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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纶哈哈大笑起来:“我娘总说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斯斯文文,刻苦努力读书,不要乱五乱六的就好了,看吧,你其实也和我差不多。”
陆缄道:“我也是从小孩子长大来的。”
陆纶一怔,随即使劲捶了他的背一拳:“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他力气不小,一拳砸得空声响,陆缄被打得生疼,吸了口凉气忍住了:“你要我的命啊?你哪怕是花三分之一的精力来读书呢,又怎会天天被人追着耳提面命?我也有自己的爱好,怎么就不见谁来迫着我,不许我弄呢?还常有人劝我出去玩玩散散心。”
“我和你不同。”陆纶沉默片刻,认真道:“二哥,我实话同你说,我是真读不进去。你兴许不信,我看到书就头疼,跟祖父在集贤阁读书,犹如把我放在火上烤。”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生不如死啊菲啊帆啊伦啊谭啊……”
长安愁眉苦脸地捂住耳朵:“二爷,您院子里的鸟雀多么?”
陆缄不明所以,笑道:“多啊,今日傍晚我出门去之时,一大群叽叽喳喳的都争着在树上落脚呢。”
长安道:“我们这院子里是不会有鸟雀的,小人已是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陆缄奇道:“为何?”
长安笑着瞟了陆纶一眼,道:“什么鸟雀的胆子能比身子大啊,竟敢往我们这里跑?不被打死也得给吓死。”
陆缄忍不住笑起来,陆纶一巴掌搧在长安的背上:“臭小子,胆子又见长了啊。还不去拿点好吃的来招待二爷?”又挤眉弄眼:“二哥,你敢不敢喝酒的?我藏了一坛子好酒。”
陆缄想了想,道:“喝吧。”
二人刚在桌边坐下,酒尚未温好,就听院门轻响,陆缮的乳娘进来道:“太太过来了。”
陆缮少不得手忙脚乱一番,一边给长安使眼色,命长安藏酒,一边拉了陆缄跟他出去见宋氏。
宋氏穿着家常的半旧袍子,只带了贴身的嬷嬷,板着脸呵斥道:“孽障,你不好生温习功课,鬼喊鬼做叫什么?”才刚说完,就看到了陆缄,忙换了张笑脸道:“二郎,怎地有空过来?不温习书么?”
陆缄正要开口,陆纶抢在他前头道:“二哥是来劝我读书的。”
宋氏默了片刻,温柔地笑了:“二郎,要多烦劳你替我管管这孽障了。听说阿容不舒服,请了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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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劝诫
陆缄不欲多谈:“只是一点小病,二婶娘不必挂心。”
宋氏叹道:“那就好。如今冬春交替,一不小心就风邪入体,生起病来。我刚去看过你三婶娘,她也是病了,才吃了那么大一碗药呢,可怜的,我平日里总觉着吵,可看到她和你三叔父两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屋里呆着,还是觉着吵闹一点的好。”
见陆缄垂眸不语,便又笑了:“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觉着,二郎你若是方便,还该劝劝老太爷,儿是娘的心头肉,六郎要管,但也该让他见见娘亲。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感同身受,你三婶娘……唉……”
陆纶连忙打岔:“娘,六弟好着呢。”
宋氏审视了一下陆缄的神色,也就不再提:“我正想去看看二侄儿媳妇,不知此时可方便?”
陆缄淡淡地道:“不敢烦劳二婶娘,她不过是小病,养养就好了,若是惊扰了长辈们,她心里就要不安了。”
宋氏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去了。夫妻么,就该多点体谅才是,可不能为了一小点事情就生分,二郎你可要好好待阿容,我闲时也会多开导她的。”又突然想起来似的,“对了,听说老太太被惊动了,若是方便,还该去和老太太说一声,省得她老人家担忧。”
陆缄垂着眼道:“婶娘说得是。”
宋氏温柔地叮嘱陆纶:“五郎你好生招待你二哥,不许顽皮,我先去了。”
待宋氏走远,陆纶扶住陆缄的肩头,要推着他往里:“走走走,继续,继续。”见陆缄神色不好,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女人一旦搅在一起,就成了一团乱麻,麻烦!看看,二哥如今也被搅得心烦意乱,拖累得书都看不进去,长此以往,英雄也没了气概。我若是你,甩手就走了,她们爱干嘛就干嘛。”
陆缄看着他年轻稚嫩的脸,不由苦笑:“我若是你,自也无需如此。”
陆纶想了想,低头一笑:“那你打算如何?不如去诸先生那里吧,回来就好了。”
“躲不掉的。”陆缄将他的手拿下来:“我先回去了,谢谢五弟的热情款待。”
陆纶道:“你不喝酒啦?”
