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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海提了出来。
“怎么着?”安德海的神色,青黄不定,“半夜三更还问话吗?”
“听说圣旨到了。”刑房书办这样告诉他。
“喔!”安德海急急问道:“怎么说?”
“听说要把你们连夜送进京去。”
“怎么样?”安德海得意地,“咱家就知道,准是这么着。”
也不曾替安德海上绑,典吏很客气地把他领出了县衙侧门,已有抚标派的两辆车和一队兵丁在等着。
“上那儿呀?”安德海问。
“先到巡抚衙门,丁大人还有话说。”
兵丁护送,典吏押解,到了巡抚衙门一看,内外灯火通明,安德海的神气便又不对了,但他似乎不愿示弱,昂起了头直往里走。
帘子打开,接着有人使劲在他身后一推,安德海踉踉跄跄跌了进去,再有个人顺势往他肩上一按,不由得就跪下了。
跪下却又挣扎着想起身,那人再一按,同时开口训他:“好生跪着!”
这一下,安德海眼中的恐惧,清晰可见,张皇四顾,不知要看些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潘霨慢吞吞地问。
“我……,我叫安德海。”
“是从京里出来的太监,安德海吗?”
“是啊!”安德海不断眨眼,仿佛十分困惑似的。
潘霨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安德海!今天晚上奉到密旨,拿你就地正法、此刻就要行刑了。特为告诉你清楚,免得你死了是个糊涂鬼!”(。)
123 母子关系()
他显得非常吃力地喊:“我有话说……。”
“晚了!”潘霨有力地挥一挥手:“奉旨无须审讯,指认明白就正法。除非你不是安德海,是安德海就难逃一死。拉下去吧!”
等人来拉时,安德海已瘫痪在地,但照旧上了绑,潘霨亲自批了斩标,由折署西便门出衙,押赴刑场,在绪承监临之下,一刀斩讫。
在京里的慈禧太后,因为安德海性命既已不保,也就无所顾惜,认为不如趁此机会,雷厉风行办一办,反倒能落得一个贤明的名声。
特召见内务府大臣,责备他们对太监约束不严,说是要振饬纪纲,下一道明发上谕,申明朝廷的决心。
于是恭亲王承旨,根据慈禧太后所说的那番义正辞严的话,拟旨发出。
前面叙明事实经过,后面申述态度:
“我朝家法相承,整饬宦寺,有犯必惩,纲纪至严,每遇有在外招摇生事者,无不立治其罪。
乃该太监安德海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种种不法,实属罪有应得。经此次严惩后,各太监自当益知儆惧,仍着总管内务府大臣,严饬总管太监等,嗣后务将所管太监,严加约束,俾各勤慎当差。
如有不守本分,出外滋事者,除将本犯照例治罪外,定将该管太监,一并惩办。并通谕直省各督抚,严饬所属,遇有太监冒称奉差等事,无论已未犯法,立即锁拿,奏明惩治,毋稍宽纵。”
京中官员无不颂赞圣明,而事先知道将有这回事发生的人,回想一下,亦无不因为有此圆满结局而深感意外。
从这次事件中也让满朝文武大臣看到了,同治皇帝是一个具有杀伐决断手腕的好皇帝。
最高兴地就数同治皇帝的老师们了,众人无不交口称赞。有人竟然开始私下提议可以早一点亲政之事了。
两宫也自然耳有所闻,在慈禧看来这是威逼行为,是要她早交出权力的举动啊!
这一日,慈禧把皇帝叫去,有意要难为他一下,皇帝一紧张,迟迟背不出《大学》,气的慈禧张口训斥道:“这还怎么得了呢?”
慈禧太后痛心疾首地说道:“今年十六了!连《大学》都不能背。明年大婚,接下来就该‘亲政’了,可是连个折子都念不断句!一说上书房,见书就怕,左右不过磨工夫!这样子下去,不是回事!总得想个办法才好。”
“稽察弘德殿”是醇亲王的差使,因此,遇到两宫太后垂询书房功课,恭亲王总觉得不便多说,只拿眼看着李鸿藻,示意他答奏。
“按说,皇帝是六岁开蒙,到现在整整十年了。十六岁中举的都多得很,皇帝怕连‘进学’都不能够。”
慈禧太后停了一下又说道:“你们总说‘腹有诗书气自华’,看皇帝那样,几乎连句整话都不会说。读了十年的书,四位师傅教着,就学成这样子吗?”
