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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长风直白拒绝,“足够了。”
秦焕盯着她,像是要找出什么东西来,湛长风坦然回视。
良久,秦焕恍悟,他在跟她说字,她在跟他谈道。
秦焕觉得这有点荒谬,小孩能懂什么是道,无非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粉饰不足罢了。
他不由摇摇头,“稚儿不议长生。”
秦焕对一众学子说,“你们都期望自己能够修炼,也都向往长生,但是做人务实为本,别被那些虚无的想念迷了心。”
不少学子点头而思,此中深意有几许,机锋暗藏啊。
湛长风只是一笑而过,无所谓辩驳。
兀然李白茅像是得了什么赦令,喜不自禁举着手高叫,“秦师,对我来说背出通史实在是件极为虚无的事,太不切实际了,我可以不背吗!”
“妄想。”秦焕斥了他一句,顺便倒了一盆冷水,“你早晨的书还没背出,归家前过来把板子领了,免得积累到明日。”
一课结束,湛长风擦拭着不小心沾到指腹上的墨迹,蓦地视线一暗。
“行啊姐妹,刚来就和秦师杠上了。”外面走廊上的人,大半身子趴在窗台上,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一对尖牙,手上还捧着刚洗好的毛笔和青花小碟,洗得还挺干净。
湛长风眯了眯眼,“往右边挪一点。”
“啊?哦。”李白茅动了动身子,眼见着湛长风身上的光没有了才明白过来,却也没走开,微微抱怨道,“你这人真是。。。真是。。。哎呀,余笙,说人死皮赖脸那词是什么?”
余笙,“死皮赖脸。”
“呦呵,我用对词了?!”李白茅惊喜道。
“嗯,你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你自己的词。”余笙也很欣喜。
李白茅蒙了,“什么词?”
“死皮赖脸啊。”高个少年嗤笑着路过。
“你给我等着,韩之高。”
李白茅心大,哪有还没认识就用“死皮赖脸”这种词来开玩笑的,若没人在旁帮忙兜着,早不知被套了多少次麻袋。
余笙看这个新来的同窗,神色没有尴尬也没有故作理解,好像只是在享受难得的阴凉,倒是和以前遇到的人不一样。
余笙模样清丽,峨眉淡扫,眸如星辰,安坐着,双手置于腹前,隔着窄窄的过道和湛长风打招呼。
文士服与红颜相称,温婉不掩清傲。
她说,“你好,在下余笙,余生的余,予笙的笙。”
李白茅翻了个白眼,“姐姐你还不如不介绍呢,鬼知道是哪两个字。”
湛长风单手撑着面颊,偏头懒觑她,眼角似乎挑染了一抹笑意,“予笙尚遗音,湥ц俚蹦昊廊顺词迹哺彝嗌!�
李白茅听不出好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怼天怼地的兰心亭一文霸忽然间拘谨了起来,似嗔似无奈,“我只当夸奖收下了。”
“本也是赞扬。”湛长风道。
坦荡地让人招架不住,幸而钟声响了起来,棋术课开始了。
余笙听着老先生对于棋谱的讲解,思绪却不知觉地飘到新同窗身上,短短一个时辰内,印象三变,恐怕翻书也没翻得如此波折。
初始她长身站在门口,内敛的冰冷和克制,有礼却没有情。
一句“足够了”,又充满了狂徒式的坚守和气概,然当她眯着眼念白的时候又是温和慵懒的,带着一针见血的通透。
如果气质构成了一个人,那么她大概是一分克制有礼,九分敢与天叫板。
湛长风可无意探究别人眼中的自己,拎着棋谱思维放空,下棋真真是她的短板,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在这种框死的游戏里行走,再厉害的棋手就算能破局,也未必跳得出一张盘。
授棋术的老先生一边讲解棋路,一边引经据典,小半个时辰后让他们捉对厮杀。
一般是前后座两人,转个身就可以了。
湛长风面前是一个叫王熙的少年,这会儿一手捏着棋子,一手捧着肚子。
她看他表情不好,道,“不舒服可以休息下。”
“不,不是,”王熙窘迫地笑笑,“我只是一着急容易肚子疼。”
“可能是肝脾不调引起的,小症大患,有空去医馆看看罢。”
“唉。。。哎。。。谢谢,你还会看病啊。”
“我不止会看病,我还会看相,”湛长风面无表情地说,“这时你放下棋子,你肚子肯定不疼了。”
王熙悬在棋盘上的手不敢动了,瞪大眼睛,看看自己手中的白棋,再看看此时恰好对着的空位,“真假,不是,你别骗我,我明明都要输了,而且这位子很废啊。”
湛长风没再说话。
王熙瞧了她一眼,犹疑再三,终于破罐子破摔地将棋子落了下去,霎时残存的白棋连了起来,大龙活了!
