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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中官哆哆嗦嗦将那消息说了一遍,只见司马熠手中本擎着的笔竟一时松动,掉落地下。赵中官赶紧跪爬过去捡拾,双手供上,轻道了声:“陛下……”
赵中官离司马熠极进,但见司马熠唇角明显抽动了两下,眉头皱作一个“川”字,那脖颈上的青筋突突跳着。
“陛下……”赵中官又轻唤了声,心中坠坠惶恐。
“何时的事?”司马熠问,那声音毫无起伏,赵中官也无从中判断是怒或是悲。
“回陛下,大抵半个时辰前。”赵中官谨慎非常,不住地抬眼偷觑皇帝神色,“桓冼马驾马回南岭王府时,那马儿忽然发了狂将桓冼马震落在地,马蹄铁结结实实,不偏不倚踏中了桓冼马的右臂,据路人言说桓冼马当即昏了过去……”
“这……这这……岂有此理!”司马熠憋了片刻,终究冒出这个词来形容,他一挥龙袍便服,袖下抖出一股凉风,“好端端的,那畜生早不发狂晚不发狂,偏偏在此刻紧要关头发狂!那桓冼马人如何了?”
“回陛下,太医已是去南岭王府瞧过桓冼马了,似……不太妙啊……”
“你你……你这赵中官,哪里学来的话说个半句,一五一十,全给孤道来,如有隐瞒,拖出去削舌!”
“老臣不敢,老臣这便说……太医来报时,桓冼马仍昏迷着,他坠马是磕上了后脑,故而昏迷,而更严重的……”赵中官偷瞄了司马熠一眼,战战道,“桓冼马……桓冼马的右臂,废了!”
“混账!”司马熠当即将手边一只夜光杯朝赵中官身跪之处砸去,惊心动魄一声脆响贯彻太极殿,玉屑碎片溅了赵中官一身。
“陛下息怒!老臣不敢胡说!老臣不敢胡说!”赵中官连连跪拜道。
司马熠沉着一团怒气,良久未说话,殿内偌大,却听得见他动了气的粗喘之声。
可有些话,赵中官不得不说,他察言观色了许久,才缓缓接着道:“据街上目睹之人陈词,桓冼马坠马时……恰好右身着地,他本能之下稍翻了身,那受惊的马匹便是一蹄恰巧踏在桓冼马右臂上,据太医言,那条臂……手指、手臂本便是灵巧的部位,即便日后他坠马的伤情痊愈了,可那条臂的损伤不可回逆,恐落下终身残疾了……”
“这是何意?”司马熠瞪圆了怒目。
赵中官自是明白皇帝明知顾问,桓皆今后再也作不了书法,便只叹惋地回了一声:“陛下……”
“混账!腌臜畜生!狗屁老贼!”
“陛下……太极殿上不可说这些话啊……神明和老祖宗们全听着呢……”
“带孤去瞧!”司马熠一扯袍,迈步便往外头走。
赵中官忙赶上去拦截,横前头噗通一跪:“陛下,这么夜了,陛下去南岭王府不合适啊!”
“桓皆早不伤晚不伤,偏偏在这紧要时刻坠马伤了,孤不亲眼去瞧一瞧,孤觉着自己便被他给当猴儿耍呢!”
“陛下九五之尊,是真龙天子,陛下切莫再说这等话!”赵中官忙道,“那钟太医侍奉皇家后宫多年,从来刚正不阿,他的品性陛下若是信不过,那太医中无人可托了!况且,老臣说句不好听的实在话,他不过是一名太子冼马,南岭王府的门客,他伤了,竟得陛下躬亲探望,这叫朝中其他臣子怎么想,又叫王谢那处怎么想,陛下之所以尊为陛下,万事应当与朝局为重,还望陛下三思啊……”
司马熠睨着赵中官,顿了良久,终究将那声音放作和缓:“可……太蹊跷了……”
赵中官心中小舒了一口气,赶紧接道:“是呢,老臣也觉得此事听来甚是蹊跷,而后去检验马匹的差人回来报说,在马鞍之下发现了一团棘刺!”
“一团棘刺?”司马熠“腾”地又被点起了火,“那棘刺莫非长脚了不成,会自己跑去马鞍底下?”
“陛下慧眼独具,一语道破啊!正是如此,那棘刺正是什么人放的……”
“什么人做这种事?”
“陛下想,倘若桓冼马伤了,对何人有好处,桓冼马伤了,今夜无法来回禀陛下字中玄机,又对何人有好处?”
“谢……谢扶瑄?”
