛诸脑后,语气放缓的问道,“你姓什么?”
“甄。”因他的态度,少女也不由得放轻松了些。
“说吧,发生了何事?”因抢先出头,再得到了两个宗室的允许,张滦也就不急了。
可是,那叫做甄淑的少女却依然犹疑了一会儿,这才道,“里面有个叫做春灵的姑娘因犯事挨了打,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张滦心中暗叹一声,就又问,“她因何事挨打?”
甄淑这次飞快道,“小女子不知。”
张滦也不为难,反问熙凤和迎春,“贾夫人,贾姑娘,那叫春灵的女子,因何事挨打?另外,这甄淑姑娘说是‘姑娘’,即如此,就要问了,她可是贾家的奴婢?”
迎春心中叫苦不迭。
这一天,她不过是才到芳园一会儿,就先是熙凤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后是两个宗室……那余管事又不见了踪影。现在……
迎春只觉得,有一张大网当头笼罩了下来!不是说凭着自个儿的聪明才智就能化解的。
她思索着破局之法,熙凤却到底忍耐不住了,道,“张将军,那女子确实不是贾家的人。不过,我窥破她与人有私。本来赶出去也就罢了,但却怕与她有私的男子是贾家下仆,带坏贾家门风,这才逼问了几句。这样的女人,就是赶回去,也一样不会为乡邻宗族所容!”
以熙凤之性,她一旦下定了决心,说起话来便是不管有理没理,都能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张滦早知道她的脾性,心中暗暗摇头。
——亏得他对贾家的了解足够,这段时间更是从没放松过对贾家的探查。虽对芳园这边的情形,因太孙派遣人手的缘故忽略了一二,但好歹还是能理出脉络来。
若非如此,这事情一旦闹大,便是现在不牵连到王子腾,只怕以后也会给她自己带来祸端。
前生就是……尤二姐之事她做得轻松快意,那时她可曾想到,自己最终会因为此事而被休弃?
暗叹一声之后,张滦没有回应熙凤的话。且他此时已经听见,芳园内的骚动已然大半平息。他一样知道,岩杉一人就能压住场面的原因。
此时太孙在芳园的人手多半已经不在。贾家虽有不少豪奴,可那些豪奴又最是会踩低捧高……京城中,有几个人会真把他当做一个羽林卫百户看待?
张滦并非没有自知之明。
可他到底也只带了岩杉一人。
张滦转了头,对向礼荆道,“到底不知情形如何。长松,你带的人手不少,如今即我们要进去看看,你就让你的人也护着贾家的夫人与姑娘如何?若是她们被冲撞了,我们也不好向殿下交待。”
向礼荆几乎毫无形象的摸了摸鼻子。
张滦这话说得太明白了,明白得他根本没法推脱,也很难不尽心啊!
大概这就是看戏的代价?
向礼荆微微一笑,也翻身下马,对身后的人道,“你们也听见清源的吩咐了?”一边又走到张滦身边,用亲熟的语气道,“我的人手都借调给你了,要是有什么事,我可就只能指望清源你了。”
话未说完,便听见后面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
不用说,那是向礼菡。
向礼菡又不傻,他难道不知道?张滦这是摆明了,怕贾家的那两个主子被他的人手冲撞!
不过,也正因为张滦和向礼荆这么一说,向礼菡难道是个怕事的?他也当仁不让的跳下马,道,“我们也进去看看,都到这儿了,难道还能错过了这场大戏?”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诱出破绽()
因张滦已经有明确的安排,更重要的是,确实出了人命大事。迎春虽然忐忑不安,也再不可能阻止这些不速之客进入芳园了。
看着跟到司棋等丫鬟身后的几个“护卫”,迎春在心底苦笑——这是保护还是监视?
可事已至此,迎春也只能勉力镇定,一边伸出手去,继续拉住了熙凤的袖子。虽熙凤一脸镇定、自信,乃至于骄傲,迎春却能凭着这些年的接触肯定,熙凤的心中,也必然十分的忐忑不安。
“贾姑娘不用担心,这事儿想来与你又没什么关系。你一个姑娘家,便是丫鬟与人有私了,只怕也是看不出来的。”
迎春正苦恼间,一个略有些轻佻的声音却是传来安慰之言。
而会这么轻佻的,在场的人中自然只有向礼菡。迎春只能当做没听见,还是向礼荆从前面回过头来斥了一声,“常乐!”
