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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我便替你们挡一分,有十分,我便挡十分。”
风灵忽然有些慌神,握住他的手腕,“阿延,你要作甚?”
拂耽延伸出食指轻轻摩挲着她眼底下的一片乌沉:“你这模样,是有多久未能安安心心地睡一觉了?眼下归了家,且有我在,再不必担惊受怕,好好地睡罢。”
说罢也不容她说话,一弯腰,将她打横着抱起,绕过屏风,径直送入内室,小心地放在睡榻上。风灵还待要问,他却将手指点在她唇上,止了她的问。
“柳爽留不得,他若捡了条命不死,不论是跑去庭州,还是回长安,皆要引来大肆搜寻。只有他同你一道消失在大沙碛的沙暴中,贺鲁与长安那边才肯信你确已罹难,如此方能保你长久安稳。”拂耽延替她将薄衾拉上身,俯首深深地望着她的眼:“你安心睡,待你睡醒我便回来了。”
风灵本为了腹中的孩儿不愿造杀业,可她找不出什么理由来阻止拂耽延护守家人,稍一愣神,他已大踏步走出了内室,没几步便到了屋外。
风灵从睡榻上坐起身,听见他在屋外高声唤韩拾郎,又听见他要请佛奴,她倒也放下心来。韩拾郎便是她从莫贺延碛捡回来,大沙碛中的情形无人能比他更清楚。
外院似乎躁动起来,部曲们的呼喝,马匹的嘶鸣,隐隐地传至后院。
过了片时,门上轻轻响动,阿幺端着一碗馎饦进来,鸡汁的醇香勾得风灵饥肠辘辘,忙裹了帔子下榻来。
她一尝便知这馎饦出自金婶之手,离家太久,在外尝遍了百苦,而今熟悉的味道只一口,便足以熨帖了她颠沛流离之苦。风灵勾着头,眼眶涨热,默然将那一大碗馎饦吃了大半。
“阿幺,将佛奴替我叫来。”风灵掩口打了个哈欠,用力眨了眨眼,吩咐正收拾食盘的阿幺。
阿幺向她疲倦不堪的神色望了一眼,“现下在家中,延将军也在,天大的事,睡醒了再说也不迟。”
“我只问他几句话,问完了便睡,若不能得知,恐睡不踏实。”风灵央告道。
阿幺无奈,只得在端着食盘出去时唤了佛奴进来。
佛奴匆匆跑来,一脸的如释重负,看起来仿佛是刚忙碌完。“大娘只管放心,延将军虽不便带兵出城,却带了咱们家的五十名部曲出去,咱们家的部曲,大娘是知晓的,论起来也不比西州兵差多少,况且还有拾郎兄弟领路,错不了。”
风灵慢慢地点点头,因困倦难当,失神了片刻。
佛奴与风灵一向有书信往来,故她在长安什么境况,他也不必赘问,只是太宗薨逝后断了书信,后头的事他一概不知,他亦知晓此刻不是叙话的时候,可风灵回来时这副形容,拂耽延又急急匆匆地向他借部曲,连夜直奔莫贺延碛,这一切皆教他的心突突直跳,越闷着不问,越是心慌。
风灵知他心乱,也不待他来问,便将断了书信之后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佛奴一颗心提吊在嗓子眼,听完半晌都落不回去,怅然道:“延将军到这交河城不过三日,略整肃了军务后便找了过来,昨日才同我打商议,说他现下不能擅离西州,想让我带些人去长安一趟,想法子将你接来西州,怎料今日你便自己回来了……”
佛奴的话语在风灵耳中越来越淡薄,继而越飘越远,远得好似从很远地方传来一般,风灵的眼皮子沉得再抬不起来,支撑脑袋的手腕子忽地一松,脑袋朝前一冲,险些磕在案几上。
佛奴伸手一推她,嬉笑道:“快睡去罢,延将军不在跟前,一会子睡熟了,哪个搬挪得动你。”
风灵提不起一丝劲来讽回他的取笑,依稀间只听见佛奴在唤阿幺,阿幺应声进来,搀扶着她走进内间。她是如何躺倒,又是如何睡去的,便再无半分印象。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安宁岁月(二)()
