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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落寞感,正在朦胧与清醒间焦灼着,但听那屋苑中的步点更急更近了。
“扶瑄公子——”
“何人?”扶瑄忙是趿上了鞋履去应门,心觉这声音不甚熟悉,但透着股昂扬喜气。
“是我,阿澜呢。”
扶瑄敞开了门,只见一名形容青涩的小仆从正立身门口,大抵因早上交班起得急,那眼垢仍挂在眼角。他身后远处已有微微曙光初露,染得那处朝霞一片丹红,天色鱼肚初白,夜幕将落未落,日月同彩却皆不明亮,如此昼夜交替时分,最是叫人心中急躁难耐。
“阿澜,一朝寻我何事?”扶瑄本想问着为何今日不是青青来传话,转念又立刻想及桃枝亡故,青青这个做亲兄长的自然难熬,缺勤些许时日是情理之中之事。
“北境有捷报传来,苏之公子伤情痊愈了!”
“当真!”扶瑄大喜,迎面恰巧送来一阵凉爽清风,驱散了连日夏暑笼聚的闷乏,那深锁的眉头终如这天色一般拨开云雾请见光明,苏之是他当下唯一可撼动悲楚之人了,“家书可有我的一份么?”
“自然!”阿澜忙不迭自怀中掏出一封烫金红纹信笺,献于扶瑄眼帘前,那信纸仍带着贴里内衣的余温,热热暖暖的,还沾着些许湿汗,更揉地这信皱皱巴巴的,阿澜瞧着这信亦有些愧疚,忙道,“阿澜怕是扬在手中弄丢了,才塞进最贴里的衣袋里保管着,请扶瑄公子恕罪!”
扶瑄望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阿澜,淡笑道:“不碍事,能读便好,你先下去罢,允你再去寐个回笼觉。”
阿澜陡然一愣,半晌未反应过来,他本是接替青青的班来此,头一回接触此建邺城中大名鼎鼎的扶瑄公子,青青前时总言说瑄哥儿人极和善,阿澜好奇便来了,如此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体恤下人,更无公子脾气。扶瑄见他愣住了,便淡笑一声,伸指帮他揩去了眼角的垢,阿澜一下红了面,小小少年满以为扶瑄是那龙阳中人,羞涩地道了一声“告退”便跑走了,扶瑄望着他的背影,还说着:“慢些跑——”
扶瑄转身回卧房时,目光无意间巡过那房门紧闭的偏房,说是无意,不过是扶瑄强迫自己不去往那处看罢了,前时阿澜在时,扶瑄那余光一刻未歇凝注着那处,他逼迫自己不去意念她,徒劳也好,无功也罢,他转身时便再也佯装不住,将那目光定定地投射于那扇严丝合缝的雕花大门上。
喜忧参半,原是这般体验。
那间四方的偏房内圈禁了他的所有忧愁,手中四方的信笺上书尽了他的所有喜悦。
半晌后,扶瑄郁叹口气,在将升的朝阳中兀自回了卧房。
有着初梦这一层事搁在心上,扶瑄的喜又淡了少许,但终究还是喜的,能与初梦之事横亘心中的当下生出喜悦来,不可说苏之在扶瑄心中的分量之轻。他展信时,只觉手有些微微颤抖,遥想起当日苏之身中暗箭命悬一线那几日,噩梦般的回忆仍在眼前,他险些为此与他父亲谢安反目,幸得初梦临危救场才规避了一场家族内的浩劫。
又是初梦……
扶瑄猛然摇了摇头醒神,彼时手中的信笺已展露平整,墨字飘逸清新跃然眼中。扶瑄欣喜,忙秉过烛火来仔细瞧:
扶瑄,久日未见,无比思念。
前时蓖芷千里迢迢来了北境军营探我伤情,彼时我已脱离昏迷,转危为安,正在军中将养,这伤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在你托付蓖芷采办来那些奇珍药材才好得如此迅速。如此一伤,去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此刻我正躺在床榻上将养,倒无端生出些生命无常的感慨来,总觉着兴致不高,我与李将军说,李将军笑说是我太年轻,经历的事太少,看得多了,也便看待了,我又不禁忆起前时你在摆花街受刺那回遭遇,想来也好,我如今可与你感同身受了。
