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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太爷沉默许久,轻声道:“等个一两日吧,倘使事情恶化,二郎他们没回来,陆家人也不肯走,你们两个就带上毅郎随我们一起走!先过江再说。”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林谨容反倒不慌了,不等林玉珍开口,就先道:“既如此。还该先使人去备下船候着才是。”她那张船并不大。真还不够林家一大家子坐的。
林老太爷就安排林大老爷:“你去办好这件事。”言罢扫了林谨容和林玉珍一眼:“你们两个现在这样很好。”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朱见福家的赶了上来,道:“吵崩了,有些人要走,有些人不肯走,现在也没弄出个鼻程来。”林玉珍不耐烦地道:“二老爷怎么打算的?”朱见福家的为难之极:“不知道,二老爷一直没表态。三爷倒是说,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若是想逃,便该早作打算,不要磨磨蹭蹭反倒误了最佳时机。”
林谨容就知道,二房要与他们分道扬镰了,倘使她们不走,这老宅便只会剩下三房与她们,外围的族人留下来的也只会是少数。那么,这个宅子还能按她和陆缄之前想象的那样牢固么?
果然将近二更时分,便有人来唤她与林玉珍去陆老太太那里商议这事儿,陆建中毫不隐瞒他的态度:“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左右城里的家业铺子也毁得差不多啦,总留在老宅里给大嫂添麻烦也过意不去,我们决定去太明府寻大郎,明日就启程。”眼看着林玉珍道:“大哥和二郎不在,三弟又病着,老太太自是由我们来照顾,不知大嫂是怎么个打算法?”
林玉珍只觉得心里凉幽幽的,陆建中这个话不但没有邀请他们跟去太明府避难的意思,更是明里暗里都在挤兑大房,她若是有几分骨气,便不该死皮赖脸地说什么好话。当下冷冷地道:“二叔你要去自去,不用管我们,我们自有打算。老太太”她看向一直闭着眼睛转动念珠的陆老太太,声音亲切诚恳了几分:“婆婆,您老若是想留在这里,儿媳自是不会不管您老人家的,若是想与二叔他们一起去太明府走走,也由得您。”
陆老太太停下动作,看向一旁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的涂氏和陆缮,轻声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涂氏捂着脸轻轻啜泣起来。陆缮低声道:“回祖母的话,父亲病得太厉害,烧得神志不清,这种情况赶路是要他老人家的命。若是大伯母不嫌我们,我们暂时不想走,想再等等看看。”
这孩子虽然从前不讨喜,后来也是个沉默寡言的xìng子,可在逃往老宅的路上却是关照她们不少,林玉珍和颜悦sè地道:“好孩子,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大伯母若是要走,也不会丢了你们不管。”
“谢大伯母。”陆缮便朝林玉珍行了一礼,退到涂氏身后。
陆老太太这才看向陆建新,轻声道:“好,我随你走。”
林玉珍和林谨容大为奇怪。她们本以为,陆老太太会留下来与她们一道的,可既然老太太想走,也理解。陆建新也有些小讶异,随即吩咐素心:“替老太太收拾东西,宜早不宜迟,明早我们就走。”言罢假惺惺地看向林玉珍和林谨容等人:“若是不成,来太明府我们也会好生招待你们的。”
林玉珍淡淡地道:“不劳二叔挂心了。我自有去处。”
陆建中笑了一笑,招呼二房的人离开:“都去收拾东西养精神,明早要赶路。”又问林玉珍:“要同大嫂借几辆车。再烦劳二侄儿媳fù让厨房备点干粮。
林玉珍恨得牙痒痒,猛地把头扭开不肯多看陆建中一眼,林谨容忍了忍,轻声道:“好,二叔父放心。”
二房的人依次娄出去,康氏从林谨容身边经过的时候,伸手轻轻抚了她的肩膀一下,低声道:“对不起。”康氏一个小媳fù,能做得什么主。林谨容摇摇头,微微一笑:“平安。”
康氏眼里涌出几点泪huā:“你也是,保重。”等到二房的人都走光了,陆老太太示意林玉珍和林谨容、陆缮坐到她面前去,不紧不慢地从怀里mō出一串珠子来,约莫有二十余粒,粒粒都有大拇指头那么大,圆润晶莹,非同一般。陆老太太将那珠子绞成两半,一半递给林谨容,一半递给陆缮,轻声道:“出来仓促,没带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珠子还是当年老太爷给的聘礼,你们两房人拿着,将来也好有个依仗。”
林玉珍忍不住流泪道:“老太太,我们……”
陆老太太摇摇头:“我明日要出远门,可怜这把老骨头,得歇着了,去吧。”众人只得退下。
沙嬷嬷替陆老太太梳头,越抖着声音道:“老太太,您真要去太明府?不等大老爷了?”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我随老二去,也给老大和老三减轻负担。”!。
第467章 等待
车夫将车轮上好了油,该钉牢的地方也钉牢靠了,仆fù抱了许多干燥松软的被子铺垫在牛车里,又将厨房赶制出来的干粮塞满了车厢的缝隙。再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林谨容扶着双全的肩头折身往里走。转过几道长廊,豆儿牵着毅郎迎面赶上来,毅郎看见她就瘪着嘴委屈地扑到她怀里。
正当午后初晴,天空湛蓝,白云如画,阳光把毅郎的头发照成金黄半透明的颜sè,仿若是春天里柔软的小草一样,长在了林谨容的心里。
林谨容轻轻抚mō着他的发顶,柔声笑道:“怎么了?”
