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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阙，我不欠你的了。”
何景生含含糊糊说出了这几个字，但明显他的舌头已经麻痹了。何阙站在一旁，原以为已经看透世事的他此刻竟不知如何自处。
解药，对，任何一种毒药，一定会有与之对应的解药。他蹲下仔细查看何景生的伤口，想辨认出这究竟是何种毒。可是他却发现，何景生的致命伤，不是毒。这利爪直接抓破了他的心脏，只怕，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何景生用尽力气睁开了眼睛，他直视着何阙，眼神中似乎是恳求，又或者是期待，何阙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在何景生的视线里，他已经看不清何阙的脸了。他似乎看到了很久之前，何阙第一次将柳湘媛介绍给他认识的场景。
他这一辈子，对不起媛儿，对不起何阙，对不起他的两个孩子。他还不知道武馆上下一百三十七个武士之死，如果知道的话，只怕更会难以瞑目。他以为自己是救了何阙，却不知道其实何阙在这里，很大原因也是为了何家的安宁。
何景生挣扎着，伸出手，想去握住何阙的手。
何阙犹豫了一下，他虽然心里已经原谅了他，可是却无论如何，都难以突破面子上那道坎。
终于，何阙慢慢伸出了手。
“照顾莫漓”
还没等何阙触碰到何景生的手，何景生的手就垂了下去。而何阙发现，何景生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化了，那种变化，竟然与当初阿媛的腐化近乎相似。
就在这时，洞口来自不同地方的一干人，也看到了这幅场景。
第83章 尘埃落定（）
何莫虚面无表情立在山洞左侧洞口，后面跟着锅盖和吴奈，二人扶着虚弱的承修。何莫漓立在山洞右侧洞口，旁边站着吴闹。
一直心心念念的妹妹终于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而何莫虚却毫无感觉。他眼睁睁看着何阙怀里的何景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成一堆白骨。
何景生做到了他的承诺，让何莫漓安然无恙，然而他自己却就这样死掉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何莫虚的印象里，父亲永远是那个不苟言笑，争强好胜的人，如今躺在地上再也不能行动，似乎不像是真正的父亲。
何莫漓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只看见那个叫何阙的人，怀里抱着父亲的尸体，或者说，是白骨。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小心拨开何阙怀抱何景生的手，自己将父亲抱了起来。
以前自己小的时候，都是父亲这样抱着自己的。
“我原以为父亲只是找了个地方休息一下，没想到却在这里。我原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没想到，却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何莫漓忍着眼泪，让它保持在眼里打转而不流下来，挺直了背脊，只留给何阙一个背影。
何阙没有加以解释，他知道，如果缺乏信任，再多的解释也是枉然。如果他有修补心脏的办法，如果他有解毒的办法，又怎会让何景生死在他面前。就算他还有怨、还有恨，那他也要让何景生用长久的痛苦岁月来偿还。
何莫虚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像是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承修看在眼里，依然拖着虚弱的身子，拍了拍何莫虚的肩膀。
吴闹的读心术让他直接看清楚了众人的心思，可是现在这种凝固的气氛，他又插不上话。难道要解释每个人思想上的误区吗？
锅盖看着眼前的场景，以及所有人的态度，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真是个棘手的问题。何馆主本应在无心阁，如何会在这里出现？原本何家父女如果留在无心阁，想必也不会有此悲剧。莫漓姑娘显然是误会了师父，何馆主的死一定另有原因。
对，蛮栾，这是蛮栾的山洞啊。那么，他人呢？
