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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感就再次消失了。
楚嘉树是如此,威尔是如此。剧本里的亚当,也是如此。在纽约飞往西雅图的飞机上,他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点,只是,他依旧想得不够透彻。
不过,比起楚嘉树来说,亚当更加的茫然。
因为,高位截瘫是真实的,也是立刻的,楚嘉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丧失了对四肢的控制权,却依旧不知所措,直到自己意识到,就连膀胱的控制权都失去了,那种羞耻感将他吞没,真实感才变得清晰起来。
而对于亚当来说,癌症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慢慢地入侵,他在一点一点地适应着,一点一点地摸索着,那种情绪的萌芽,有一个渐进的过程,漫长而真实。
可是在当下,医生确诊的当下,亚当仅仅只是茫然,还有不知所措。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情,突然就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那种不知所措。
没有那么多震惊,没有那么多痛苦,没有那么多绝望,没有那么多起伏,更没有那么多起承转合。迷茫,仅仅只是迷茫,大脑一片空白的迷茫,除此之外还有些许的慌乱,这就是全部了。
这样的表演,是楚嘉树,也是亚当,却又不应该是楚嘉树,而应该是威尔,也是亚当。现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已经被彻底打乱了,上一世,这一世,威尔的,蓝礼的,回忆的,剧本的,无数故事片段都打乱成一片,他必须理清思绪,寻找到属于亚当的,那刹那间的迷茫和慌乱。
玻璃窗之外,一片宁静,川流不息,蓝礼的视线不由放远,再放远,整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宽,仿佛看不到尽头,无边无际。
他的脑海里却是不由在想着,在宇宙范围里,他是不是就像一颗尘埃一般,微不足道,以至于他的存在都不具备任何意义;在世界的其他角落里,是不是还有人面临着和他相似的困境,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处理的;比起癌症来说,中东地区和非洲地区那些饱受战火折磨的生命,是不是应该更加值得同情……
尤金…斯莱奇。当他的信仰被撕成了粉碎,当他的灵魂遁入了黑暗,当他的生命陷入了寂静,死亡对他来说是不是一种解脱,活着对他来说又是不是一种煎熬?和那些在战场上消逝的脆弱生命相比,他至少还有奋力拼搏的机会,可是,他要如何拼搏呢?
癌症的治愈率到底有多高呢?死亡率又有多少?他到底罹患的是什么癌症?为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那个名字真的好难记,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字母有一长串,是不是就连医生都没有见过?那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视线的焦距开始变得模糊,思想开始天马行空,各式各样的想法蜂拥而入。“叭”的一个响声,穿透玻璃墙刺痛了他的耳朵,在天空翱翔的思绪瞬间收拢了进来,焦点重新聚集,然后他就愣住了,他刚才到底在思考什么来着?
对,癌症。等等,他是什么癌症?癌症和高位瘫痪到底哪个更加可怕?癌症和战争到底哪个更加残酷?癌症是因为基因突变,那这说明了什么,上帝的选择?还是上帝的抛弃?
又一次走神了,蓝礼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香烟,有些发愣:他是不是不应该抽烟?毕竟,癌症了嘛,为了活下去,就应该更加健康才对。等等,还是说,他应该开始抽烟?因为,癌症了啊,反正生命都已经没有多久了,此时不享受、不肆意的话,以后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了?