“我赢了?!”少年震惊地大叫道,它怎么活了!
大多数人一局已经结束,也不拘于距离,各自走动寻找合适的对手。
王熙大叫的时候,正好一人走过,听闻便是冷哼一声,“还以为如何呢。”
他瞥了眼湛长风,颇有点傲视的意味。
“这是谁?”湛长风随口问道。
王熙皱皱眉,“于之淮。”
李白茅管得很宽,隔着两张案子还扭脖子喊,“于之淮,高手。”
湛长风挑了挑眉,李白茅丢下对手颠颠跑过来,压着声音道,“下棋的高手,你若赢了,他就不会仅是路过了。”
第91章 斗棋()
“盯上我了?”
“也不是,”李白茅耿直地说,“大概是看你不顺眼了。”
湛长风还没问呢,李白茅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道,“你是不知道,他可是咱秦师的忠实崇拜者,你刚来就怼上了秦师,还在秦师面前现了眼,他可不就记住你了嘛。”
湛长风斟酌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眼是贬义词。”
“啊,是吗?”李白茅想了一会儿,大概没想通,胡乱道,“意思就是你在秦师面前做足了存在感,他吃醋啦。”
被李白茅丢下的对手追了上来,冲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笨蛋,你怎么还没被人套麻袋,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就算了,还敢重译一遍。”
韩之高按着他的脑袋向湛长风道了歉,这才道,“于之淮在秦师这件事上心眼有点小,但他不是坏人,你不用理会他。”
李白茅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就是就是,反正他第一记恨的是余笙。”
旁边正跟人下棋的余笙手一顿,她大概要去打听打听麻袋的价格了。
果不其然,那蠢小子渲染道,“于之淮一直想拜秦师为师,但是秦师收了余笙,他那叫一个求而不得,不好去求秦师,便隔三差五拿着种种名目刁难咱姐姐。”
“哦,”湛长风的关注点好像偏了,“秦师很厉害吗?”
这回别说李白茅了,韩之高。王熙都惊异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从哪个疙瘩里蹦出来的。
李白茅推推余笙,“别下了,这儿还有人不知道你老师是什么人的呢!”
余笙微笑,“闭嘴。”
李白茅没管,“长老会议前采风官,当代鸿儒,藏云涧通史就是他主编的。”
这回湛长风也有点惊讶了,不过没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下午只教授书法棋术?”
“一般关于修炼的课程都放在上午,下午则主要是人文方面的练习,至于晚上,那得看先生的安排了。”
余笙落了最后一子,拿出一张纸,“这是七天内的基础课程安排,你可以记一记,但保不齐哪个先生会突然兴起弄出什么意外。”
湛长风谢过。
余笙抽手回来时瞥见棋盘上的形势,眸光微动,笑道,“我们来一局?”
湛长风将纸放一边,用镇尺压住,“乐意之极。”
王熙赶紧起身让开了位置,他知道自己赢得“意外”,实力远不如湛长风,所以非常乐于看见余笙来试探这人的真实水平。
余笙才从座位上起来,于之淮过来了,“你下完了?这局我与你下。”
李白茅脱口而出,“你属狗呢,专门蹲人。”
“粗鄙愚蠢之人。”于之淮不屑和他说话,只抬着下巴瞧余笙。
余笙柳眉微蹙,“我棋力不足,你另找他人。”
“你不敢了?”
