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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顿时静悄悄一片。
好半天,门才开了,陶氏板着脸站在门口,没好气地骂林谨容:“看看你这个样子,半点规矩都没有赶紧进来换衣服”
林谨容见她衣饰整洁,只是脸上带着因愤怒而产生的红晕,还有些气喘,晓得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大碍。便把眼往屋子里一瞄,只见满地狼藉,书,枕头,坐垫,鸡毛掸帚什么的到处都是,林三老爷披散着一件道袍,发髻歪着,立在窗边呼哧呼哧喘粗气,眼睛还往陶氏身上嗖嗖射刀子。
林谨容接过龚妈妈递来的披风裹住自己,垂着眼道:“我刚才进来时,就在院子门边,有两三个人不怕雨的蹲在那里听笑话看笑话,看到我来了才跑掉也不晓得是哪个院子里的?”
陶氏心里恨透了外头躲着看热闹的人,晓得又是妯娌中的谁在背后挑唆的,恨不得把人给撕烂了才解气。便冷笑道:“会有谁?无非就是有人见不得我有个好哥哥,故意来给我添堵呗。偏偏有人发蠢,听了人家的话,巴巴儿地跑来当打手。这回别人倒是痛快了,称心如意了呢。”
林三老爷也回过味来,面上挂不住,怒道:“你没和我说就是你不对我不想当着女儿的面和你吵,你别来招惹我”
凭什么娘家人送东西要和你说啊?干你什么事?陶氏哼了一声,道:“囡囡,你来说,这地究竟是谁给买的,花了我的钱没有?”
林谨容道:“是舅舅送的。舅舅一共买了八十倾地,一半给我,一半给七弟。说是丢着没什么,指不定什么时候成了良田,就赚了。”这事儿瞒不住了就不用再瞒,但她始终没说是她坚持要买,还用了自己的钱,私心里是想把这买盐碱地的功劳全推到陶舜钦身上去。
林三老爷想了半日,突然道:“是不是真会赚?”陶舜钦的头脑灵光,做生意基本不会赔本,就算是林老太爷,虽然口里经常贬责他不务正业,但陶舜钦每次上门却也很给面子。
陶氏翻了个白眼,不理睬他。
林三老爷厚着脸皮道:“要不,我们再买点?”
陶氏往一边让了让:“没钱三老爷拿自己的钱买。”
“你蠢啊?”林三老爷理直气壮地道:“拿我的钱买,日后还不是大家得?你愿意哥嫂来和我们分?就拿你的嫁妆置。”
其实是想给林亦之那个贱种置产吧?陶氏冷笑不语。
林三老爷坐了片刻,见外头的雨小了,起身道:“就这样定了,我明日就去看地。”
陶氏怒气冲到喉咙口,正要发作,就见两个女儿同时朝她使眼色,好歹忍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写在自己的名下,就是自己的资产,将来就算是她把它留给林慎之,谁也没法子。便笑了:“三老爷去买呗,不过我先说在前头,我是没钱的,我的钱要留着给我的三个孩儿备妆奁和置聘财。我要我女儿的妆奁比人家高两三倍,儿子的聘财不被人说轻。”
林三老爷怒了:“爷有钱不要你的”
林谨音忙提醒他:“爹,还是小心一点,舅舅说了,他也不确定,花费不多,有它无它的丢着也没啥。他有钱,咱们不一样……万一那个,您……”
被女儿看不起了,林三老爷恨道:“我就要买爷赔得起”
林谨容便朝林谨音使眼色,意思是别管他,随他去。她觉着,就算是便宜了天底下所有的人,也别留到最后便宜了陆缄。
林谨音沉默不语。虽然她替林谨容隐瞒了很多事,却觉得很矛盾,她不认同林谨容的行为,对钱财表现得太过热衷,太过看重,仿佛疯魔了一般。偏偏一向深得她敬仰信任的陶舜钦似是很认同林谨容的行为,这又让她产生了疑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面对林谨容的这种行为。
林谨容看出她的矛盾和犹豫,径自换了衣服,喝了春芽送上来的姜汤,往她身边坐了,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小声道:“我没想到舅舅会那么大手笔,又不想欠他太多,在表兄妹面前丢脸。事急从权,保证以后再不会做卖首饰这种丢脸的事了。”
林谨音没理睬她,唇角却轻轻弯了起来。
林谨容厚着脸皮撞过去,姐妹二人一同倒在坐榻上,林谨音翻过身来,凶神恶煞地掐着林谨容,低声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林谨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的钱不就等于是舅舅家里的钱?有什么区别?”