向礼菡撇撇嘴,不再说话。
进入园中,迎春很快就发现,除了那些原本应该在却没在今天出现的,芳园里剩下的“员工”已经都出来了,站在预留巡视的道路两边,一个个躬身侍立,噤若寒蝉。
迎春心里暗暗无奈。
这张滦张清源也不过是个少年。之前太子遇刺,说是他一人独杀了三四个蒙古刺客,不管怎么听都是夸大之言。世人却似乎竟都信了,一个个都当他是战神转世……
还不曾感慨完,一个穿着浅红色衣衫的女子忽地从一个岔道一路跑来,跑到张滦身前,便“噗通”一声跪下了,磕头不止,泣道,“请大人为民女的姐姐做主!”
张滦倒是一愣,问,“你是何人?”
那女子哭道。“小女子吴秋佩,小女子的姐姐死得好惨!”
一边说,这女子一边抬起头来,露出了纤柔秀丽的五官。她不过十四五岁,但风姿已足。未施脂粉,额头扣得通红,眼睛也是红的。正有一滴滴的眼泪落下,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张滦面色不动。道,“原来是苦主。倒是可以先听你说说——你说吧。”
迎春心里一跳——哪里有不看现场,就先听一面之词的?莫非,这张滦也是个好色之人?这个吴秋佩,本当她是个老实的,但看现在这模样……
可她也不及阻止了。
吴秋佩早已经边哭边说,“民女的姐姐叫做春灵,原也是书香人家出生,识得几个字。听说芳园要招识文断字的女子,心想着贴补家用。便都来了。谁知前几个月,贾家的琏二爷也领了人到旁边的庄子里做事,时不时也来芳园散心。一来二去的,便看中了姐姐,说要纳她做二房。姐姐原本不愿。可琏二爷告诉姐姐说,若不从他,一家人都别想得了好……姐姐害怕,只得应了。琏二爷又说要等些时候才能纳她进门,让她先在芳园里等着。本来过了这两个月不见消息,姐姐还当事情已经完了,谁知今日里琏二奶奶过来,不由分说就抓了我姐姐一通嘴巴,又命杖责……没打两杖,外面就来了人。民女还当姐姐能逃了一死,谁知琏二奶奶才出去,姐姐身下就流了血,有嬷嬷说这是小月了。姐姐说,即已遭见弃,又丢了腹中骨肉,再活不得了,竟抢过把剪子来自了尽。”
张滦等人都看向熙凤。
熙凤却是一脸惊诧,怒道,“我看她与人有私,已非完璧之身,故此才严加责问,谁知这贱人大胆,怎么竟敢攀扯到二爷身上!”
秋佩哭道,“琏二奶奶何必欺人!姐姐心知对不住你,哪敢往你面前去!是你特意来找我姐姐麻烦,才会一来就找人叫了她去!”
向礼菡在一边看着秋佩那娇柔的面貌,感叹道,“真是可怜,若她姐姐也有这番姿色,倒不怪那琏二动心,奶奶吃醋了。”
看来,他是已经信了。
熙凤的脸色变得很不好,可她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很难改变别人的看法。
她是个不能容人的,这在京城中其实也颇为有名。尤其是贾琏因叆叇之事受了封赏、王子腾又立了功之后,更是如此。
更何况,放在大家族中,主母的这种行为从来都不算什么稀奇事。
倒也很难怨人轻信。
可至少张滦不这么想。因为他至少能肯定几件事——
第一,虽然贾赦会有那种强迫之举,但贾琏不会。贾琏固然风流,但也自恃风流。男女之事上,素来要一个你情我愿。更何况还是贾母严厉告诫了他,他又想要做一番事业的时候?
第二,这个秋佩……
虽曾在袭人身上看走了眼,但也正因为袭人的真面目,让张滦不至于再度轻信,轻率的认为女孩儿都是好的。怀着一份警惕之心,以他的悟性,就不至于被轻易迷惑。
如今,不过和黛玉稍比一比就知道了。
黛玉何等风姿才华?真心悲恸痛哭之时,也留不下什么风度。更留不下那么流畅的叙述能力。
这个呢?
她的耳上带着银丁香,手腕上有银镯隐隐露出。发式精巧,抹了头油,还插着流行样式的珠花,可见是个爱美之人。
可这样的爱美之人,却不施半点脂粉,为何?
哭起来不碍口舌,偏还显得楚楚可怜。
不过这些事也能想得到就是了。
就算真的杖毙了自家的奴婢,若是处理得不好被翻出来,都可能影响到主家。何况还是迫死了一个良家女子?
虽然看出了不对,张滦倒没立刻将这些细节一一说出,只是叹息道,“可怜。只是,即你这么说,我倒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第一,按你之前所说,贾琏已经两个月没传来消息了?”
秋佩忙道,“是。”
张滦皱起眉,“你觉得,既然贾琏都已经弃了你姐姐,又是谁非要和你姐妹两个作对,将消息透给贾琏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