“两宫太后圣明!”李鸿藻答道:“皇上天资过人,却不宜束缚过甚。臣等内心惭惶,莫可名状,唯有苦苦谏劝。好在天也凉了,目前书房是‘整功课’,臣等尽力辅导。伏望两位皇太后,对皇上也别逼得太紧。”
“天天逼,还是不肯用功,不逼可就更不得了。”
慈禧太后又说道:“别的都还在其次,不能讲折,就是看不懂折子,试问,这样怎么才能亲政?”
照她的意思,似乎垂帘训政,着实还要几年。
也许这就是慈禧太后的本心,但也是有隙可乘。如果皇帝婚后还不能亲政,言官一定会纠参师傅,十年辛苦,倘或落这样一个结局,那可是太令人不甘心了。
为此,李鸿藻为皇帝授读“越有声色”,无奈皇帝不是报以嘻笑,便是闹意气,令人无可措手。
因为慈禧太后说过,皇帝连“大学之道,在明明德”都背不出来,李鸿藻觉得这话未免过分,皇帝讲奏折有囫囵吞枣的地方。
作论时好时坏,往往通篇气势,不能贯串,作诗要看诗题,写景抒情,常有好句,须发挥义理的题目,不免陈腐,甚至不知所云。
拿这些归咎于师傅未曾尽心教导,犹有可说,说是《大学》都背不出来,不免离谱,令人不能甘服。
过不了几天就是慈禧太后的万寿,因为筹办大婚正忙,而且明年是她四十整寿,必有一番大大的热闹,所以这年为示体恤,并无举动。
话虽如此,福晋、命妇,照常入宫拜寿,由升平署的太监,伺候了一台戏,只少数近支懿亲,得以陪侍入座。
皇帝这两天比较高兴,因为第一,万寿前后三天不上书房;第二,有了一班游伴——都是跟他年纪相仿的堂弟兄和至亲,惇王的儿子载濂、载漪;恭王的儿子载澂,载滢;
僧王的孙子也是醇王的女婿那尔苏;荣安公主的额驸苻珍;独独不见荣寿公主的额驸,就是“六额驸”景寿的长子志端。
“怎么?”皇帝悄悄问身边人,“大格格的女婿,怎么没有见?”
“今儿圣母皇太后大喜的日子。万岁爷就别问这档子事吧!”
皇帝既惊且诧:“出了什么乱子?怎么没有听说?”
看看不能拦着他不问,那尔苏便即答道:“荣寿公主额驸,病得起不了床了。”
“啊……”皇帝失声问道,“什么病?这么厉害!”
“吐血!一吐就是一痰盂。大夫已经不肯开方子了。”
“朕得去看看。”皇帝随口一说。
“使不得,使不得!”太监跪了下来,乱摇着手说道,“没有这个规矩。万岁爷一去看了,就非死不可。”
这个规矩,皇帝也听说过,懿亲重臣病危,皇帝有时亲自临视,这是饰终难遇的荣典,也就表示此人已经死定了。
高年大臣还无所谓,志端只有十八岁,他家还抱着万一的希望,皇帝如果临视,不死也得惊吓死!
岂不是太伤“六额驸”和荣寿公主的心?“再说,都说是痨病,要远人,两位皇太后决不能让万岁爷去。”
这就无法了!皇帝想到十八岁的荣寿公主,年轻轻就要守寡,心如刀绞,无论如何也排遣不开。(。)
124 终身大事()
“你看看大格格在那儿,朕要问问她。”
小太监大有难色:“万岁爷,今儿是什么日子?说得荣寿公主伤了心,哭哭啼啼的,多不合适。”
“大格格最懂事,朕也不会惹她伤心。不要紧,朕在重华宫等。你悄悄儿把她去找来。”
小太监这样转念一想,荣寿公主是慈禧太后面前最得宠的人,又是姊弟相聚,就算让上头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罪过!便答应遵旨去找。
荣寿公主正坐在两宫太后身后,陪着听戏,只见有个宫女悄悄在她耳边说道:“万岁爷在重华宫召见,问额驸的病。”
她一听此话,心一阵发酸。一方面为她丈夫的病伤心,一方面也为皇帝的垂念姊弟之情而感动。
但这时候决不能掉一滴眼泪,强忍着把心定下来,然后等一出戏完,才托词溜了出来。
一进重华宫,荣寿公主便看见皇帝的影子,自然,皇帝也看见了她。
姊弟两人都往前迎,走到相距五、六步的地方,荣寿公主蹲下身去,先给皇帝请安,照例说一句:“皇上好!”
