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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瞧事物怎只瞧了个虚表,你莫非瞧不出来,我桓某也送了你长姐一个大人情么?”
桓皆不知,维桢平生最憎来人将她当作低她长姐一头的小女子,便没好气道:“桓冼马,你我之间明人不说暗话了,维桢前时将如此重要的情报告知于你,为桓冼马带来的好处桓冼马心中有数,如今维桢有一要求,需桓冼马应允。”
“听维桢小姐这口气,哪里是要桓某来应允,不过是来命令罢了。”
“桓冼马哪里的话,如今你我可身处一条船上呢,同舟共济,相互扶持,维桢想去瞧一瞧被你囚禁那女子,如此平常的要求,想必桓冼马不会拒绝了吧?”
桓皆思量了片刻,回道:“也好,想必不叫维桢小姐亲眼瞧见自己的大作,维桢小姐必不善罢甘休的罢。”
“倘若不是维桢从前未雨绸缪,在乌衣巷养了探子桃枝来通风报信,维桢再将如此要紧之事告知于你,恐怕此刻身陷囹圄的不是初梦,而是你了。”
“倘若维桢小姐是担忧这个,那我桓某可向小姐保证,桓某他日亦不辜负小姐恩德。”
维桢淡笑道:“我想桓冼马大抵会错维桢所意了。可我维桢素来与我长姐不同,倘若长姐有恩于你,她心中是记着的,待有一日你可报偿于她,可我维桢不屑于那虚情假意的一套,我只当是我与桓冼马间互惠互利,共谋进退。”
桓皆颔首应承,心忖着这维桢果真阴险毒辣,互惠互利还不如来日报恩一次清算得好,如此他往后的计谋便多了个人堂而皇之来指手画脚,可他桓皆偏是喜爱一手遮天的独断掌控之感。
维桢依照桓皆吩咐,言说替尔妃行走宫外办事避人耳目,去了那城中大酒舍,又取暗道,不时便进入了那冰室所在的围苑之中。
“大隐隐于市,维桢佩服。”维桢抬眼环顾着庭院深深,茂盛野草:“方才我自那暗道往下来时,心里还未有底,不知这密道通往何处,廓然开朗之处竟是此地,方才还是熙熙攘攘的酒舍,如今竟静得听得见虫鸣,桓冼马的心思当真是天马行空,叫人难以预料呢。”
“那间雅间从来是南岭王府密会手下探子之地,不过自这朝以来又开辟了些新址,此地许久未启用了,正好拿来作现成的。”
维桢微微躬身致礼,那如世家女子圭臬一般大气婉约的浅笑一刻未落她的容颜:“桓冼马将南岭王府如此机要之事也道与维桢知,果真彰显了诚意呢。”
“倘若桓某待维桢小姐无诚意,也便不会将小姐领来此处了。”桓皆倒并未笑,又抬起了臂,道,“人便囚禁在前头冰室你,屋顶有气窗,倘若维桢小姐不想进去瞧,可登上竹梯将那掩着气窗的掀开便可窥探里头情状。”
“桓冼马倒真思虑周全。从前维桢倒是小瞧了桓冼马呢。”维桢笑着提起裙摆撵步过去,她虽嫌恶登梯污脏了身子又不雅,可更不愿直面初梦。
桓皆倒也毫无怜香惜玉之色,便任由她自己扯着裙去登高,连梯也未扶一下,只冷冷在一旁望着她。
那冰室之墙还未触碰肌肤便散着一股寒气,维桢扒开那处瓦瓣向里张望,只见里头黑洞洞的,那股凛寒之气似终于寻了个宣泄口自天窗往外灌,扰得维桢颈后汗毛一下倒立起来。
烛火昏暗之下,有一名身形清瘦的女子正团在卧榻上如负伤受惊的雏猫,额上缠着绷带处已叫血沁然,裸露的腕上有些淤恨,紫青浓重,大抵五指并齐般粗,故而在灯火昏暗下也瞧得清晰。
那女子身姿维桢已恨之入骨,不必瞧正脸也知是何人。她随手抓来瓦边几颗碎砾自天窗朝里掷去,有一颗正中那女子背脊处,只见女子稍稍动了动身子,却很艰难,旋即又没了动静。
“她如何了?”桓皆在底下问。
“是你领我来瞧她的,你反倒问起我了?”维桢笑了起来,“怎的,你不忍心瞧了?”
“问你话你答便好了,不答便不答,嘲讽我做何?”
维桢见桓皆竟莫名有些动怒了,赶紧识相收声:“半死不活,你满意了么?”维桢又登下竹梯来:“额上那个大个口子是你弄的?”
