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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淡淡地道:“囡囡的妆奁,我早就准备了的,年前备得差不多了,正让龚妈妈盘册子呢,明日再拿过来。草帖子上先写个大概吧,等到写定贴时又细写。”因怕陆家轻慢,特意点了些贵重值钱的出来给林玉珍听,又因连着赚了钱,觉得是林谨容的功劳,手里宽松,比从前预定的又多加了几成。
林玉珍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自不肯服输。是夜归家,和陆老太爷夫妇把经过说了,陆老太爷听说林谨容不闹了,心中便顺服起来,自然答应推迟几年成亲的事情:“也好,让陆缄专心读书,这样考取功名的时候更有把握一些。具体的成亲时间,到时候又再议吧。”又特意将宋氏找去,当着林玉珍的面,逐一安排定礼和聘礼,什么都尽力挑最好的,不许出任何差错,充分显示出对此桩亲事的重视。
林玉珍见宋氏唯唯诺诺,陆绍的妻子吕氏强作笑颜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她平生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没有站住,让二房的长子陆绍成了家中排行最长的,比陆缄都大了好几岁,这会儿孙子都见了,满地的跑,她还什么都不见。可现在看来,二房再抢了先又如何?就算是宋氏婆媳俩把持了家务,陆建中和陆绍两个人管着家中的生意又如何?不过是丫头抱着金元宝,替人白操劳而已。有老太爷护着,待到将来,还不是长房占大头
陆云略微坐了片刻就去寻陆缄,进门就笑:“恭喜哥哥,贺喜哥哥,早说是讹传了,这不,今日三舅母还和母亲商量妆奁聘财的事情,草帖子都快写好了,待到大媒上门,交换草贴,就要下定。”
陆缄倚在灯下,持了一卷书正在默看,听她欢欣鼓舞地说了这一长串,不由得起身站起,轻轻放了书,道:“你见着她了?”
陆云歪着头笑:“见着谁了?”
陆缄垂了眼,翘了翘唇角,既没有表现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来,也没表示要追问,一副说不说全在你的样子。
陆云知道他的脾性,便适可而止:“没见着,四姐姐吃了药睡着了。今日才知,二舅母她们做得太过分了,六表姐和七表姐才一听说就追上门去打骂,二舅母也追去骂,谁受得了?换我我也不依。不过四姐姐到底是懂事大度的,我们家这么有诚意,母亲和我又去看她,外祖母也惩罚了二舅母,她自然不能再闹。晚饭时听说吃了两碗燕窝粥,胃口不错。”见陆缄沉默不语,便亲切地凑过去笑:“你放心啦,三舅母最是护短,不会让她委屈的。真要有什么,哪能如此顺利?只是三舅母舍不得四姐姐,要多留她几年,哥哥得等了。”
陆缄淡淡一笑。
陆云陪他坐了片刻,见他没有想和她就此事闲谈的意思,只得起身辞去。
她才一出门,长寿立刻扑上去:“少爷,这下您放心了吧?就说嘛,您这样的人才,怎会有人嫌弃不要?”
陆缄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有点晚了,早些睡吧。”但愿她真是因为林玉珍处事不当,受了委屈。
次日,林玉珍备了厚礼,认真收拾打扮妥当,去知州府求知州夫人保媒。宋夫人历来与她交好,联姻双方又是当地望族,自然乐意做这月老。特意挑了个好日子,郑重登门保媒,接着官媒上门,将林谨容的草帖子送至陆家。陆老太爷命人占卜,大吉,当下捋着胡子得意地笑,觉得自己眼光真不错。随即又写了陆缄的草帖子请媒人送至林家,林家亦是占卜,又是大吉。
桂嬷嬷欢天喜地进来:“姑娘大喜,两边都是大吉卜吉的说了,可难得遇到这种好卦象老太爷和老太太、老爷和太太都欢喜得很。已请媒人去告知姑太太家,现在只等那边出定贴了”