我负伤这些日子,边境两军未有大动,大抵是因我负伤的缘故,晋军加强了警备,布置了严密阵防唯恐鲜卑乘乱偷袭,军中将士恸感我受暗箭一事,士气大涨,慷慨壮烈了一阵,对于累战疲乏的晋军而言确是因祸得福。鲜卑那处大抵也忌惮如此,加之上场战役损失兵马不少,也未敢趁虚而入,总之便是边界此处小摩擦不绝,而大干戈未有,不咸不淡地虚耗着,倒对晋军有韬光养晦的益处。
李将军确实将我照料地周到,亲如同族叔父,军中医药虽不足,但军医竭尽所能,跋山涉水外出采办良药,不分昼夜为我医治,当真叫我十分感动,德蒙诸位照料,我心更坚,暗下决心定要尽快恢复,重振缨枪。
蓖芷前时来探我,还与我说了许多皇城内外及乌衣巷发生之事,不曾想短短数月内建邺城中竟如此风起云涌,尤是那次南岭王府赏字大会,你造人构陷险些沦作皇帝刺客,蓖芷与我说时,我仍是心惊肉跳的。
还有一事,蓖芷未与我言说,不过此消息传得北境军中亦是满城风雨了。你与我向来无话不谈,我也便直说了,你言说你有龙阳之好,世人知你我二人自小交好,亲如手足,我此刻提及此事,便是叫你不必为我处境忧愁,我倒是对此些流言蜚语无所畏惧的。
余下之事,待蓖芷回了建邺便可与你说,然他还需去趟成汉替李将军顺道办些事,大抵更需费些时日才会返回建邺。我猜想着这封报平安的家书应是比蓖芷其人更早先到了你那处,便与你顺带说了此事,好叫你不必为他担忧,不过以蓖芷其人,你也应是不会为他这机灵小子担忧的。
万事安康,勿念。
苏之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远道迢递()
扶瑄阅毕了家书,心中虽总有涩涩痛楚羁绊着,可大体上心情已转为明朗,遥想上一封家书已时隔数月,时过境迁,万事如戏般恍惚,数月以来,苦多乐少,尤在苏之负伤之后,少年昂扬的笑容渐渐难现于俊秀的面庞上,今日暂且算是难得的欢愉开怀。
“哟,见着我也不必如此开怀呢。”
扶瑄怀着一抹温润淡笑回眸,正见蓖芷已然大摇大摆穿过院廊而来,风尘仆仆的身姿与那衣不蔽体的穿着无不透着一股不羁浪荡。这一趟回乌衣巷,扶瑄一眼便见着他黑瘦了不少,更显肌肉精健的线条,那爽朗的笑容却不曾改变,无论何时听来皆如自带春风,扶瑄倒亦是佩服他那开怀大笑,笑淡一切烦恼事,游戏人间。
扶瑄回以同是爽朗的笑容,蓖芷当下能回来,无疑在他本是因苏之家书的喜悦上又复添了一层喜悦,又在他因初梦一事的苦楚上减淡了一道愁绪。
“谁见着你开怀了。”扶瑄故作不搭理他兀自回身将那家书收纳进锦盒中。
“瞧你这喜形于色的模样,应是收着苏之的家书了吧?”
“就你神行诸葛!”扶瑄飞过去一道白眼,“未料到你如此早便回来了,还未制备木莲冻呢。”
“你个谢扶瑄,仍是如此没良心,木莲冻也无?还闲我回来早?好好好,我再去成汉柔然转一转,那便不早了!“说罢便佯装拔腿便走,自是叫扶瑄一把揪住了不许,蓖芷对此游戏颇是上心,扶瑄亦知他性子,便总哄着配合着他。蓖芷闹了阵,震了震敞露落拓的袍衫,一脸威严肃正:“你与王苏之这二人一厢这壁一厢那壁,当中间隔了万余里,我蓖芷替你们来来回回奔走递话,你一声谢谢不说,进屋便是嘲弄,是何道理?”
“我哪里敢嘲弄你蓖芷大公子呢,可俗话说了,心里是何便有何念头,便是以我观物,故而物皆著我色,我心里崇敬念着蓖芷公子是诸葛,而蓖芷公子你怕是有些不自信,才听出那嘲弄意味来了吧?”
“若说口齿伶俐,我蓖芷辩不过你。”蓖芷双腿一岔,架坐于桌案上,随手为自己飨了盏茶,“说来,今日怎未见你那小娘子?”
“说正事。”扶瑄道。
到底是情场老手,蓖芷于当中敏锐地嗅到一丝异样:“怎的,又讧了?”