正当锅盖想着这一切的联系，何阙却打破了这种谜一样的沉寂――“这是他欠我的。”
说完，何阙一下子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后来呢？师父就这么不见了？”
锅底吵嚷着追问师父的下落。自从那天之后，锅底就再也没见过师父。锅盖一直推说师父会回来的，可是连她自己心里都没底。
锅盖一遍又一遍给锅底讲着那天发生的事情，可是锅底还是不愿意相信师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师父会不会是跑到虚拟空间里了？”
锅盖想了想，答道：“师父在瞬间消失的时候，确实是在虚拟空间里。因为虚拟空间里的距离可以对应到实际空间，也就是说，师父的瞬间消失和瞬间重现，只不过是进入虚拟空间之后，跑到推算好的距离处再出来。”
锅底摇摇头：“听不懂，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师父现在在哪？”
锅盖一摊手，道：“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告诉你了。”
“那师父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该不会真是师父下手干掉了何馆主吧？”锅底皱皱眉头，怎么想都觉得那不是师父做得出来的事情。
锅盖一拍锅底的脑袋，道：“亏你还是师父的徒弟，亏得师父对你那么好，你是不是傻你！”
锅底捂着脑袋，委屈憋着嘴，道：“那何馆主是怎么死的”
“说你傻你还不服，你想，师父如果要杀何馆主，多么简单，在虚拟空间就可以解决，何必去蛮栾的地盘杀人？况且，师父走的时候，何馆主在无心阁好好的，师父又怎么会知道何馆主会去那里？”
锅底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锅盖捏捏下巴，继续说道：“所以，应该是师父去找蛮栾决斗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何馆主被误伤也说不定。况且，何馆主的死状，看上去更像中毒。”
锅底对这些却并不在意，他嘀咕道：“师父背着一个大黑锅就悄无声息离开了，我都替他委屈。对了，那何家小妹妹和莫虚哥哥呢？”
锅盖神色一暗，想到这二人，她心里有些难受。
“何莫虚走了。”
“啊？”
“他说他要去找重生之法。”
其实，连一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锅盖也没有料想到。她只是收到了一封托别人转交的告别信。
“可是，我听你太师父说，何馆主的死法，似乎与师父的心上人柳湘媛几乎一致，皮肉都不存了，能重生吗？”
“什么叫我太师父，那也是你太师父。”
“不不不，我师父的师父，可不一定是我的太师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莫虚哥哥找到方法，也没办法复活他爹啊。”
锅盖摇摇头，说道：他是为了何家上下那一百三十七个武士。那些武士，现在都葬在迷雾林。
“那何家小妹妹岂不是孤苦伶仃了？莫虚哥哥当时翻天覆地找妹妹，如今妹妹找到了，怎么还不管了？”
锅盖一抿嘴唇，缓缓道：“何姑娘，也不见了。”
“啊？”锅底满面疑问，“又不见了？”
“而且，似乎，与师父有关。”
“啊？”锅底再一次长大了嘴巴。“师父带着何家小妹妹一起走了？”
锅盖略一沉吟，答道：“可能是。”
锅盖回想起了，那天师父消失前最后一句话。
师父说，“这是他欠我的。”
可是锅盖明明还听到了另外一句，“这也是我欠他的。”
“啊？”
锅底今天已经说了好几个“啊”了，看起来就像邻居家的二傻子一样。
“何莫虚走之前说，她妹妹回到家就和他提了告别。而在跟他告别之后，就消失在他的眼前。一如师父消失的样子。”锅盖解释道，“所以，我猜测，何姑娘，是跟着师父走了。”
第84章 远走（）
高峰之顶，浮云缭绕。何阙背着手，俯瞰大地。
“景色都是假的，你也觉得美吗？”
何阙闻言，轻轻一挥手，眼前就换了一幅场景。蔚蓝的大海远远延伸，直通天际，汹涌的波涛卷起一阵阵浪花，拍打在他的前襟。他却纹丝未动。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何莫漓跟在何阙后面，追问虚拟空间景色存在的意义。而何阙，却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你不认为我杀了你父亲？”
