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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红色变从从前五六种升为十来种,想及扶瑄待她的好,初梦不禁更悲从中来。
她回避着扶瑄,不是因觉扶瑄不信她,而是她不信了自己。
扶瑄真真切切全心全意待她,可她却不是从前那个纯净澄澈的初梦了。
她素来对自己要求及严苛,尤是这心之所怀,更为慎重,如今,是她觉着,如此的她,配不上如此的他了。
她怔怔地望向铜镜中自己的容颜,昏黄的镜面只为她略显苍白的面色上镀上了一层朦胧辉彩。来了建邺数月了,倒是更清瘦了,她缓缓提起一只掌抚衬着面庞,眉眼间的静心无暇可还留存?她微微侧颜,左顾右盼,面庞仍是那张面庞,与重生之后水缸倒影中所见并无二致,清纯容颜,只叫韶华相形黯然,可那对眼,已然混入了杂邪欲念,不再清纯了。
“布谷,布谷,布谷。”三声鸟啼潜入窗棂,突兀特别,叫初梦心中陡然一震,那眸子微微放大,如受惊雏鸟。
上回听这不自然的鸟啼时,正是她与放勋协定疏离扶瑄,放勋在一侧暗中窥探,若是满意,便是三声布谷空响。
那窗大而阔地敞着,迎来送往密林间阵阵湿润清风,初梦却不敢走向窗边顾盼张望,却又想着将窗合上以避他扰,此刻若是离了偏房去逃避,则有撞上了扶瑄,更是不可能的。
初梦踟蹰了一阵,终究上前将窗合上,那日光如瀑布洗涤着窗外景致,犹如一条明亮的绸带飘舞凌空,在那窗子即将合上的刹那,一道身影凌闪旋入,身上靛蓝色的轻纱袍与日光绸带契合一处。
放勋的轻功极好,世家中的公子一道修武习艺,但凡在朝中有些威望的大臣全依照太子老师的人选来请,哪家也不肯落后。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放勋笑地柔媚。
初梦望着他,神容淡淡的不说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我们有片刻未见,已是过了一载寒暑了。”放勋极是自然地凑近她的脸,那对媚眼中充满色欲,“你倒是更见标致了。”
初梦猛然退后一步:“你又来作何,还觉着搅得此处不够乱么?”
放勋邪然一笑:“我是来此舒解你烦恼的。”
“你不与我添加烦恼我便谢天谢地了。”
“我知你为何烦恼。”放勋一拂身袍,笑得灿然,“你觉着你加害了桃枝,你手上沾染了血了,你心不再如初了,故而觉着与扶瑄不相称了。”
初梦极力掩饰心中惊诧,只淡淡地回避着她,踱去偏房旁处。
“惊诧么?我为何总能瞧穿了你,可我亦不知为何呢,普天之下,独独只瞧穿了你一人,你说此是不是心有灵犀呢?”放勋迎步上前至她身后,低首侧耳,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觉着你手上染了血,我手上也染了血,你不去寻那谢扶瑄,来寻我岂不正好?”
初梦听闻,向前了一步,放勋亦是向前了一步跟上,伸出双臂,自背后环住她。
他身上的纱罩袍料子极好,那顺滑垂坠的触感拂过她夏日里稍稍裸露的手腕,那身靛色浮纹轻纱袍中紧紧圈住一枚衣容淡素的女子。他的手掌大而温厚,温柔地握住她的臂膀。他身上有淡淡的依兰女香气息,她嗅着了,心下慌乱,稍稍挣扎,无济于事。
他的唇齿凑近了她耳畔。“你说,你从了我,该是多好。”放勋缓缓而动情道,“谢扶瑄可给你的怜爱,我一份不少亦可给你。从了我罢……求你了……我王放勋活这般大,还未求过人的。”
夏日的温热只为这偏房内蕴着一团火,灼灼地燎着他们。初梦头一回认真审视身后的这默然低敛的少年,他前时毫无隔阂地接住了她抛出去的所有计谋,他如一张蛛丝晶莹的网,四处透风,轻柔无形,却疏而不漏。
“放勋……”初梦心中升起一丝愧疚,“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放勋一下振奋了精神,忙问:“是何事,但凡我王放勋做得到,必定尽心竭力!”
初梦本想说:“叫他寻个旁的女子,她并不好,怎值得放勋如此付出,可见了放勋炯炯放亮的目光,她于心不忍。
“你可否先将我松开,我有些疼……”初梦淡淡道。
“便是此事?”