赵中官佯装不当心语失似的,佯装惶恐,连连跪拜道:“老臣可什么也未说……老臣可什么也未说……”
“你又何须惧怕他们!有孤给你做主,起来说话!”
赵中官似战战兢兢一般起身,躬身抱手于司马熠一旁,司马熠若有所思,将眉头深锁,目中空放。赵中官便大气不敢出,乖顺地陪着皇帝一道凝着那桌案上摊放了一日一夜的字作。
司马熠手掌慢慢摩挲过那一排字,他如此已摩挲过无数字,袖口已沁染了墨香。他望了良久,无不叹惋,终究低声道:“孤本亦是相信他的,能写得这一手好字之人,有何心机呢……”
“陛下说得正是。”赵中官连忙道,“古有云,字如其人,便是这个道理。”
“可……谢扶瑄……亦不像是歹人啊……”
“陛下,老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罢……”
“是……老臣觉着,桓冼马寒门出身,未受过什么官场风气熏染,素来他性情又直率得很,这点无需老臣多言,陛下慧目识人,必陛下比老臣更清楚,而谢扶瑄谢公子就未必了,自小生养于王谢世家,名利场中耳濡目染长大,那心机和手段,非是寻常市井之辈同日而语啊……虽谢公子亦是写得一手好自,可又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前时他有断袖之癖,若非是给王维桢小姐赐婚一事,陛下恐怕毕生亦是蒙在鼓里叫他戏弄了啊……”
司马熠侧过身凝着俯首恭揖的赵中官,皇帝那张顽劣未脱的由满殿灯火照得明晰,一睫一毫,那面容中显露出竭力的强势和难掩的无助,无所遁形。
“陛下……陛下是好书法之人,应是明白那手臂对书法之人的重要性,老臣虽不懂,但猜测,那大抵是如性命一般宝贵啊,如今桓冼马失了臂,便如失了半条命,老臣素来听闻历朝历代大晋的文人墨客,听得多的是那头可断血可流,但才情不可废除抹煞,桓冼马又怎会为了保全性命而自废手臂呢?”
赵中官说完,便拿那对名利场中摸爬滚打一路而来的眸子望着司马熠,眼中全是笃定与恳切。太极殿中灯火辉煌,当中灼热团成一股热风,微微炙烤着司马熠的面庞。
“你……代孤给南岭王府送去些进贡来的伤药。”司马熠叹了口气道,“此事……便这么罢了。桓冼马与谢公子一半一半来断,你也有理,他也有理,孤懒得费心去理,各大五十棍,孤谁也不偏帮。往后孤不想再听到这类破事!”司马熠啐了口唾沫,舒了舒臂,又道:“孤疲累了。赵中官,孤今夜还是去尔妃那处寝,替孤安排罢。”
第一百八十九章 灰阑两派()
“小姐——小姐——你醒了!”莺浪哭哭啼啼,直拿那袖抹着泪。
她本在尔妃那偏破陋殿待得好好的,忽一日后维桢独自去了华林园便杳无音讯,维桢原本是说她那夜许不回皇宫来了,莺浪虽有些担忧,但想着维桢如此灵敏之人,应也无事,也便未担忧,可候了两日,仍未见她回来,也未托人捎句话来,莺浪心急如焚,才四处打听,几日下来,仍无所踪,她心中恐惧,怕出了事,可偏偏维桢去华林园前交待她,无论她何时回,此事绝不可叫尔妃知晓,否则唯她是问,莺浪相比更忌惮维桢责罚她那模样,想来便叫她不寒而栗,才瞒报着一直未说。
一日天色初晓,乌衣巷内托了人传话莺浪,维桢回了乌衣巷,莺浪担忧了几日,听闻这消息,当即欣喜得大哭不已。乌衣巷来人同好面子,临走时亦是瞒报着尔妃不说。莺浪随着来人一道回去,见了床榻上了维桢,却更惹得一场大哭。
维桢自冰室被救下来时,便一头栽倒在迎上前来的婢女怀里,但她状况比初梦好得多,又本是素来雍容颐养的身子,底子丰厚,除了消瘦了些与腕上系铁链处的皮外伤外,竟无事无虞。昏倒是因她饿了几餐食,身子其实仍受得住,只她心中郁闷难遣,才见着营救之人时昏了过去。
太医这头方才扎毕了针,这银针还未收纳呢,那头维桢已是醒了。
自然,维桢受囚,那事非同小可。那维桢所住的厢房本也算宽敞明亮,可叫这一群人一道挤入倒成了乌压压灰蒙蒙的一片,王导谢安似朝时才去了官场同僚处交际归来,仍着那身极具代表力的乌青官服未换,便一道来维桢处探望,足见他们心中仍是对日渐盛起的通州王家有所敬畏的。