毅郎不说话,只将头紧紧埋在她怀里。
豆儿道:“才醒来就哭着要您。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的,总有些不安,睡着睡着就会惊醒,也比前些日子爱哭。”
具体说来,毅郎出现这种状况是在前两日二房悉数离去,他再看不到力郎和福娘之后。也不知他小小的心里是否也充满了不安?林谨容将他抱起来,低声问他:“毅郎怎么了?是不是没人和你玩?你可以和舅舅家的哥哥姐姐们玩啊。”
豆儿低声道“他并不是很喜欢和几位舅爷家里的孩子们玩。早间有孩子抢他的玩具,他一下子就往人脸上抓过去了,之后再不肯和人家玩。”林家的孩子和毅郎年龄差不多的也有两三个,可到底不是很熟,玩在一起小矛盾不断。
不管日后如何,毅郎都必须学会和各式各样的人交朋友才是,林谨容看着毅郎的眼睛道:“毅郎,他们也是你的兄弟姐妹,和力郎、福娘一样的亲…你要大度点,好好待他们,他们才会好好待你。”
也不知毅郎听懂她的话没有,只管胡乱点头,牢牢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林谨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毅郎太小,不能表达心里的想法,但他肯定能察觉到大人之间这种紧张不安的气氛。她原本想着′多让他和陶氏接触日后才能尽早适应,现在看来还是要多陪着他才是。便吩咐豆儿:“去把毅郎的东西搬回我房里吧,和太太说,还是我来照顾他。”
毅郎这回倒是听懂的,也不说话,就小心翼翼地亲了林谨容的脸颊一口,将脸靠在她xiōng前,一动不动。
林谨容抱着他一直往前走…低声道:“不知你爹爹能不能赶回来?”自二房离开伊始,外头的族人走了大半,包括说不走的老祖公在内,现在剩下的人多是些穷得没法子的,或者是家里有老人病人各种困难的。也有看到他们没走,想再等等看看的。
可清州那边却再没有新消息传过来…他们只知清州那边住在城外的人已有很多举家朝着江边去了。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把大荣骑兵形容得凶神恶煞,恐怖至极,原话是这样说的,“以为他们在东边,绝不会过来,可他们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你家门前,连孕fù和婴儿也不放过……”
林老太爷再坐不住,决意明日一早便要举家离开,依着陶氏的建议去寻陶舜钦一家子。陆建立的高烧总算是退了下去…现在就在等陆缄与陆建新。林谨容从早上醒过来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状态中…那一年她没有等到陆缄,这一次她能不能等到?