“正是此事。”
“此事也需求?”放勋一对铮亮的眸子直直地凝注着初梦,仿佛欲洞悉有关她的一切,片刻之后,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初梦。”放勋极力叫自己昂扬一些,“你若是还想获取北境或晋国军报,只管开声,王苏之递送回乌衣巷的家书应是不会有太多情报,此些家书基本是场面话及琐碎无关痛痒之事。家书送出来时,军中之人若欲查看便可想法子看到,而晋军中又派系纷争复杂,你若想打听何事,我直接帮你去朝中军中途经打听。那家书……”放勋眸光中有些暗淡:“以你与谢扶瑄当下关系,应是获取起来易如反掌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诈伤之术()
七月,正是北境沙与风最盛之时。
晋军驻扎于失城以南天然地势防御处,春去夏至,此地已是渐渐草木丰饶,牛马肥壮,为此李将军时常赞叹苏之彼时选址选得好,天然牧场,连战马的粮草也节省不少。
此次中了暗箭后,苏之大多是躺在床榻上休养生息,即便手脚利索方便了,亦极少出门驾马去后头山林巡视。他算着日子,蓖芷自他这处出发了多久,大抵何时能办李将军办完事,又在何时能抵达建邺,他那魂牵梦萦之处。
是日,伴着嘹亮的号角声响,苏之起身洗漱,迎接北境第一缕朝阳。
他当下虽不必与兵士们同出晨操锻炼,仍依照军医医嘱做些伸展疏通的练习,但多年来已是养成了自律的习惯,闻鸡起舞,挺拔如松。
那蔷薇色的天空自东方慢慢晕染过来,朝阳大如鸭蛋的卵黄,红彤彤橙灿灿的,苏之当下便忆起了建邺的鸭蛋是极肥美的,或煮或炒,透着油软而细腻的金黄色流沙,那感觉一口下去,满足之感便自口中充溢到了心中。
然苏之是极稳重之人,即便有诸如此类的怀想,既不会说出来,又不会表现出来,只抬首眺望苍茫的天地交界处,来了边塞后,他顿感自己从前的胸襟不够阔达。
在朝阳的照耀中,一名少年携风卷尘自天地尽头驾马而来。那身影原只是一个模糊的点,渐渐瞧得清他身上披的紫色七星连珠纱袍,前胸未叩,胸前坚实有力地线条流畅地随着马匹起伏而摆动,那马蹄点地的声音与众不同,是一种独特的铸造蹄铁的工艺,苏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唇角淡淡扬起了一抹笑。
“苏之,我来迟了。”蓖芷勒马翻身而下,余留空旷中一阵长长的马喧嘶鸣。他的马儿见着这广褒草原似乎很兴奋,还未立定便寻着要去啃草来食。
“此是……”苏之面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诧。
“对,便是司马锡手下胡人杀手的马。”蓖芷笑得得意,“我寻思着反正也无处可用,养在乌衣巷内成斤成斤地食草料,不如将它骑来溜溜,这家伙倒是有本事,日行千里,竟不再话下!”蓖芷说罢便欣喜地抚着那马儿鬃毛,可马儿却不领情,歪了脖子避开不说更如前时一般又咬了蓖芷胳膊一口,气得蓖芷当即瞪圆了眼,挥臂要打,嚷嚷着:“今夜宰了吃马肉!”,苏之又叫他给逗笑了,道:“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丝毫未变,我倒是羡慕你,无忧无虑多好。”
蓖芷也并非是无忧无虑,宰马闹这一出半亦是为了博苏之一笑,他听扶瑄说了,苏之家书中显露出他心情不甚良好,想来也是,受伤之人,却又心中存着一股气无处施展,自不太好。
蓖芷笑道:“我与你带了件好东西来。”说罢故作姿态,叫苏之来求他是何好东西。
苏之纵然心情不佳,也便配合着问:“是何好东西呢?”
蓖芷便从袖中变出两颗枚鸭蛋。
苏之有些惊诧。
蓖芷又笑道:“我知你最喜食鸭蛋了,喏,已然烹煮好了,路途遥远捎带不了那炒成花儿的了,不过解馋已是够了。”
苏之太了解蓖芷其人了,只问:“你再说一遍,究竟是谁人捎带与我的?”
“好啦好啦,是扶瑄还不成嘛,你明知是他捎带与你的,偏要戳穿我,可是有趣?”蓖芷双手一叉,故作无趣,“两枚保平安,知你二人情深意重了!”
蓖芷说完,便自察有些不妥,今时不同往日,扶瑄是在皇帝身前言说了自己有断袖之癖之人,若再拿此玩笑,便有些尴尬了。
苏之似读出了他心思,淡淡问:“扶瑄那事,是真是假?”