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难道不应该正在工作吗?工作,对!他总算是想起来了,他正在拍摄电影,他是一名演员。
蓝礼收回了视线,站在原地,却依旧有些迷茫,无数的记忆片段混杂在一起,将手中的香烟放到了上衣口袋里,然后蓝礼就朝着办公室的方向重新迈开了脚步——
为了拍摄医院的戏份,剧组没有在摄影棚里搭建一个片场,而是在医院里租赁了一件办公室,作为拍摄。他们租赁的是专门用来办公的楼层,尽可能避免打扰医院的日常工作,也不会制造任何的骚乱。
“我无法理解,我觉得他就是一个疯子,自以为是的疯子。”
“我看不出来他的行事作风,到底是什么目的,完全找不到任何线索。”
“所以他就是一个疯子。”
“我觉得,他可能压力比较大吧,毕竟大家都说他的演技出众,不由自主地就想要精益求精。”
“我怎么觉得是骄傲自大,刚才那场戏已经表现十分出色了,我不认为任何人还可以奉献更加精彩的演出。他就是故意做出这番姿态,好像自己是什么真正的演技大师一样。”
……
息息索索的议论声在交头接耳,在有限的空间里,即使不能完全听清楚,却也差不多了。可是,无论是塞斯,还是乔纳森,都没有阻止这些议论,刚才重新观看了两遍回放,两个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完全猜不透蓝礼的套路。
可是塞斯也有些无可奈何,“没有了詹姆斯,蓝礼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他现在没有落荒而逃,我们已经要赶到庆幸了,还能怎么办?”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虽然他对蓝礼刚才的自作主张也有些不满,但这一次他们终究是弱势的一方,也不能太过强求。
蓝礼的崛起速度太快了,根基不稳,即使先后有“活埋”和“爱疯了”两部作品打底,但依旧难以服众。归根结底,他还是被归属到新人行列之中。在“抗癌的我”剧组里,蓝礼就是资历最浅、作品最少、年龄最轻的演员,一个轻举妄动都可能引来质疑,更何况是刚才那样的惊世骇俗呢?
“咿呀”,办公室的大门推开了,低低的议论声瞬间消失,整个屋子里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齐刷刷地朝着门口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重新露面的蓝礼。
塞斯立刻变换了笑容,惊喜而热情地说道,“蓝礼,你回来了?这还没有半个小时呢。”
蓝礼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四面八方蜂拥过来的视线,径直走了上前,朝着塞斯礼貌地点点头,“我准备好了,可以再次开拍了。”
419 旁观看戏()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奇妙。
大家都在悄悄地交换着视线,那种“刚刚背后讨论八卦之后,当事人一无所知,在场人心知肚明”的默契,在空气里缓缓地流动着,让人嘴角上扬,却又不断以视线余光瞥向蓝礼,随即再次用眼神暗暗交流着。
眉眼之间的心照不宣和幸灾乐祸,暗潮涌动。
最近几个月,关于蓝礼的传闻沸沸扬扬、不绝于耳,但传闻终究是传闻,只有自己真正亲眼见到了、亲自经历了,人们才愿意相信。今天,蓝礼摆出了一副难以亲近、自命清高、目中无人的姿态,让人不由抱起了看好戏的心态:就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仅仅是好莱坞,即使是在现实生活里,人们也乐于看好戏。成功了,自然是万事皆休;可一旦失败了,每个人都会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蓝礼聚集而去,即使是安娜和布莱丝这些演员也不例外,视线里难免就带上了一些挑剔、审视和刁难。隐晦,却尖锐。
塞斯可以感受到那些眼神,不过他并没有制止大家,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口,心情也不由有些浮躁,原本因为蓝礼的加盟而欣喜不已,刚才的表演也证实了这一点,但现在蓝礼表现出来的合作姿态却让他有些难做,这才仅仅只是剧组开机第三天而已,之后应该怎么办?
内心深处,塞斯也有些袖手旁观的作态。
其他人都在旁观,但乔纳森却不行。
身为导演,乔纳森还没有来得及和蓝礼沟通呢,刚才那场戏到底为什么不行?不行在哪里?拍摄方式是否需要改变?表演节奏和拍摄机位是否合适?调整之后有什么变化?对手戏演员又应该如何安排?