“我弄她做什么?我巴不得她生龙活虎尽快替我办事,那口子还不是你那桃枝做得好事。”
维桢忽而一笑,兴奋起来:“天意,真乃天意!初梦身底子本身便弱,前时在乌衣巷里遭了几番难,旧疾未愈又添新疾,我瞧她这模样应是撑不过今夜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就地结果了。”
桓皆有些瞠目结舌地望着维桢平静的面容,她连眉头也未蹙动一下,杀戮大事在她口中竟如碾死一只蝼蚁般平常。
“此中全是天意,偏偏桃枝出手弄伤了她,初梦那贱婢注定了要命丧于此,维桢不过是念在旧日同屋檐的情分下送她一程,叫她少受些苦罢了。”
“你利用我将她绑来,便是为了索她性命?”
“谈何利用这么难听呢,不过是顺从天意,各取所需罢了,即便那桃枝未将她头颅豁开口子,待这贱婢为桓冼马写了足够多的字,她这贱命我仍是是要定了!”
桓皆冷声道:“维桢小姐,旁人皆说我桓皆疯狂,今日倒碰见更疯之人。”
“杀了她!”维桢忽然睁亮双目,兴奋异常,那瞳仁中燃着的躁动之火早已按捺不住直往外喷涌,“她如今已这幅模样,再无利用价值,杀了她,叫谢扶瑄饮恨而终!”
桓皆无言。
“我叫你杀了她!”
“维桢小姐。”桓皆将眸一转,冷笑道,“今日桓某允诺给维桢小姐视察女囚,并不是允诺维桢小姐来假公济私吧?”
“听桓冼马这意思,是要保全她性命了?这可当真是有趣了,素来心狠手辣著称的桓冼马竟怜香惜玉起来,莫非这贱婢真有妖术,将你们男子的心一个个收得服服帖帖的?我本当是桓冼马非一般人,如今看来,比一般更不如。”
桓皆虽被激将得动气,却异常秉持毫不退让,心智中竟始终为初梦留了一块清醒之地用来思考:“桓某费尽周折将她绑来,她今后自是对我大有用处,此刻她虽身子弱,可还未那般严重,维桢小姐又是哄骗谁呢?维桢小姐,桓某劝你一句,虽你我此刻同登一条船上,可维桢小姐的臂展切莫伸得太长,否则,可莫怪桓某翻脸不认人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孽海藏花()
“桓冼马,你我如今同仇敌忾,你这是什么话!?你可莫忘了,今日你可得意转危为安,是托谁人的福?”维桢瞥了他一眼,她平生最是吃软不吃硬,“我王维桢可将此贱婢送来,自然有本事将此贱婢收回。如今桓冼马的危机已解,何不卖维桢一个人情,将这贱婢送予维桢处置,你我也算各取所需,来日也好继续合作。”
“维桢小姐是威胁我了?”桓皆哼笑,“话说到这份上,我桓皆不妨也说一句,我既敢放维桢小姐进来,也敢不叫维桢小姐踏出这门。”
“你唬我呢?”维桢心忖她是堂堂通州王家王淙大人之女,当今尔妃娘娘的嫡亲胞妹,毕竟身份摆在那处,桓皆动了她便是与整个皇室世家为敌,因不敢拿她怎样,“叫我说,初梦这贱婢是善恶有报,桃枝打得好!”
“既然打得好,那桓某也打维桢小姐可好?”
“桓冼马,你是不敢动我的。”
“维桢小姐,前时约定便是不伤性命,如今她这病状又耽误桓某几日,维桢小姐还大言不惭直呼‘打得好’,当中损失,是小姐你来负担么?”
“这能有何损失?”维桢挑了挑眉,只觉莫名其妙,“桓冼马将人绑来不过是叫她帮你接着写字好继续滥竽充数罢了,早写晚写有何分别,这么多时日已然拖沓下去了,况且你如今触了陛下逆鳞,何时待见你还需看我长姐的呢。倒不如这样,你将我依从得顺我心意了,那我也便在长姐耳旁多与你美言几句,我毕竟是她嫡亲姊妹,我一句胜过你说十句。”
桓皆听来哈哈大笑,道:“好,待何时维桢小姐搬出了那落魄旧殿,桓某定来求小姐办事。”
“你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如何?”
“你这落魄寒门士子,连拜作亦是假借他人,你无才又无德,活该低于谢扶瑄一等!你处处不如谢扶瑄,连他的婢女都不如!”