风灵不记得上一回睡得如此香沉是什么时候的事,仿佛自打到了长安城,便总悬着心。尤其在深宫的日子,夜里眠觉时总不忘在枕头底下放一柄小弯刃,以防不测躺下身总不敢松懈了全身,必得留一分警惕于心,连衫袜都不敢褪了,好像随时要从睡榻上跃将起来。
此刻在自家,没有宫墙楼宇,没有宫人内监,没有渗透在空气中的谨小慎微的气氛,甚至连仇恨也消散不见。
风灵沉沉地躺在她熟悉的床榻被衾中,仅着了一袭宽大的裙衫,光着双臂,光着脚,浑身无处不松散,周遭包裹着她的是她所熟稔的干燥空气,前头有她骄傲的顾坊,外院有她可信赖的佛奴阿幺,及同她出生入死过命的部曲们,外头有替她扫平患难,护她安稳的丈夫,腹中还有与她血肉相系的孩儿。这一切令她睡得心满意足,沉静酣然。
屋内凡能透光处皆教阿幺以帷幔遮挡起来,强烈的日光透不进来,白日里因佛奴的吩咐,也无人敢进内院来搅扰,故风灵便一直昏昏睡着,一夜一日之中,竟没有要醒的意思。
夜幕再次深垂时,风灵忽觉背后一暖,终是迷迷糊糊地醒了一回,只觉自己被拥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中,久违的温暖干燥的气息将她细密地包裹住,她不必睁开眼,也知道是谁。
“阿延回来了?”她在朦胧间翻了个身,突然怕压到肚腹,又翻了回来,背对着他,往他胸膛里缩了缩。自怀胎以来,她的嗅觉似乎变得极其敏锐,此刻,她嗅到了他的气息中多了几缕腥甜。
“柳爽如何了?”她含糊不清地问道。
“找着了,在莫贺延碛里头。”拂耽延在她颈后低声道。
风灵稍稍清醒了一些:“你杀了他?还有他那些亲兵”她仿佛知晓了他气息中若有若无的腥甜从何而来。
拂耽延带着鼻音沉沉地“嗯”了一声,“自此你便得安心了。”
风灵沉默了片时,细声道:“我不愿你多造杀业,护国杀敌是无法避免了的,可为了柳爽那样的小人沾了血腥气着实不值。”
“艾叶洗濯过了,已将血腥气洗干净了。”拂耽延应道,他在外飞驰了一日一夜不曾阖眼停歇,声音里有沉重的疲倦。
风灵听着他答非所问的回应,暗道:罢了,诛杀了柳爽与他那些恶行甚多的亲兵,也算不得是造孽了,只是此事由我而起,往后若有业报,但望只降在我一人身上。
拂耽延的鼻息渐沉,她当他已入睡,幽然轻叹:“自此我是得了安稳,怕是贺鲁又要搅事,庭州难安了。终是因我的私利对不住大唐,对不住先帝了。”
她脑后忽地一痒,拂耽延的鼻尖在她的发丝间轻轻摩挲,深深地呼吸,嗅着她发丝间甜丝丝的香气。“大唐几时落魄至此了,边境安定竟要依赖一介女子来守,那要我等将士有何用?若圣人果真要拿你去换西疆安稳,倒不若拿我的铁骑去换。”
风灵的眼眶跟着心头同时一热,拂耽延的手臂揽住她的身子,手掌搭在她的肚腹上,腹内轻微的一串滚动,似在抗议风灵此时醒来。
“睡罢”拂耽延的声音已有些含糊不清,伴着沉稳的呼吸,不一会儿功夫,风灵的眼皮又不知不觉地阖拢,沉沦在他温热的气息中。
待风灵再次醒来时,内室的帷幔已高高挂起,只留了一幕烟罗软纱,将外头刺眼的日光过滤了一层,光线轻轻柔柔地拂在她的面庞上,将她唤醒。
风灵一时睁不开眼,目珠在眼皮的包裹下微微颤动,带着睫毛一道轻抖,她渐渐回复神智,才觉拂在她面上的并非只有透射进来的阳光,似乎还有一只软绵绵的手掌。
她眯起眼,勉强睁开一条缝,睡榻上只剩了她一人,拂耽延早已不知去向。一个扑闪着眼的稚儿立在她睡榻跟前,见她睁眼,愣了一息,便朝她咧嘴嬉笑开。
风灵冲他微微一笑,还当是在梦中。转瞬又听见有细碎急催的脚步声跑进屋,压着嗓音低唤:“阿吉,阿吉。”
稚儿闻声扭头便跑了出去,细碎的脚步却未停,转瞬阿幺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了屏风边,见风灵在睡榻上动了动,赶紧一挑软纱,进了内室。
“可是阿吉吵醒了大娘?”她襦裙后头躲着的稚儿探头朝风灵一望,阿幺忙拉过他赔罪:“这孩子顽皮得紧,大娘莫怪。”
风灵揉着腰,自榻上支起身,偏头冲那稚儿一笑:“这是你的孩儿?叫什么名儿?”