毅郎有些沉,林谨容很快就觉得手软,换了个姿势…继续轻声和毅郎说话:“毅郎,将来你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呢?”听不到毅郎的回答,她又说:“倘使娘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勇敢坚强,孝敬家里的长辈,自己能养得活自己,真正可以称作是男子汉大丈夫。”
温暖的日光照在毅郎身上,晒得他全身暖洋洋的,依靠在母亲温暖馨香的怀里,听着她温柔的絮叨,毅郎只觉得舒服之极,眼皮打架,挪了挪小身子,靠在林谨容肩头就睡了过去。
林谨容苦笑一声,选了个日光充沛的地方坐下来,由着他去睡。庭院里除了她与毅郎,双福与朱见福家的以外,再看不到旁人。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玉的青石地面反射着光芒,几株干得快要枯死的菊花匍匐在墙根下,一只随时装满了水预备火灾急用的大缸边沿停了一只飞鸟,正将头一点一点地啄着缸沿,丝毫没有怕人的迹象。
倘使不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个冬日的午后将会何等的惬意舒适?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不会来,她已经尽了力,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样紧张。林谨容轻轻舒了口气,在毅郎的小脑门上亲了一口,全身放松地靠在墙上,以一种最舒服的姿势享受着最后的轻松与舒日影西斜,凉风渐起,豆儿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奶奶?”榫林谨容惊醒过来:“是不是二爷回来了?”
豆儿轻轻摇头:“是太太让您过去商量事情。”
林谨容看了看天sè,又看看空dàngdàng的院门,默然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毅郎递给豆儿。才不过动了动酸软的手臂,毅郎便惊醒过来,在豆儿怦里牛皮糖一样地扭动,朝林谨容伸着手臂哭喊:“娘,要抱,要抱!”
豆儿试图和他讲理:“毅郎不乖,你娘刚抱了你那么久,手都疼了,你不心疼她么?”
毅郎却不和她讲道理,只管扯开嗓子哭,且是真的伤心,眼泪狂飙。林谨容只好将他又接了过去,慢慢朝着林玉珍的院子去,只希望她走着走着,就突然有人从身后喊她,告诉她陆缄回来了。
“二郎他们怎么还不来?按着路程来算,他们中午时候就该到了的,现在天都要黑了,仍然不见影子。”林玉珍烦躁得很。
林谨容轻声道:“兴许是公爹不好移动,路上要走得慢一些。不然,我再使两个去接他们。”
林老太爷道:“不是已然派了两拨人去的么?现在人手紧张,外头又乱,没几个肯心甘情愿跑这一趟的。不要太为难人,再等等罢。”
林玉珍无言以对,只沉默地伸手将毅郎接过去。
林老太爷便同林谨容说话:“我刚才使你二伯父去看过了,车马准备得很妥当。
林谨容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想多说两句话都没有心情。
林老太爷晓得她婆媳挂怀陆缄和陆建新,便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倘使他们来不了,必会使人先回来与你们报信,既没人来报信,便说明已在途中了。多则天黑就一定会有消息的。”
林谨容相信陆缄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不会让她们挂怀,一定会派人来报信告知平安与否,她怕的就是他遇到了不可预测的变故。她想,那一年,她是死了,那陆缄呢?
正在沉思间,就见陆缮满头大汗地赶进来,又气又恨地道:“二嫂,请来的大夫悄悄跑了!还偷了我们一头驴子!”
林谨容沉默半晌,轻声道:“跑了就跑了吧。”人家也有家室也要逃命的,没道理死死拽着人家。
牛车缓慢地移动着,比徒步前行快不了多少,晚风吹过林梢,太阳像一颗血红的蛋黄缓慢却坚定地朝着山峦下方沉了下去,雾霭渐起,群山渐渐笼罩在夜sè朦胧中。
陆缄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看着那口气尽数变成了白雾,由不得诅咒这鬼天气太过于冷了些。陆建新死人一样地躺在车厢里,明明身上动不得,眼神和表情却格外的愤怒,喉咙里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声响。
朱见福趴在一旁低声劝陆建新:“老爷,您一定要tǐng着,再疼也忍忍。很快就到老宅啦。”他晓得陆建新的心思,陆建新还指望着邱老丈能帮着把伤病治好,不要变成废人,可现在不但不能治疗,还得忍受长途颠簸,叫人怎么不愤怒?可实在没法子,大荣蛮子打过来了,逆贼也随时出城sāo扰,邱庄主一家人也要离开,总不能死赖在人家不走。若不忙着赶去和家人汇合一起赶往江边,最后只怕结局更悲惨。
陆建新朝着朱见福的脸愤怒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转动他唯一能动的头恶狠狠地瞪着陆缄。朱见福叹了口气,默默退到一旁。
陆缄递了块帕子给朱见福,并不劝陆建新,只淡淡地对上陆建新的眼神,沉默地和他对视。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陆建新却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