维桢说完便有些后悔,那桓皆素来癫狂,发起疯来连皇帝亦不放在眼里,前时华林园也敢闯了,她当真怕桓皆被他一激之下做出什么出格事来,便又回眸望了望桓皆,只见桓皆眼神直愣愣的,呆滞却狰狞,唇角一抽一抽,脖颈上的青筋隐着随之一跳一跳。
维桢惊得不轻,忙匆匆道,“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人如今我也瞧了,此地太寒,身处不适,维桢告辞。”
桓皆仍是直直地凝着维桢有些战战地神色,通身上下那股气比一旁的冰室更冷,维桢瞥了一眼便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瞥,兀自从他身旁经过,探索起回大客栈的密道,来时那乱草野棘皆是桓皆帮他撩拨的,此刻她也顾不得了,快走为上。
那一路摩挲着密道石壁时,维桢的心几乎纠紧到了喉头,连滚带爬,身子向前行,眼却锁定在身后,桓皆那眼神活脱脱似那失心疯的狼狗,未知何时他一个扑身而来,一只有力的手擒住她脚脖子,如噬猎物般将她拖回去了。
直至来至大客栈中,维桢周身由那鼎沸的人声包裹浸润,她才稍稍将那颗提悬着心放下。
“小杂役。”维桢随手擒住一名端着木案的小童便道,“客栈应是有马车备下的罢,快快与我牵一架来,我是通州王家二小姐王维桢,要快,要快呢!”
小杂役被她这慌乱神色亦有些呵住了,应声连连,去了半晌又回来问:“维桢小姐要去哪处?”
“备好了么?”
“正在调度,维桢小姐莫急,小姐究竟要去哪处?”
“谢扶瑄公子在哪处?”
“这……这小的怎知……”
“回乌衣巷!快!要快!”
那马车千呼万唤始出来,急得维桢少见得失了仪态直跺脚。马车提系着的清脆铃音一起,伴着哒哒马蹄踏在青石路上的回响,维桢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那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却仍是掀起车窗帘回眸顾盼,直至那大客栈的喧哗再也不见,隔邻那座荒芜破败的冰室一道隐没于青天白日的光辉里,她的唇角才久违地扬起些微的弧度。
“桓皆,我维桢说过,我可将此贱婢送来,自然有本事将此贱婢收回,如今你如此不合作,也莫怪我手下无情了。”维桢蔑笑了一声,将那掀起的车窗帘狠狠打下,“我可成就你,也可败挫败你,这便是我维桢的本事。你小瞧我仍是跟在尔桢裙摆后头的小丫头,便是要付出代价!”
夏日江南的热风丝毫不必岭南那处清淡,烘烘地热气自马车缝隙处四面八法往里送,虽日光避在车顶外头,维桢身上仍是湿了一层汗,又混着她方才惊吓出了那一身冷汗,她本又膏腻脂盈的丰腴身姿,冷热虚汗此刻内里衣衫全贴着皮肉,好不难受,可好歹离那险地远了,即便身上难受,心中还是舒坦畅快。
她忆起方才桓皆那眼神,仍是心有余悸。
争吵时总挑那最伤人的话说来才痛快,可痛快过后便是无穷的痛苦,冤冤相报,担惊受怕,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那马车行了几程,又拐过些弯,那马渐渐缓下了步频,听那动静是快到了。维桢想来这回程一路竟比来时快了不少,虽马车也未剧烈颠簸,大抵是归心似箭的缘故,她打起窗帘瞧车外的景,青瓦楼宇,寻常的建邺街景,她对建邺不熟,也瞧不出具体那处。
“是快到了么?”维桢问一帘之隔的马车夫。
可帘外之人身影惶惶映在帘上,却不见那人回话。
“喂,你聋了么?我问你话呢!”
那马车忽然驶得飞快,似车夫给了马儿狠狠一鞭,鞭腾于空中的炸响之声犹如春节爆竹,维桢不及,身子向车厢后头跌去,头磕在了车栏杆上,还未来得及发怒便又是一个急转飞驰,她头上攒的的步摇亦随着马车疾驰一道晃动。
还未及她回神,那马车狂奔了一程,忽又勒马急止,但听马儿长长一啸,维桢又狠狠跌向车前头,冲出车帘子便往车外头扑去。
却见一双大红口沿白色小兽纹彩条的男靴正贴面前,维桢惊魂未定,惶恐抬首,那身枣红色漳缎蛛纹袍挥斥如恶魔夜叉的披肩。
“桓……桓皆?”
桓皆唇角笑着,眼神却是狰狞凸出:“我说过,我桓某既敢放维桢小姐进来,也敢不叫维桢小姐踏出这门。”
那马车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