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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走过来,对着林谨容淡淡地行了个礼:“见过二奶奶。”
“快快请起。”林谨容看她这模样,猜着是梅宝清的女儿,便取下面幕笑道:“可有看到喜欢的?”
蕙娘微微一笑,淡淡地瞥了梅宝清一眼,并不言语。
“她是我的长女,我常年不在家,她母亲又去了,身边没有人陪伴,未免养得性子孤僻,趁着今日我有空,便领她出来逛逛。”梅宝清含着笑,温和地对蕙娘道:“你喜欢什么,只管让人拿。”
蕙娘沉默地走到一旁,继续挑选东西。林谨容请梅宝清在一旁坐了,不待开口,姚琢便着人重新换了茶上来。
“请。”林谨容只当在自家一样的招呼梅宝清喝茶。从前,她对此人充满了好奇心,一心只想与他结识,套套近乎,好把自家的生意做大,然则此刻真有机会见了这人,却觉着不再神秘了,剩下的只是客气和小心而已。
梅宝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林谨容一番,笑道:“二奶奶这个铺子生意当真不错,货物品种齐全,又新颖又齐整,大有前途呢。”
林谨容笑道:“哪里,比不得府上的铺子生意兴隆,不过混日子,挣几个脂粉钱罢了。”
梅宝清一笑,低声道:“我本待也开办一个,奈何失了先机,华亭县就要设市舶司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小妇人也听说了。”她不明白梅宝清这是要做什么,她自觉自己的心眼大概只有梅宝清三分之一的,多说多错,不如静观其变的好。
梅宝清沉默片刻,道:“市舶司一旦开办起来,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那也没法子呢。”林谨容想到他惯常做的走私,隐隐有些想法,却不敢轻易搭话,只能跟着他的话题走。
梅宝清欲言又止,终是站起身来告辞,招呼他女儿蕙娘过来与林谨容行礼告别。却见一个长随走过来,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目光不时斜斜瞅蕙娘一眼。蕙娘目不斜视,只盯着脚尖看。
梅宝清淡淡地瞥了蕙娘一眼,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大姑娘喜欢,便都取了就是。”
那长随便不再多说,自往柜台那边同伙计说了几句,几个伙计立时出来,把铺子里凡是看着值钱些的东西尽数搬到了柜台上。梅宝清神色淡淡的,唇边还挂着笑,却是淡得看不出来了。
林谨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梅蕙娘竟然是要把她铺子里的东西搬一小半去么?一大笔钱财还在其次,看其中,华丽的丝绸织物与耀目的簪钗配饰居多,这小姑娘还在孝中,买这些东西回去也不过是放着,那又为何要这样做?
梅慧娘抬起眼来,悄悄瞅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正好对上。这双眼睛,黑白分明,却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哀伤和愤怒,林谨容前前后后一想,就有些明白了,这小姑娘在用这种幼稚的方式与她的父亲作对。于是带了几分怜惜,安抚地朝梅慧娘一笑,道:“真高兴蕙娘这么喜欢我铺子里的东西,姚琢……”
姚琢会意得,立即上前去看过货物,给了个优惠的价,梅慧娘不满地撇了撇嘴,又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梅宝清叹了口气,道:“这顽皮孩子,还不谢过你陆家二婶娘?”