林谨音大囧,更加不饶她,两姐妹闹成一团,笑得喘不过气来。陶氏本来满腹怨气和怒火,看到这样子也忍不住消了气,上前一人轻轻打了一巴掌:“去,去,大姑娘了还这样胡天胡地的闹?”
第二天,林三老爷果然气势汹汹地杀去看盐碱地。原本打算买个不低于陶舜钦的八十倾的,事到临头又改成了四十倾,府衙里的人坐地起价,非得要一百文一亩不可,他一气之下,又改成了十倾。堪堪花了一百贯钱,连连骂府衙的人心黑。
陶氏讥笑他:“还以为有多少钱呢。”
林三老爷嚷嚷道:“我家已经有那么多了,何必再买那么多?全天底下这么多盐碱地,难道都能买得完的?我问你,亦之的亲事你看成什么样子了?父亲先前过问了。”
陶氏淡淡地道:“平洲这边提了几家,清州那边也有合适的,我打算去给我大嫂庆生的时候,在清州多留几日,相看一下。等定了以后再禀告公婆。”
夫妻俩多年过招形成的默契,这是都不想吵的表现。林三老爷也就不再过问,装模作样地吩咐:“你好生上点心,休要让人看笑话。”随即摇摇摆摆地出去炫耀陶氏买了多大一片土地,将来成了良田又是如何的好,被人一致嘲笑,气得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统统都是嫉妒,没胆子。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林老太爷的耳朵里。
第86章 跟风
午后,听涛居里一片清凉寂静,林老太爷问束手立在一旁的林大老爷林如敏:“什么事?”
林如敏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盏茶上去,赔笑道:“外面这几日有些传言。三弟和三弟妹在城西买了上百顷的盐碱地,外面人都在笑话他们疯了,钱多了没地方用。这样的大事,早前也没听他们提过半句,拦都拦不得。”
“妇人的妆奁,你管那许多做甚?”林老太爷放下茶盏,淡淡道:“你是想问我,这地买得买不得吧?”
林如敏被他一语戳穿,不由尴尬万分,嗫嚅道:“那地不贵,倘若真能成良田,将来咱们家也能宽裕许多。可真要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不能成,就相当于打了水漂。”
林老太爷慢悠悠地道:“你四十几的人了,不能凡事总来问我。读不好书,是你没那个福气,但总不至于这样一件小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父亲教训得是。”林如敏自来怕他,听到这话就有些汗颜,不敢再问,讪讪地退了出去。
林老太爷看着长子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他是不赞同凡事向利的,在他看来,科举入仕才是正途。可天底下那么多读书人,能走上仕途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如今这世道,婚姻论财,若是没有几分家产,就连儿女的亲事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厚葬成风,平白给人添了多少负担。因而儿子媳妇们的小动作,无伤大雅的他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得去就算了。可是长子不但没能在科举一途上有所建树,就连平日操持家业都这么小气。由不得他不失望。
在窗边埋头写字的林慎之闻声回头,放下手里的笔道:“祖父因何叹气?”
林老太爷睁圆了老眼看着孙子,沉声道:“小老七,你要记住,科举入仕才是正途。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我的心血”
林慎之忙站直了身子,应道:“是”
林如敏灰头土脸的回了朴简居,进门就扯着衣领道:“上茶,打扇,热死老爷我了。”
周氏赶紧捧了茶上去,贤惠地拿了扇子给他搧着,小声道:“怎样?”