皇帝没有答话,怔怔地看着荣寿公主,仿佛千言万语,不知说那一句好似地。
荣寿公主当然了解他的心境,除了感动以外,也不能说什么,因为她不能反过去来安慰皇帝。
“志端怎么啦?”皇帝终于说了这么一句,“听说病很重!”
荣寿公主的泪水在眼眶里,就象一碗满到碗口的水,经不起晃荡,只要一晃,必定会溢出来。
这时赶紧背过身子去,手扶着门框,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就这样尽力自制,毕竟还是流了一阵眼泪。
“听说志端的病,跟阿玛的病一样。”皇帝在她身后叹口气:“怎么会得了这个病?”
荣寿公主觉得皇帝的话,非常不中听,志端虽跟先帝一样,得了痨病,但渐致不起的原因却不同。
先帝是用醇酒妇人遣愁,有了病自己不知道爱惜保养,志端却是婚前就有了病,百药罔效,逐渐地病入膏盲。
于是她说道:“志端的身子,本来就弱。”
“是啊!”皇帝正要说这句话:“当初误了你!皇额娘不该把志端指给你!”
“皇上!”荣寿公主倏地转过身子来,神色郑重地说道,“我没有丝毫怨圣母皇太后的心,皇上也千万不用如此说,皇上待我的情分,我那里有不知道的?如果我,惹出些是非来,那可就罪不容诛了。我实在是谁都不怨,就怨我自己福薄!”
“谁都不怨”这四个字,正见得她怨的人多,第一个太后就不该把个痨病鬼“指婚”;第二是爹娘,应该为女儿打算、打算。
当然,等懿旨下来,已是无可挽回,但事前谈论多日,只要肯去想办法,必能打消;第三是“六额驸”,也该想想他儿子的病,不该害人,何况害的是自己的嫡亲的内侄女!
最后荣寿公主也要怨自己,当初不该曲从,只说一句:“我不嫁,愿意伺候皇额娘一辈子!”那就是绝好的遁词。
女儿守着娘不嫁,谁也不能逼迫,
就因为如此,荣寿公主早就咬一咬牙认命了。虽有一肚子委屈,却不宜在皇帝面前倾吐,因而换了个话题:“皇上大喜啊!”
皇帝一愣,“你指的什么?”他问。
“这一阵子圣学猛进,说那天在两位太后面前,很漏了一回脸。”
提到此事,皇帝现在有些伤心了,不过当然不能答说:用功也是白用,没有人知道。因而笑笑不答。
姊弟俩心里的话多得如一团乱丝,抽着一个头绪,可以滔滔不绝地谈下去,一中断了,又得另觅头绪。
在片刻沉默以后,皇帝忽然问道:“载澂呢?在家干些什么?”
“那儿有回家的时候?一下了‘上书房’就在外面胡闹。”荣寿公主说道:“我可不爱理他!”
皇帝听得这话,心里很舒服,因为如不是拿自己当最亲近的人看,她就不会骂她一母所生的胞弟。
然而皇帝却真羡慕载澂,能一下了上书房,便在“外面”,何必还要“胡闹”?
就逛逛看看也够了!
“载澂甘趋下流,皇上见了他,好好儿训他。”
荣寿公主又说道:“我每一趟进宫,都听两位太后谈皇上的功课,皇上将来是太平天子,总要想到千秋万世的基业,大清朝的天下,都在皇上一个人身上,在书房里吃苦,就算是为天下臣民吃苦。
我常常在想,皇上的功课,我替不了,能替得了就好了,也省得圣母皇太后一提起来,唉,我也不说了,反正聪明不过皇上,天下做父母的苦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段话是劝皇帝用功,说得委婉恳切,皇帝不胜内惭,除却连连点头外,无词以答。
“今儿母后皇太后告诉我,说定在明年二月里选皇后,要让皇上自己挑,皇上可得好好儿放眼光出来。”
说到这一层,皇帝不免略显忸怩。转念一想,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