林谨容吃了一小惊,先前还是陆二奶奶,现在就成了婶娘。却也不好当场推掉这个便宜侄女儿,便应了,送她父女出门。
“我现下不曾带这许多钱,稍后使人送过来。”梅宝清苦笑着看伙计把那许许多多的东西全数塞满了他的马车,一揖而去。梅慧娘上了马车,将车窗帘子掀起一只角来,静静地看着林谨容,神情愁苦。
姚琢笑道:“这小姑娘倒有几分意思。在您来之前,非得要最大那颗猫眼石,梅大老爷可也没那么大方,只听着,不发话。待得您到了,才松了口,她却一下子就拿了这许多,上百万钱呢,也只有梅家这样的人家才能斗气都斗得如此豪爽。”
林谨容转身入内:“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姚琢想了想,道:“您进门前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那小姑娘进门的时候,眼角还含着泪的。”
“去,打听一下,他们之前在哪家铺子里逛来着。”林谨容思索片刻,把这事儿给放到一旁,转入正题:“我有几件事要听你的建议,来,咱们边看边说。”
待得她这里和姚琢把要事商定,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来了:“东家,据说梅大老爷午后才出的门,之前只往他家的铺子里去了片刻,就往这边来了。”
林谨容沉默下来,很像是特意来截她的。再想到那哀哀凄凄的小女孩儿,倒好像是特意带了来让她怜悯的。
紧接着,梅家又送了银钱过来,付的全是银子,而非铜钱,林谨容算了算,她优惠给梅家父女的价钱比之她再将铜钱送往银铺换银子需要付的钱差不多持平,也就是说,梅宝清半点没让她吃亏,还让她做了人情。一时就觉着,这人真可怕,猜到她肯定会将铜钱换成银子,索性给她送了银子过来,正是面面俱到。
梅宝清,到底想做什么?单纯示好,真的想和陆缄做朋友,所以把失去了母亲,性格孤僻古怪的长女以这样的方式带到她的面前来?还是另外有打算?他做生意,难道都是这样做的?显然不可能。被一只狼盯上,你却不知道它的意图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林谨容不知道当年陆家当年败家是否与梅宝清有关,更不知道这个变数会导致今生事情向着何种方向发展变化,她只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匆匆忙忙地回家了。
已近傍晚,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陆缄已经归家,抱了毅郎在院子里玩,毅郎在嚎啕大哭,他在低声哄毅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看到表情极尽耐烦,毅郎却是不依的,哭得声嘶力竭。
林谨容被那哭声吓得心都慌了,三两步赶上去接了过来,道:“怎地哭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不舒服?”看向潘氏等人的眼神里就带了责备和严厉。
陆缄有些不好意思,潘氏和豆儿都垂着头不语,林谨容急得汗水都出来,后悔自己不该丢了毅郎出门:“赶紧去请大夫来瞧啊。”
陆缄讪讪道:“不是……”却是陆缄回到家中,毅郎刚醒,躺在摇篮里要人抱,陆缄突发奇想,要毅郎伸手才抱,毅郎晓得什么,只知道自己想要起来,面前这个讨厌的人不理睬他,还刁难他,于是哼了起来。潘氏和豆儿都要上前去抱,陆缄不许,还在那里逗,结果捅了马蜂窝。捅了马蜂窝也就罢了,他硬不给豆儿和潘氏,非得自己哄乖不可。
林谨容知晓了原因,不由无语,专心专意地哄毅郎,毅郎终是哭累了,找到熟悉的怀抱,嗅着熟悉的味道,抽噎着睡过去,睡梦里还不时委屈地瘪瘪嘴,林谨容不由叹气:“这孩子这性子。”平时还好,但真激怒了是个不饶人的性子。
陆缄带了几分讨好的笑:“你去哪里来?你在家就不会这样了。”
林谨容白了他一眼:“这么说来,把孩子弄哭还是我的错了?”
陆缄有些发窘,顾左右而言他:“男孩子不能惯着。”
林谨容讽刺道:“是呢,揠苗助长才对呢。等哪一日,我倒是要问问三婶娘,你是不是两个月就会伸手要人抱的。”
陆缄的脸越发见红,潘氏等人忍着笑,轻手轻脚地把毅郎抱了出去。林谨容接了樱桃递过来的帕子,擦去脸上的细汗,低声道:“我遇到了梅宝清,带着他女儿,把我铺子里的东西买了一小半去,给的不是钱,而是银子,还让他女儿喊我婶娘。他和我说市舶司,我没敢搭他的话。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陆缄撑着下巴想了许久,道:“莫非是,他其实已经插手华亭县那边的生意了?需要咱们替他做什么?”他这个身份,无非就是家里的钱财稍微多一点而已,但也不是什么巨富,好似不该是梅宝清那样的人千方百计一定要交好的对象。倒好像是被利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林谨容道:“我也是这样想,最起码他也是有所打算,我总觉着不踏实。”
陆缄沉默片刻,道:“咱们都小心一点。你给三哥写封信,我去打听一下,也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第354章 两难