荔枝闻言,也来安慰恭喜林谨容:“姑娘您瞧,大吉大利呢,不用担心了。日后必然是万事大吉的。”她日日跟着林谨容,猜着林谨容死活不肯嫁,无非就是担忧嫁过去日子不好过而已。现在两边占卜的结果都很好,也是吉兆。
林谨容不由讽刺一笑。大吉,这世间又有多少婚姻不是通过占卜得吉之后才成的?可是真的都大吉了么?陶氏和林三老爷,当年的她和陆缄。特别是她和陆缄,就如同一个世间最冷的笑话。可见很多时候,神灵也是在敷衍了事的。
在她看来,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怎比得她手里的那些钱财相亲相爱,然后繁衍出无数可爱的后代,金灿灿白光闪闪的晃人眼睛更值得让人欢喜,更让人觉得踏实?论起来,最高兴的事情当属陶家和陶氏,以及林家手里的存粮终于以一个好看的价钱卖给了陶舜钦介绍的一位姓梅的大商人,林世全顺顺利利的跟着这位大富商手底下的大管事上了路。
再有就是陆家答应晚几年成亲。当年她十六岁就嫁入了陆家,十七岁就生了宁儿,现在她则希望能够多拖些时日。也许,错过某个点,错过某个时段,她就不用再经历当年那种撕心裂肺,恨不得去死,却又死不掉的伤心痛苦。
久远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林谨容使劲闭了眼,试图不再想起那张粉嫩可爱,让人心疼到骨髓里去的笑脸,那张脸却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刚会笑的宁儿,刚学会喊娘的宁儿,刚学会走路的宁儿,刚学会跑的宁儿,满头满脸鲜血的宁儿……
心脏仿佛被谁握住狠狠捏了一把,疼得林谨容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走,她咬紧牙关,紧紧抓住荔枝的手臂,缓缓滑坐在榻上。那种滋味,她再也不要再尝试一次,她赌不起她受不住
荔枝被林谨容掐得生疼,低头一看,只见林谨容的脸苍白得吓人,眼神涣散,嘴唇青白,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不由唬了一大跳,大声叫道:“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桂嬷嬷正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念叨,说陶氏给林谨容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陆家又许多少聘财,知州夫人如何威风,官媒如何能说会道,突然听见这一声喊,跑过来一瞧顿时吓得手足冰凉。可她到底是经过事的老人,只慌了一瞬就冷静下来,指挥荔枝扶林谨容躺下。
林谨容犟着不肯:“我又没怎么,为何要躺下?”
桂嬷嬷便上前不由分说先灌下一盅热茶水,抚胸抹背,见她脸色缓过来了,才让荔枝赶快去请陶氏:“姑娘怕是撞着什么了,快去请太太过来看”
热水流入腹中,林谨容僵硬的四肢渐渐缓和过来,力气也重新回到了身上,便叫住荔枝:“不要去,我没事儿。”
荔枝自是不听,一定要去,林谨容吸了口气,大声道:“我的话都不听了么?你们眼里可还有我?”
荔枝委屈得红了眼,仍坚持道:“姑娘不舒服,奴婢自要去和太太说,请大夫来瞧,您骂死奴婢奴婢也要去的。”
林谨容叹了口气:“我就是这两日没睡好,没吃好而已。不是什么大碍,不信你们去端点吃来的,我吃下去就好。不必再去让太太担忧伤心,再惹无数闲话出来了。”说着扶了榻沿,缓缓站起身来,展示给她们看,她果然没有事。她死不掉的,她怎能轻易就死了呢?
桂嬷嬷忧虑地探手去摸她的额头,见还正常,便用哄小孩子的声音道:“姑娘想吃什么?”