何莫漓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但又很快消失了，她轻轻仰头，道：“如果父亲为你挡下那恶人的攻击，也算是你杀的话。”
“你知道？”何阙惊异自己只字未提，她如何得知。况且他原以为何莫漓会认为是他动的手。
“我不知道。但是我信任你。”
“信任我？一声不响把你困在虚拟空间许久在先，打伤你父亲在后，在你父亲死后从你哥哥身边带走你，你如何信任我？”何阙直视着何莫漓。
何莫漓低头默念：“十八载恩怨，弹指一念之间。子回眸，恍然如梦。梦境影重叠，梦醒人漓去。”
何阙听到这一句，心里猛地动了一下。
“未经我允许，偷看我的东西？”
“是光明正大的看。”
“所以呢？”
“你早已放下恩怨，又何苦装作耿耿于怀的样子。你只不过放不下心里的执念，你在想念我母亲。”
何莫漓一语道破了何阙未曾言说的隐瞒。这让何阙一时接不上来。被人看破心思的感觉，既不好受，又感觉找到了归处。
“胡说八道。”何阙尽量让自己变得平静，“明日，便送你回到你哥哥那儿去。他可以保护好你。”
“你是一个食言的人吗？”何莫漓侧着头，问道。
何阙不知道她这问题从何而起，何莫漓进一步解释道：“父亲的意思，可是让你照顾我。”
什么！
最后何景生的那句交待，她竟听见了。
“我是听见了。所以我知道，父亲的死与你无关，你们最后一定和解了。所以，你打算食言吗？”
何莫漓的问题就像在设一个圈套，让何阙无法拒绝。
“梦醒，人未必离去。那日你消失在山洞，我就有预感你还会再次出现，所以我早就和哥哥表明了心意，我想跟你走。我长大了，哥哥即便不舍，也无法左右的我的决定。况且，他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何阙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真的长大了。
“武馆已经没了，家也没了，我现在所拥有的，只有一个云游在外的不知何时归来的哥哥。如果这样的话，跟着你似乎是我最好的选择。”
“跟着我”何阙苦笑一声，“开医馆吗？”
何莫漓听到何阙说笑，知道他已经放松了下来，于是莞尔道：“你医馆开了十年，无非是在等我长大，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既然我已经长大了，你敢说，你不是想走了？”
这一句，又戳中了何阙的心事。
他确实，想走了。浅溪所有的恩怨已经了结，他原本就是想给两个徒弟留个字条，然后寻找一个安家之地，回归平静的。这竟然也被这个丫头看穿了。
“如果你想在这虚拟空间待一辈子，我倒是也不介意。”
“你跟着我干甚么？”
“你听说过神雕侠侣、神奇侠侣、神仙侠侣吗？”
何阙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
漫天飞雪，渲染离别。秋末还未入冬，竟然就下起了雪。
“我又来给你送酒啦。“承修拿两个杯子，一壶清酒。斟满了两个杯子，对着对面默默说着。
“你说，阿离现在会在哪儿呢。那次一别，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她了。即便我知道她已经入了轮回，即便我翻遍每条街巷，都找不见她的身影。“他端起酒杯一仰而尽，“可是，我还是期待，与她的重逢。你说，我这么等着，在我死之前，能等到吗？“
对面没有任何回应。酒，也不喝。
承修又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继续说着：“其实，我倒也不是别有所求，我只是找不到她，不能安心。万一她这一世还留着些记忆，万一她也会想找到我呢？我要是就那么远远走了，她该多伤心啊，嘿嘿。“
承修顿了顿，继续说道：“就算她不想找到我，万一她想找兄弟你呢？如果能帮帮忙，我也无憾了。我就怕啊，怕她不幸福。。。。“
一滴不易察觉的泪水，从承修的脸庞滑落。
尹毅的墓碑立在那里，还是，没有回应。
承修端起尹毅墓前的那杯酒，倒在了前面。
“现在，也就只能陪你说说话了。不过我就要走了，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我想，去远方再看一看。。。如果有幸找到了，如果她还记得什么，我带她一起回来见你。“
承修整理好衣衫，轻轻抖落肩膀的落雪，踏着大步离去。身后，一片荒凉。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吴奈一边收拾行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