梅宝清的行径像一个谜,陆缄没打探出什么来,林谨容也没打探出来,张珊娘如此评价梅宝清:“他么,最是滑不留手的人,他到底有多少钱,大家都无法估量,只是猜他一定非常非常有钱。”
钱多了会咬手。这是真理。梅宝清的铺子里,寻常小混混的确是不敢去找麻烦的,但是总有他招惹不起的大混混,一旦找上他,便是无休止的麻烦。所以梅宝清把唯一的亲妹子送进王府里也好,到处交结,想结交陆缄这样的人也好,都只是为了自保。如果仅仅只限于这种模式的交往,不远不近,对林谨容和陆缄来说,其实没有多大的影响,怕的是他别有所图。
林谨容想了十来天,不见梅宝清有任何后续动作,便只能先放下来。而这个时候,平洲的家信到了。林谨容看完了林玉珍的信,由不得的冷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她来了,她抬眼看了看窗外,太阳高高挂在天际,院墙上反射着白光,热浪一阵一阵地往屋里扑,若是不用冰,哪怕是穿着极薄的纱衣,略微动上一动,也会热得冒汗。
这种天气让她带着两个月多一点的毅郎上路,可想而知路上会发生些什么情况。她倒也罢了,可是毅郎呢?林谨容回头看着躺在摇篮里应着豆儿的逗弄依依呀呀的毅郎,一股怨气油然而生。恨不得陆缄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把这事儿给迅速解决了。
好容易等到申时,算着陆缄即将归家,樱桃进来道:“奶奶,二爷使人回来说,有人邀他吃饭,大抵会回来得很晚,请您不要等他,先行歇息。”
林谨容窝了一口气出不来,只能忍着:“告诉门房,若是二爷回来,不管多晚,都让他往我这里来。”
樱桃应了退下,林谨容又拿起林玉珍的信重新细看了一回,林玉珍到底出身书香门第,是从小学过琴棋书画的人,这封下了功夫的信写得声情并茂,从孝道、思念、可怜、利益等几个大方向来劝说陆缄与她,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林玉珍祭出了陆老太爷这面大旗,陆老太爷的身体不好,随时可能不在世,十分渴望能见毅郎一面。
陆老太爷病重,陆府里的情况十分复杂,林玉珍寡不敌众,日子难过,这些芳竹都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但所有的理由,都比不过最后那个“孝”字。作为小辈,特别是陆缄这样深受陆老太爷大恩的人,满足一个病重的老人小小的心愿是没有错的,也是应该的。这是孝道,必须遵从。
但很多时候,清楚一件事的道理与亲自接受并完成一件事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林谨容很清楚陆老太爷在陆缄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她想知道,陆缄会选择哪一样。她想起了当初的江神庙,一种久违了的情绪如潮水般袭来。
陆缄将近三更时分才归家,才刚进门就被门房拦住:“二爷,奶奶请您回来以后往正院去一趟。”
陆缄看看天色,已经很晚。林谨容很少会让人特别这样交代他,那多半就是有正经事。他压住上涌的酒意,尽量快地赶到正房,果然房里还亮着灯,他才出现在廊下,樱桃等人就已经出声通知房里的林谨容,并送上醒酒汤和热水。
“阿容,什么事?”陆缄觉着林谨容反常的沉默,他已经习惯回到家后,林谨容轻言细语地把一天的琐事慢慢讲给他听,毅郎怎么样,谁又来访了,她又应了谁的邀请去哪里玩了来,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隔壁那家婆媳又在闹矛盾了,做了什么好吃的等等,他不习惯这样的沉默。
林谨容把林玉珍的信递给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陆缄哪怕就是喝得有点多,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接过信的时候,认出是林玉珍的笔迹,不由猛然一惊,酒就醒了一半,只恐是不幸的消息,颤抖着手打开来看,紧皱的眉毛缓缓放平,再烦恼地皱了起来。
林谨容安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陆缄抬起眼来看着林谨容,对上一双别样幽深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含着一种他不懂的情绪,仿佛是带了点冷笑和审视,又仿佛是抱着些希望,他有些为难:“阿容。”
林谨容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
陆缄不喜欢林谨容的这种神情,他想和她商量,寻找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不是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很为难。天气有多热他很清楚,林谨容才不过刚恢复,毅郎太小,一路行去,没有他护着,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