陆缄一笑:“改日罢。”
林谨容把药方递给荔枝:“拿去给长寿,让他抓两服回来。多拿点赏钱给他。”
荔枝应了,小声道:“奶奶,这药方?”
林谨容笑道:“就是些消食药,但还是得吃。”虽则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该掩盖的还是得掩盖,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忽听樱桃在外间笑道:“姑娘安好。”接着就听陆云温温柔柔地道:“你们奶奶呢?可好些了?”
荔枝便将药方塞进袖子里,扶林谨容躺下。林谨容半躺在榻上,望着陆云轻轻一笑:“阿云怎么有空过来?”
陆云含笑道:“听说嫂嫂病了,特意过来瞧你。可好些了?”一双美目在林谨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听说大夫已经来过了,可说了是什么病?”
林谨容坦然道:“没说,就开了一张方子,我也不是很看得懂。”
陆云明显不信:“也没问?”
林谨容道:“没问,你二哥说是家里惯常请的,放心。当是小病,过两天就好了,又害你跑这一趟。”
陆云笑笑:“不是担心嫂嫂么?听说你没吃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做。”
林谨容垂了眼,淡然一笑:“多谢妹妹关心,我吃过了,你哥哥让长寿去五丈楼给我买了素粥和素面。”
“哥哥话虽然少,总是最细心的。小时候,每次他出门,总记得给我带我喜欢的小玩意和吃食回来,就没有一次不中我的意。不是亲兄,胜似亲兄。”陆云先始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转过头来就神秘兮兮地问林谨容:“听说今日下午惠嬷嬷来过,她来做什么的?”
林谨容笑道:“来和我说三太太对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那就好。”陆云沉默片刻,轻声道:“嫂嫂,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也许你听了会不舒服,但我全无半点私心,只是希望大家都好。”
林谨容捧定了茶杯:“阿云无需如此客气。”
陆云注视着她,语气很诚恳:“母亲的性情暴躁,嫂嫂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请求你以后不要再惹她生气了,多让让她,我都记在心上,她也会记得你的好。别让旁人看笑话。”
林谨容微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好好儿的,但有时候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猜,我这方面大概还是有点像姑母的。”
听她说像林玉珍,陆云眼里闪过一丝恼色,加重语气道:“一定得控制。嫂嫂也别嫌我多事,我是就事论事,也是为了你好。你是不知道吧,此时外间已经有人在传,做人子女和儿媳的,就该顺从长辈公婆,怎能因为长辈一句无心的话,就不依不饶呢?”略顿了顿,苦口婆心地道:“嫂嫂,我是为你着急啊。”
林谨容点点头:“阿云辛苦了。”并不问是谁说她的闲话。
陆云也不说是谁说的,亲切地拉起林谨容的手,带了几分忐忑和娇憨道:“嫂嫂别嫌我多事,我都是心里急的。我不太会说话,但心是好的,就是希望我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不想让亲者痛,仇者快。如果我让嫂嫂心里不舒服,我给你赔礼?”言罢果然要给林谨容行礼。
林谨容一手扶住她:“不用这样客气。”
陆缄走进门来:“阿云来了?”