“假的!”蓖芷倒很欣然苏之如此一问,消减了不少难堪,“全为了不娶那通州王家的二小姐——王维桢。”
苏之面上瞧不出有何表情,只道:“包办婚姻确实有些不妥的……”
“好了好了,扯远了,此番我来,是扶瑄叫我传话与你,他想出了一应对之术!”蓖芷随之便将扶瑄的计谋一五一十与苏之说了一遍,苏之连连颔首,听得分外仔细,末了蓖芷补充道,“扶瑄言说,此是大抵的计策,细枝末节之处还需你自己斟酌,此计先不与李将军言说。”
“你们怀疑李将军?”
“非也非也,不与李将军说,他的反应更真实些。”
苏之沉思了片刻,微微颔首:“好,我心中有计了。”对于扶瑄的计谋,他向来是言听计从的。
“那你万事当心。”蓖芷从来嬉笑的面容上亦是浮现出心焦。“扶瑄说,戏要真,不免伤得要重些,可你身子才恢复些许,又不可伤得重,当中程度,你切记自己把握。若有何需要协助,只管吩咐我。”
苏之朝蓖芷淡然一笑,道:“知道了。”
边塞的风凛冽地刮着,沙尘悬浮当中,一旦起风便是极大,掀着苍茫草原一浪一浪犹如碧波荡漾千层涟漪。
在耳畔呼啸的喧风中,蓖芷中箭的苏之朝军营处狂奔:“来人啊——苏之中箭啦——”
众人来接应蓖芷时,他背上的苏之已是面色苍白。苏之诈伤时,叫蓖芷寻来烙有鲜卑印记的箭矢,模拟上回中箭时叫蓖芷于百步之遥处向他射来。苏之迎风而立,身上的五彩丝祥云袍乘风腾空。
那箭自百步之遥处射来,稍有偏差便会弄假成真,蓖芷搭弓上弦时,只觉心中痒痒的抑制不住地紧张,可那处伫立的苏之倒是坦然自若,唇角始终持着淡淡的微笑。
“苏之。”蓖芷叫了他一声,但那声唤早已叫边塞狂风撕地支离破碎。
苏之本叫他不要叫他的,蓖芷准备妥当直做便好,若是这声叫何人听见了,反倒是前功尽弃了。
可蓖芷还有些不放心。
“啪”的一声,箭离弦而出,劈开风向苏之那处稳稳而直直地飞去,箭羽呼啸而过,惊起一道“嗖”的声响,须臾后,那支箭正中苏之左肩处,血一下便顺着箭支喷涌出来,将身上的五彩丝祥云袍染作猩红一片。
这箭完美地避开了要害及筋骨处,与二人预算之中好无偏差。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帐中好戏()
“怎会又中箭了?”李将军是将领中头一个自军帐中赶过来的,忙上前与军医们一道搭手去抬苏之。在建邺时,王导将儿子托付与他,如今中了一次暗箭尚且凶徒未补,竟又中了一次箭,他回建邺着实不好与王导交代。
苏之当即被换上了担架送至营帐内,军医所在之处有一帐篷专用以安置负伤待术的伤员,苏之二进其中,李将军随行,不免忧虑自愧,额上背上瞬时汗津津的。
依目测来断,苏之虽流了不少的血,直直沁头了半身衣袍,但他的神志倒还算清醒,问话亦会回答,也不叫疼,只凝眉闭目,安卧隐忍着,面色与唇色惨淡淡的。
蓖芷倒有些不安起来,这一箭虽与预算的并不偏差,可流了这么多些,莫不是伤及大脉了?便慌慌张张对军医言说:“快替苏之止血啊!这么个流法,人身上能有几斤可流的?”却叫苏之微微睁眼,用震慑的目光盯视了他一眼,蓖芷赶紧收声不语,心谙苏之是怕他情急失言反倒叫旁人听出蹊跷,毕竟这军帐中满满当当挤了一帐之人,暗地里谁姓王与姓孙的皆有。
“蓖芷公子莫慌张。”军医道,“我等立即为王小将军医治,若医不好,定提头来见,而眼下,暂请蓖芷公子与诸位将士且去帐房外头回避。”
众人听了这话,便知苏之应无性命之虞,放心离了军帐去,彼时已有士兵在帐房外候着,恭引各位去一旁领一顶帐中坐下商议。
晋军军营内饰简陋,此是众所周知之事。蓖芷来了北境几回,亦是知晓此地条件艰苦,自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