床榻围绕前排的自然还有赵氏与放勋。赵氏对这素来“懂事乖巧”的表侄女甚是喜爱,平日维桢那些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未白使力气,只见赵氏眼肿如桃,仍不住地往下掉泪,连锦庭在一旁劝也劝不住。放勋候着时,只轻倚着床旁的柜阁,未是放纵轻狂地笑,却也未露悲伤之色,是平平淡淡地凝着维桢,如同身处梨园观赏着一场与他无干的傀儡戏。
当中,唯独扶瑄并未现身。
维桢艰难睁开朦胧的眼,瞧见目光虚焦处一对对炙热的眸子盯凝着她,瞬时便明白了当中来龙去脉。“维桢……见过二位老爷……见过……赵姨娘……兄长……维桢……这是怎了?”只当她从前作弄初梦那会子,她已然于心中预演盘算好了,倘若有一日她自己叫初梦或旁的何人报复遇险,她初醒时该如何说。
“傻孩子……”赵氏听得那句“见过”,那泪瞬时便如断线珠子似的坠下来,“都这般模样了,话也虚着声讲不出来,还想着问安呢……”
“礼数自是……要的……是维桢病了么……劳烦诸位长辈来探望……维桢心中更过意不去……”
“你才醒,少说些话养着元气。”王导亦是为之动容。
维桢艰难地微微颔首,又忽然扬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肩头随着阵阵颤抖,似病弱娇柔无力,惹得赵氏忙是去过自己的莲花彩绣巾帕帮她抚心口安抚。
太医即刻被传来替维桢诊治,一番望闻问切后,宣告确实无碍无虞了,众人心中这才如巨石坠了地。维桢忙道:“有劳太医帮维桢诊治了……多谢了……咳咳……”
“维桢小姐言重了。”
“你这孩子,果真是世家大户的小姐呢,如此守礼宽厚。”赵氏说着便攥着帕帮她轻拭了拭额眉鬓发处。
“二位老爷,维桢……咳咳……自知二位老爷公务繁忙,是朝之栋梁……今得二位老爷亲来探望,维桢……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咳咳……叨扰耽误二位老爷……”
赵氏怜惜道:“这孩子总是这么懂事,事事为着旁人着想。”
维桢忽又惊觉想起何事似的,急问:“宫里长姐那处,你们可去言说了?”
赵氏听闻直觉有些尴尬,便望向谢安,又望向那些传话的下等人来回禀作报,维桢看在眼里,心中才舒缓放心,口中却忙道:“应是还未告知尔妃娘娘的吧?切莫告知她……长姐为陛下操劳,眼下是皇帝寿诞节庆之尾,尔妃娘娘应有诸多事务需要料理,维桢不愿叨扰,也切莫道与通州父亲知,维桢不孝自小便劳他担忧……”
谢安顿了顿道:“那好,便依你的意思,不去知会他们了。”
“请老爷们与赵姨娘恕维桢不告而别之罪。”维桢那苏合着的眼眶内忽然泪涌如注,一颗颗滚圆的泪珠不住地往下掉。赵氏心头随之勾连起一阵酸楚,一道又红了眼眶:“你这老实孩子,受了委屈总自己咽着不说,久了是会憋出病来的。”
“维桢……前时自觉在府内无地自容……便去寻长姐宽心,可毕竟是皇宫重地……长姐亦是身不由己……她平日又需操持后宫繁杂事务,维桢无法为长姐分忧,更甚叨扰她,心中过意不去……便在那日午后兀自出宫采办些长姐喜食之物想着回去恭敬长姐……”
“小姐原是为了这个!”莺浪抽泣这道,“尔妃娘娘正蒙圣宠,那宫里什么都有,又何须劳烦小姐亲自去买,更险些……”
“可维桢觉着,宫里匠人做出来的,总不如维桢亲自为长姐挑选出来的恰意。可不曾想……却半路忽然眼前一黑……醒来便是在那阴冷冷的冰室里了……”
“维桢。”谢安低沉而肃然,听她气息提上来不少,才柔声问,“你瞧见凶徒样貌了么?”
拥地满满当当的厢房内一下鸦雀无声,恍若声音油然遁灭,众人屏息凝神,一下将目光汇聚在这位雍容而病弱的小姐身上。
“我……”维桢抬眼望着众人期盼目光,悄悄深吸了口气,“并未看见……”
当即便有一阵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