“苏之如何了?”扶瑄的声音骤然凝淡下来。
他这态度已然是最好的回答了,蓖芷心黯其中情愫,便道:“可那小娘子头脑颇是聪慧呢,若要言说苏之遭逢暗箭一事,怎不请她来一道出谋划策?“
“以后北境之事不必寻她一道来出谋划策了。”扶瑄沉声道。
“哎?说是女子容色变化比那落帐子更快更反复无常,我瞧你谢大公子的容色却比夏日午后的天色更反复无常,前时我与你说苏之之事时,我本还想着回避了他,你却说‘她不是外人,但说无妨’,如今可道好,我要说了,你却不愿去请她来了。”蓖芷仰颈饮尽那一盏凉茶,大呼了声“痛快”,又道,“从前你谢扶瑄是公私分明之人,如今怎因与她拌了小嘴便置大局于不顾呢?”
“你莫以为我不知你打何主意,你是想借此叫我去寻她来致歉求和,今日我也便说了,从今往后北境之事再不许道与她知!”
“你怕她又如上次似的自己跑去摆花街勾搭桓皆?”
“我纯是因与她讧了嘴……不为旁的……”
“瞧瞧,瞧瞧,你这口是心非的神色全画在你脸上,怎的,还需逞强前时是为了打探她身份才接近于她的?那你倒是与我说说打探地如何了?她这胡人女探子有何身世?”
扶瑄望了他一眼,冷淡道:“该需你知晓时自会告诉你……”又一把夺下他细细品咂着的杯盏,道:“说正事,苏之所受暗箭之事调查如何?”
蓖芷却是又抢回那盏茶来,抬眸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扶瑄心谙他言下之意,便低低地叹息一声。
自然,那暗箭若真是孙利放的,他身为孙渊义子,常年与司马锡勾结亲密,自然是做得天衣无缝的,暗杀之事多半是当场擒获暗杀凶徒才算确凿证据,若是之后单凭一记号一人证来纠察,却是变数颇大,机遇渺茫。
“想要自北境那处寻突破口已是难如登天了,那几日我住在军营时里里外外打探了。”蓖芷说起正事来,便是一改往常的神色肃然,“倘若孙利身上有何证据可寻,恐怕不必我去北境,李将军亦会为苏之主持公道了。”
“那……只能白白挨这一箭了么……”扶瑄将拳不重不轻地砸在桌案上,不轻是他心里有气,不重是他本性儒雅。
“回来的一路上我便想着此事……”蓖芷低低叹了口气,“可惜我蓖芷脑筋不好使……扶瑄,你当真不将那聪慧沉敛的小娘子叫来一道商议商议么?”
扶瑄本是心情郁挫,垂目敛眉地思忖着,听了这话,只将脸抬起,俊秀面庞上略漾着诧异之色,片刻后又恢复了凝淡:“父亲与王伯父那处如何说?”
“谢老爷与王老爷那处未有关于此事的说辞……”
“父亲……”扶瑄喃喃道,“父亲从来觉着我意气用事,太过感性冲动,如此事情更不会与我商议了……”
“那我们如何做?”瞧得出,蓖芷是急火燃在心里。
扶瑄凝了他一眼,他深知蓖芷的心性,若说扶瑄是意气用事,那蓖芷比之他更是心浮气躁,又这二人凑在一处商议事体,好比松竹逢了林火,更难冷静,他此刻多么期望初梦在他身侧坐着,不必说话,即便是坐着便是静心安神的良药。
“当真不去叫初梦来么?”蓖芷“腾”地立起身,“如今可是事关苏之事关王谢世家的大事,这几番下来,我也瞧得出初梦其人,她虽是胡人,可待你谢扶瑄是赤诚真心的,前时摆花街刺杀一事应是有误会在当中,天下再无比她待你更掏心掏肺的女子了,如此女子在眼前摆着,你谢扶瑄是矫情闹哪样子性子呢?你不去,我便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谋然兀自()
“不许去!”扶瑄却是沉下面孔,一把将蓖芷拉住,那广袖盈风悬垂,环绕身子腾空舞出一道弧线。
蓖芷却是被他沉肃的语调惊了一跳,他是最善了然他人情窦心思的,从前扶瑄若是与初梦拌嘴相讧了,即便他嘴上说着不理不睬,可心里却是巴巴儿地希望着他从中调和才好,蓖芷也是知情识趣之人,自然乐意帮他调和,可此次却不同了,扶瑄竟动气了。
“怎了?”蓖芷换作小心翼翼,心谙着此次相讧事态严重。
“不提她了,只说说苏之罢。”扶瑄收了那股凛冽之气,缓身坐下,“若我二人可想出什么好而巧的点子,呈与父亲与王伯父,大抵他们也应同意。”
蓖芷轻轻颔首,一道重重坐在软塌上:“那还是那句话,想法子罢。”
扶瑄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又何尝不想想出好法子,可大抵是初梦相讧一事如鲠在喉的缘故,他如何也无法集中精神,想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