陆云堆满笑容起身:“是,我来看看嫂嫂。看到嫂嫂情形不错,我也就放心了,这就告辞走啦。”
林谨容忙假意要下榻:“我送你出去。”
陆云慌忙按住她:“怎么成?怎么成?若是病情加重了,哥哥要心疼死了,岂不是要怨我?”边说边看着陆缄笑,陆缄淡淡一笑:“我送你出去吧。”
兄妹二人肩并肩地出去,不多时,外间传来陆云清脆的笑声,陆缄也久久不见进来。
荔枝低声道:“奶奶,大姑娘的花样真多。”
林谨容微微蹙起眉头,将银签轻轻拨了拨灯芯。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被强拉着纠缠这些事,这会浪费她大量的精力,必须主动出击。
陆缄刚进来,外面又传来沙嬷嬷的声音:“听说二奶奶病了,老太太特意让老奴过来瞧瞧。可请了大夫么?可吃过药了?晚饭用得如何?”才说着,人就已经到了门口。
林谨容赶紧下了榻,扶着樱桃站住了,含着笑道:“不过是点小病,养养就能好的,怎地惊动了老太太,可真是我的不是了。烦劳嬷嬷替我谢老太太,待我全好了,就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沙嬷嬷命身后的丫头放下一包药材,含笑打量了林谨容一番,再三问过病情后,道:“也没什么,病了就该让家里人知道。老太太说啦,奶奶安心养病,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人去说,断然不会委屈了您。”
又是非常隐晦的安慰。但老太太表了这个态,她就可以安心养病了,不必担心谁来说嘴。林谨容谢过,沙嬷嬷也不久留,就此告辞。
待到房里只剩了夫妻二人,陆缄道:“现在你好些了么?”
林谨容正色道:“好多了。吃了药,养个一两天就好了。”
陆缄默了片刻,吩咐豆儿:“取热水来盥洗罢。”
林谨容便问他:“我病着,夜里难免折腾,你要不要去隔壁睡?我已让人给你铺了床铺,炭也是烧好的。”
陆缄头也不抬:“不必。”
林谨容也不多话,安安静静地洗漱,安安静静地躺下。陆缄洗毕,上得床来,靠在床头沉默了半晌,方将灯给灭了。
一夜北风急。
第二日天气干冷,下起了零星的雪花,林谨容窝在屋里养病,陆缄照旧早起读书,晚上归家。涂氏和林玉珍都没来烦人。
第三日早上就变成了鹅毛大雪,林谨容无需去林玉珍那里应卯,正是休闲好时光,便寻了一卷闲书,窝在熏笼旁看书。才刚看了两行字,桂圆就进来道:“奶奶,长寿说,二爷早上穿的鞋子不对,脚冷,要换皮靴呢。”
林谨容便道:“去寻了送过去。”
桂圆低声问过荔枝,寻了皮靴送出去。
没过多少时候,又进来道:“二爷早上出门,衣衫单薄,问奶奶寻那件天青色银鼠出锋的锦袍。”
不待林谨容开口,荔枝便快步进去寻,遍寻不着,只好问林谨容:“奶奶可曾见着?”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她哪里又见过他有什么天青色银鼠出锋的锦袍?少不得起身领了荔枝等人开了箱笼,仔细找了一回,照旧是找不到,只好抱了件石青色的袍子出来,命长寿进来:“不曾见过二爷那件衣服,拿这件去也是一样的。还有什么,一并说了拿过去,省得冻坏了二爷。”
长寿垂着眼道:“奶奶,二爷今日脾气怪着的,他要那件衣服,小的拿这件去,他定然不饶小的。”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那我送过去罢。”
第175章 佛脚
当披了绯红色绣金披风、发髻高绾的林谨容领着丫鬟,提着食盒,抱着衣服匆匆朝听雪阁走去时,引起了路过的仆妇丫鬟们的注意。
这位新奶奶,一直颇具争议。且不说未进门之前的种种是非,就说进门之后的事情。才进门几天呢,就惹了很多事出来,先是一句话就动了三房的宝贝疙瘩六少爷,惹得三太太那样温吞性子的人又哭又骂,还打上她的门去,接着又和自来性情严苛,说一不二的大太太生气闹别扭,然后又生病,请大夫,惊动老太太派人去瞧。就在大家都以为她还要再病几天才会好的时候,她却顶着风雪出来了。
被各式各样的目光打量着,荔枝颇有些不自在,林谨容倒是目不斜视,走得稳稳当当,并不多看谁一眼,有人上前行礼问安,也不过是淡淡一笑,不倨傲,却也绝对不好亲近。
听雪阁,为了方便观景,四面八方都是隔扇窗,任从哪个方向推窗望去,都是美景。一楼通常是用来待客的,二楼才是陆缄读书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