林谨容道:“有什么吃什么,我就是饿了。”她真的饿了。
樱桃忙捧了一碟子枣箍荷叶饼过来,荔枝手忙脚乱地倒了热茶,林谨容取了一个,就着茶水,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吃下去,吃完一个又吃一个,一连吃了三四个都不住手。
桂嬷嬷和荔枝互相使了个眼色,还是不对劲,得去请陶氏。却见林谨容轻轻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笑道:“真好吃。打水我洗手。”
桂嬷嬷和荔枝又是一阵忙乱,取水递帕子,偷偷打量林谨容的情形,却见她除了比先前沉默一点之外,其他都恢复了正常。二人便都轻轻松了一口气,到底放不下心,虽不去同陶氏说道,却也去寻了林谨音过来。
林谨音过来,把那温柔宽慰体贴的话细细说来:“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好过的,都要说出来,姐姐没有什么本事可以帮你,宽慰你替你出个主意还是可以的。也别怕别人说闲话,病了看大夫乃是理所应当。”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没有事,吃得香睡得香。那时候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觉得头晕。姐姐不必担忧。”有些槛儿必须她自己迈过去,谁也帮不了她。也许花的时日会有点长,但总有跨过去的时候,总不能还被从前的事情给憋死痛死不是?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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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风中起舞,自此开场。
今天工作忙,所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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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离别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林谨音出嫁这一日。这日是个大晴天,不但晴空万里,还暖如春日。
一大早林谨容就起了身,与陶氏一道看林谨音梳妆,也是最后陪陪林谨音的意思。先始还好,母女几人有说有笑,林谨音先叮嘱陶氏要照顾好自个儿,凡事多想开一些,又叮嘱林谨容要照顾好母弟,让林慎之听陶氏和林谨容的话,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见她一哭,陶氏和林慎之也少不得跟着哭,林谨容经历过两遭,又知林谨音去了是过好日子的,并不是很伤心,少不得劝道:“这又不是多远,随时想看就能看到的,姐姐去了是享福,不要哭。”
女儿能嫁去哥哥家里,不用担心婆婆会恶,夫君不成器,对陶氏来说多少是个安慰,可想到女儿做了人家的媳妇,就不再是娘捧在手心里疼的人了,哪有从前那么自在?想见就能见?想疼就能疼?于是又抹着眼泪道:“你不懂得做娘的心情。哪怕就是知道她是去享福的呢,我也舍不得她离开我,所以我要哭。”
林谨容不由笑了:“那您就哭吧。最好眼睛哭肿了,等会儿不好意思见人,再引着姐姐一起哭,哭得大表哥见了都要到处找姐姐的眼睛到底在哪里。”话音未落,就被林谨音扔梳子去砸:“臭丫头”
陶氏也被她给引笑了,啐道:“你这丫头冷心冷肠的。你姐姐要出门,你不哭,还在这里笑我们。”
林谨容小声道:“大喜的事儿,干什么要哭?日后你们一回想起我这句话就得笑,岂不是比哭更好?”
“是,是,姑娘太太们笑口常开。”龚妈妈从外头进来,劝道:“老太太和族里的太太、奶奶们全都过来看三姑娘了,太太快快收了泪。”
陶氏好面子,忍住了,亲手给林谨音净面匀粉,整整衣衫发饰,欣慰之余又忍不住心酸。
只听门口一阵脚步声响起,呼啦啦进来一大群妇人,口里说着吉祥话,又赞林谨音美丽,又恭喜陶氏,吵成一片。林谨容被挤得远远的,眼见是插不进去了,索性专心招呼几个年龄和她相仿,甚至更小一点的族妹。
这些人多数家里的情形不是很好,平日里不怎么出门,束手束脚的很是拘束不自在。林谨容当年不觉得,此刻却清晰地记得自己在落魄时,走到哪里都觉得被人无形中冷落轻视的那种感觉,于是让荔枝拿了糖果糕点,亲切地招待她们。
慢慢儿地大家熟悉了,说话也就随便起来,就有人大胆地扯着林谨容的衣袖问她衣料在哪里买的,胭脂和粉是自己做还是外面买,林谨容一一耐心回答不提,遂就有人热情地邀她去做客。林谨容很少得到这种邀请,心情很好,便都欢喜地应了,众人见她不拿架子,也很欢喜。
正在说笑间,一身新衣的林五牵着林八进来,扯了扯林谨容的袖子,朝她挤眼睛,小声道:“姑母来了。”
林谨容回头,就见林玉珍和陆二太太宋氏、陆云等几个陆家的女眷相携进来,陆云进门就冲着她灿烂一笑。林谨容见躲不开,只好和几个族妹告罪,过去行礼招呼。
林玉珍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林谨容:“病都好啦?”
宋氏在一旁和气地笑:“阿容,自听说你病了后,你姑母一直记挂着你的身子,早前登车时就念叨着不知今日能否见着你,你的身子可好了。”
她这话听着是带些调侃的好听话,在林玉珍听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分明是讽刺林谨容不愿嫁陆缄,气得都病了。可又找不到可驳的,便板着脸不说话。
林谨容将二人的眼神表情悉数看在眼里,淡淡一笑,落落大方地道:“多谢姑母挂怀,侄女儿早就好啦。只因姐姐要出阁,家里事多,所以不能登门拜谢姑母前番探病之情。”这是客气话,她和陆缄正在议亲,怎可能登门拜谢?但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堵了宋氏的口。
林玉珍的心情便好了许多:“一家人,客气那么多作甚?我们去看看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