阿幺一面牵着他上前,教他同风灵行礼,一面点头笑道:“顾大吉,胡乱起的名儿,两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稍不留神便惹祸。”
“这可怨不得他。”风灵摸了摸那孩子面颊,“样貌像你,性子倒是像佛奴。”
起身收拾了一番,风灵将顾坊上上下下仔细转了转,心底不得不赞叹佛奴确是行商的好手。从前顾坊由她把持着时,因她性子疏懒,好顽贪趣儿,总没个定性,也未全身心地投入绢绸布帛的买卖中去,经营不过比勉强维生略好些。如今的顾坊,在佛奴的打点之下,与当初已不可同日而语。
店肆内做事的,见了她皆停下行礼,不论是沙州跟来旧人,还是西州新找来的新人,俱称她一声“依勒娘子”,想来该是佛奴事先关照好了的,上下一致改了口径,以免将来惹来麻烦。
亏得店肆内做活的大多是西州新人,俱不认得她。部曲有半数是旧人,虽认得风灵,却因知晓其中深浅,且都打心底里敬服她,为保她平安,个个儿都认了死理,只将她认作是凭空出来的依勒娘子。
杏叶在外院部曲们的院子里站着,好奇地打量一株长得张牙舞爪的胡杨,竟看得愣了神。她自幼入宫,在宫中教养出一身的与市井女子不同的风仪,虽年近三十,却仍旧存着不一般的姿态。
风灵步入外院,一眼瞥见躲在屋中透过窗棂往外窥视的几双眼,她心底一笑,扬声道:“若要问个安好,何不大大方方地出来,我顾坊的部曲儿郎,怎连这点胆气都无?”
窗棂边的几双眼倏地缩回了屋内,隔了几息,推推搡搡地从屋内出来三两名部曲,一脸尴尬的笑,向杏叶抱拳问好。
杏叶款款地回了礼,那几个部曲便一哄而散。她面颊微红,回身指着那胡杨树问向风灵:“这是什么树,以前从不曾见,竟能长得这般恣意?”
“胡杨。”风灵勾起她的胳膊,脸上的笑容比那灼烈的阳光更璀璨:“西疆大地上,何止是树,自此你我皆能恣睢肆意地过活。”
杏叶一呆,扭脸又望了望那株胡杨,顿时喜出望外,终是觉得眼前的日子真实了。
第二百七十章 弄璋之喜(一)()
十一冬月,大雪封路,迎来送往了大半年的西州大市终是平息了下来。市井里头的人闲不住,买卖停了,街头市坊、酒肆食铺内的消息却还不断。
这日正逢大雪节气,交河城虽说少雨雪,可越过葱岭呼啸而来的大风,却毫不含糊地将寒冷一同带了过来。这样的日子,酒肆自然是极好的聚处,辛辣的酒浆,浓香油汪的羊肉,杂七杂八的道听途说,都是极好的御寒之物。
商户们的营生,始终还仰仗着安西都护府的庇护,故安西都护府那边的一举一动,大至官员郎将的更替,小到官吏们的家事姻亲,他们都能一一细数,娓娓道来。
酒肆一席上便有人道:“你们可知,年中调遣来统带西州兵的那位云麾将军,他的夫人是谁?”
只这一句,声量并不大,一下勾住了许多耳朵,当即便有人挤了过来,“可是那位半胡样貌的延将军?”
“正是他。”有人附和道。
“那位将军向来少露面,我见过两回,不是独行便是与兵将一处,一身的煞气,好不骇人,原还当他孤身一人,不想竟还要妻室家人。”有人缩着脑袋道。
即刻便有人驳道:“云麾将军该是三品罢?三品的大僚,不该妻妾成群,儿女成堆不是?如何就不能有妻室了?不过敢问,那位将军夫人是哪家高门闺秀?敦煌汜氏,还是姑臧张氏?”
众人都转了目光瞧向起头说话那人,他颇有几分得意地清了清嗓子:“高门倒真是高门,这闺秀嘛……”他拿眼向四周一扫,故意压住了话。
“你倒是快说啊。”性急的人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一声声的催问将酒肆内的气氛吊得莫名竟有些紧张起来。
那人不紧不慢地滋了口酒,得意地眯起了眼:“她便是……处密部阿史那将军的庶妹,据说生母是个唐人,生得偏像唐人。”
四周一静,顷刻间又哄声四起,“莫不是你胡诌的罢,阿史那家的庶出女,也堪配云麾大将军?”
那人急了,一把将酒碗墩在桌案上:“我若胡诌,开春便叫流沙吞了。”
商户起那样的毒誓,众人倒都教他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