“你顶了天与余笙五五之分,哪有不敢之理。。。”李白茅还没说完,韩之高就将他的嘴捂住了。
韩之高有时候真想将李白茅的嘴给缝住了,就会好心办坏事。
以余笙的性格是不会和人积怨的,偏偏有个李白茅在火上浇油,为了护着他,余笙一次次和于之淮交手,矛盾已经从学业上扩展到生活中了。
于之淮追随者一群,隔三差五来捣个乱,李白茅能没心没肺地还回去,他能不放心上,但是余笙怎么面对半夜被砸碎的窗户,突然出现在家里的蛇鼠。
三人在社学里是一直在一起的,有什么都一起面对了,好似没什么困难,要不是韩之高有次归家晚,遇到独自在外晃荡的余笙,还不知道她出了社学遭遇了什么呢。
余笙不愿将事情放大,韩之高除了义愤也无能为力,唯看余笙的决定。
余笙选择了避让,化小平息。韩之高便帮忙捂住李白茅的嘴,他敢肯定,李白茅的下一句就是余笙和湛长风约好了,不用想,于之淮肯定会找湛长风挑战。
湛长风输赢都不好,输了,高下立判,名声旁落。于之淮会踩着她,再跟余笙邀战。
赢了,那就是下一个出门被堵截,回家被砸窗的人。
因此余笙开口第一句就将湛长风摘了出去,半点没提和她下棋的事。
他们闹他们的,湛长风没吭声,嘴角噙着一丝没有意义的笑,将刚收了十来颗的棋子一个个按原样摆回棋盘。
这时于之淮说,“不是不敢,怎么,是看不起我?”
于之淮这种紧追不舍的态度着实让人疲倦,余笙想起自己曾委婉地向秦师说过这个问题。
秦师回,“年轻人意气之争是常有的事,争,亦是进步。”
他摆明了不会管。只是恐怕这“争”不是“争”,至少于她而言,称得上无意义的纠缠。
于之淮这是逼着她承认自己不如他。
但这可能吗?
余笙正要答应约战,斜来一道声音,“那位姓于的朋友,听说你是棋盘上的高手,敢不敢跟我来一局。”
于之淮不虞,谁这么没眼力见来搅局,他目光一利,逼退有意无意挡着湛长风的韩之高,俯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无名小卒,有何资格。”
湛长风惯不会仰视人,她坐那儿,看也不看于之淮,把玩着手中黑白子道,“那是不敢了。”
反问都不用,笃定结尾。
于之淮冷笑,目光划过余笙,“也好,我便当个善人,帮人回到现实,田里出来的泥罐镀了金也上不了高堂。”
闻言,余笙抿着唇,清眸略深,竟显出了几分凌厉的气势,一字一顿道,“金丝雀离了主人还在回顾牢笼。”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尽管大多人都不明所以。
湛长风笑说,“我观你们战意甚浓,不如在我这残局上一决胜负。”
王熙下意识看那棋局,盘上被拿掉了几子,适才分明已经分出胜负的棋局,因缺了两子竟又变得势均力敌。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往旁边让出一位,“余笙。”
姐妹,你搅得一手好局啊。韩之高内心苦兮兮,这回是不战不休了。
余笙低眸看她,她不正经地盘坐着,一腿屈起,上面随意地搁着一只手,那一只手像是被施了法,黑白两子在骨节分明的五指间轮转跳旋,却始终没有掉落。
偏了下头,“过来。”
清清凉凉的,不容拒绝。
余笙跪坐下去,两人衣摆交叠,她感受到了一丝近乎无的冷幽之味,好像清涧泉水。
“你不必掺进来,这本也与你无关。”余笙低声说。
湛长风换成了盘坐,理好袍子,余笙抬眼,见那近在咫尺的眼眸里,存了半分认真半分玩笑。
“嘘,你听。”湛长风压低了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某种神秘,“弦太紧,会崩。”
对面于之淮也已经坐下了,寒着脸色一言不发地观察残局。
湛长风,“此局三人比,你二人执棋比输赢,我与你二人比结果,你们若能将此局打破,算我输。”
“大言不惭。”于之淮哼了声,与余笙猜先,他执黑棋,她执白子。
余笙不想其他,专注于棋盘上的局势。
下残局,首先要揣摩明白布局之人的路数和意图,之后再决定是跳出按自己的风格,还是延续之前的思路。
然当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