林如敏沉着脸道:“老爷子让我自己做主。”
“那怎么办才好?到底买不买?”周氏由不得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地若是不买,怕错过发财的机会;若是拿她的妆奁来买,又怕打了水漂不敢冒险;最好是拿公中的钱来买,赔是大家赔,个人的损失可以降到最低,但是,赚了也是大家赚,赔了却是大房担责,落人口实也不划算,好到老太爷发言,赔了也不怕二房落井下石。谁知老太爷却不表态。
老爷子让他自己做主,却也没说反对不许买。林如敏沉默许久,咬着牙道:“买就拿公中的钱来买”
周氏忙道:“买多少?”
“也买一百倾就拿罗氏送来的几千两银子来花销。”林如敏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晚上你让厨房备几个好菜,弄点好酒,我请老2、老三吃饭。”
这顿饭是要商量买地的事,三房必要力主买地,二房必然不会反对,若是出了差错,大房不但不用担责,还会留下贤名。周氏心领神会地一笑:“好。”
如林如敏所愿,在酒宴上,林三老爷果然力主买地,吹牛几乎吹破了天,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陶舜钦如何精明能干,从来没赔过本,还建议多买一点,大家一起发财。二老爷只是笑,说哥哥弟弟怎么定就怎么好,他没意见。
林如敏最后一锤定音,决定买一百倾地,他把这个消息报给林老太爷知晓,重点挑了林三老爷的几句话来说,林老太爷只笑了一声,淡淡地道:“多大点事情,何至如此。”
林如敏一张脸臊得通红,却又无从辩起。他晓得老太爷是看透了他怕担责,又想赚钱的事实,却也满腹委屈,他自小一心读书,奈何没有那个命,好容易死了心,打理家业又不善经营,老太太偏疼二房,罗氏不安生,随时等着背里戳大房一下,他这个长子委实做得累。
林老太爷见他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心里越烦,挥了挥手:“你怎么办怎么好。记着你是长子,是长兄。”
林如敏得了这话,才放下了心。他原本是打算第二日就去买地的,奈何周迈使了个小厮来说,诸先生过生日,请他帮忙办点礼。书香门第,尊师重道是大事,他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自赶去给诸先生庆生,诸先生很给他面子,留他住了两日。
待到他回来,已过了四天,慢悠悠地看好了地,找衙门里的人商量,才发现盐碱地又涨价了,涨到了160文一亩,而且他看好的地已经有主了,要买就得往更偏远的地方去重新看。一打听,才得知就这几天的功夫,二房以罗氏的名义悄悄买了几十倾,吴家也买了两百倾的地来放着,陆家老太爷也闻风而至,扫了两百多倾,地价就是给他们炒高的,好地也是给他们抢先选走的。
要说平洲的吴、林、陆这三家人,目前最穷的就是林家了,其他两家人有钱,随便扔几千两银子摆着没事儿,林家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去折腾?林如敏气得吐血,先是恨透了林三老爷这个大嘴巴,接着又恨林二老爷夫妇狡猾自私冷血,只顾着自己占便宜,就没想着替家里省点钱,还有比这样更无用,更自私的兄弟么?
气归气,地还要买,陆家和吴家都买上了地,那还会有错么?必然有得赚。又觉着二房、三房都私底下买了放着,他们不买太吃亏,将来分了家,被另外两房给比下去还是小事,关键是儿子儿孙无着落,于是和周氏一商量,咬着牙也扫了几十倾地去放着。
周氏好后悔,越看账簿越后悔,越看越难过,早知道这样,她就该当机立断,趁着其他人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先去买了来放着,地势任她挑自不必说,就是价钱也不可能有林三老爷那个傻子的高,顶齐天80文。现在可好,等于花了双倍的价格买了地势不好的地。周氏揪着胸口,心酸得说不出话来。
林大老爷安慰她:“莫难过,莫难过,不是这样也不会知道这地买得买不得,虽然多花了点钱,但好歹心安……”说到此处,就是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想必给老太爷知晓,又是一桩他不会做事的证据。
林谨容得知这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林谨音笑得眉眼弯弯地道:“我还说大伯母为何近来总是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大伯父为何总是挑二房的毛眼,看着父亲倒理不睬的呢。原来是为的这个。这就叫搬石头砸自己脚。瞻前顾后,丝毫的亏都不肯吃却想占尽便宜,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林谨容不由微微一笑,兴许,这引渚江水来於田的事情会提前也不一定。
早前只有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