这些细节问题乔纳森都必须一一确认才行,他的目光跟随着蓝礼移动了过去,落在了他的侧影上。
那紧绷的背部稍稍放松了一些,正在转头活动着肩颈的肩膀,同时还做着一些奇怪的舒展动作,视线落在了眼前桌面的剧本之上,一字一顿地阅读着,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沉浸在表演的准备工作。
调整了一下呼吸,乔纳森走了上前,礼貌地说道,“蓝礼,抱歉,打断你一下。”
蓝礼暂时停下了动作,转过头来,乔纳森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恢复了平静,波澜不惊地犹如一汪清澈透亮的湖泊,冰雪渐渐融化的微光在湖边缓缓流淌着。这与刚才的狂暴、压抑、愤怒着实相去甚远,看起来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乔纳森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失态,“刚才的表演到底有什么问题?拍摄方式需要作出一些调整吗?还是表演方面?”
蓝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整个表演都有些问题。”这句话让乔纳森明显愣了愣,“这样吧,重新拍摄一次,你看看效果如何,我们再来慢慢讨论,你觉得如何?”
蓝礼可以把整个角色细细地剖析一遍,向乔纳森解释清楚。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乔纳森也不是那种对表演精益求精的风格,双方的沟通势必没有那么简单。所以,与其在这里花费唇舌,不如直截了当地展示一边,有了对比之后,一切就变得清晰起来了。
不同导演有不同的风格,有的导演喜欢把控制前牢牢掌控在手中,有的导演却喜欢给予演员更多的自由和空间。
看着掌握主动进行安排的蓝礼,乔纳森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虽然他还是有不少疑惑,但终究没有提出来,点点头表示了肯定,“那么就再来一遍吧!”
转过身,乔纳森就看到了大家那期待的眼神——这可不是欣喜的期待,而是隐隐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期待。乔纳森突然就觉得,蓝礼有些可怜,他回过头,视线落在了蓝礼肩膀上,发现蓝礼根本不为所动,再次开始阅读器了剧本,这让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迈开了脚步。
乔纳森把安德鲁叫到了一边,低声交代了一番,然后就拍了拍手,提醒在场的工作人员,准备重新投入拍摄。
安德鲁其实有些懵逼,因为他刚才始终都在房间里,大家的议论,他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再次开始拍摄,他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都难免有些僵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蓝礼。
在蓝礼的对面坐了下来,安德鲁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认真打量这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站在演员的立场上,刚才的表演着实是一次无比特殊的经历,他的表演节奏完完全全被卷入蓝礼的气场之中,那种震惊和绝望的心碎,让他根本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神。
其实,回看之后,安德鲁意识到自己的表演并不到位,因为他避开眼神的动作太明显了,而且十分生涩,这与医生的设定并不相符合。获得了重来的机会,安德鲁自然再开心不过了。但,他也不由开始好奇,蓝礼为什么会将刚才的表演称为“糟糕”呢?
安德鲁张了张嘴,有些犹豫,想要询问蓝礼,自己刚才的演出是否有问题,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踌躇之间,耳边就传来了场记的声音,拍摄工作即将开始了,视线里蓝礼也开始收拾起剧本了,安德鲁只能暂时把思绪收回来,挺直了腰板,做好表演的准备。
蓝礼调整好了坐姿,让所有情绪都沉淀下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波澜不惊的状态,然后嘴角轻轻地、轻轻地上扬起来。
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他专程到医院来询问之前的检查结果,他仅仅只是有些腰部酸痛,然后失眠的症状,也许可以让医生开一些处方药,帮助睡眠。但随即就想到了凯尔,他知道,如果拿到了处方,凯尔肯定开心坏了,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到处方药了。
他很放松,他甚至还想着检查完之后,下午是不是应该都公园去放松放松,又或者是去瑞秋——他的女朋友——的公司,给她一个惊喜。
手里的这个宣传手册真有趣,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医学的病症居然有如此多看不懂的词汇,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学习过英文一般,而他还是一个依靠文字维生的人。从这个角度来说,医学院的学生是不是比文学系的更加厉害?这是一个大胆的假设。
“开拍!”乔纳森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
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手中的宣传手册上,然后医生进来了,他礼貌地站起来打了招呼,可是医生却没有回应的打算,视线一直在看着他的检查报告,然后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拿出了录音机,开始说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词汇。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