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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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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商议。

    晋军军营内饰简陋,此是众所周知之事。蓖芷来了北境几回,亦是知晓此地条件艰苦,自然物资比之建邺大为不如,且晋军连年累月饱受边境与藩王征伐困扰,早已国库亏空,粮饷紧缺,若不是鲜卑此次太猖狂,朝中亦不会派兵出征讨回被鲜卑攻占的失城,行军途中,能省则省,而建邺城中的贵族世家中人却仍过着风花雪月的好日子,奢靡浮华,铺张浪费,极尽造势,如此想及,蓖芷不禁有些心痛愧疚。

    李将军道:“蓖芷公子,军营艰苦,不比建邺,你克服着些。”到底是身出于琅琊王氏的蓖芷,此等世家公子,虽非王谢亲生,但俨然已是王谢中人,如苏之、扶瑄等等世家公子一同规格,李将军自然需顾及照料着些,可他不知蓖芷已是暗中来了边塞数次了,全当他是初来乍到。

    蓖芷落座,见此帐内确实荒芜,所有配饰皆为军需所用,一件多余的也没有。几张毛毡堆叠在一侧,又有些兵器刀枪棍棒支在兵器架上以防外头风吹日晒腐锈,还有几张坐榻,一张桌案,上头仍摊着失城周边十余里的地图,一盏油灯幽幽然隐着光亮,帐内一切皆是黑黢黢的。

    帐外几名小士兵鱼贯而入,为帐内众人斟酒解渴。

    李将军倒无心饮酒,只一脸愁色:“怎得又……又伤了呢?”

    “好在未伤及性命……”李将军手下一将领道。

    蓖芷道:“我自建邺来探望苏之,今早方到,正巧在军营外不远处碰见了苏之,方才说了几句话,便有一道暗箭自一旁树丛中射过来,彼时我正把建邺捎来的两枚鸭蛋递给苏之呢,我俩毫无防备,不然也能截住那箭了!”

    “本将军已命手下士兵将那处周边十里团团封锁住了。”李将军道。

    “苏之应声倒地后,我当即朝着暗箭飞来的方向去查探,我们身处百丈开外皆是开阔平地,毫无障碍,那箭只可能自再远些的林中射来,那也便不好追踪了,我又担忧凶徒乘虚而入不敢离远,便又回来照看苏之……”

    正说着,那营帐的帘子一把由外头掀开,卷入些边塞的走沙与狂风,登时掀起屋内蓖芷的散发一飘。孙利大摇大摆地步入屋内,与李将军打了声招呼问好,但这神色却是明显的错愕惊讶。

    “蓖芷公子请继续说。”李将军道。

    蓖芷颔首:“我查探了,那暗箭正中苏之左肩处,贯穿了过去,想必射箭之人力气极大,百丈开外,且刮大风,若不是多亏了这大风将那箭矢吹偏了分毫,这箭便不是中了左肩,而是心脉了。”

    李将军当即倒抽了一口冷气,而蓖芷却心中窃笑着,方才无形中夸了自己箭法一通,险些未秉持住。

    “是有人要置苏之于死地……”李将军喃喃道,而孙利只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

    “无怪乎王小将军自伤愈以来基本不出户走动,原是防着这个!”李将军手下将领道。

    蓖芷道:“不瞒诸位将军,乌衣巷内得知苏之公子身中暗箭之事已是炸了锅了,谢安王导两位老爷当即大怒,可那次是在战场上中了暗箭,虽箭矢袭来的方向为我方后备,但终归难说清楚,也便不了了之了,如今这箭自我方营地周边射来,怕不在是巧合吧?”

    李将军惊心那句“谢安王导两位老爷当即大怒”,颤颤道:“请蓖芷公子放心,此事定会查明,给谢安王导两位大人一个交代,相关罪责之人,一律重则!”

    “其实我也是不明白了。”蓖芷又道,“为何中箭的偏偏是苏之,战场当中,刀剑无眼,将领中了暗箭倒还皆是说得通,为何此番苏之难得去户外走一走,便又中箭了?那凶徒究竟是伺机潜伏了多久才寻来这么一个机会下手?为何偏偏是要置苏之于死地?箭箭直指要害,上次未要了他性命,转身又来?我蓖芷说句不好听的,论行军威望,当属李将军,论骁勇善战,当居张将军,为何偏是苏之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屡次三番遭了毒手呢?”

    “蓖芷公子,息怒息怒,此事本将军必会彻查到底!”

    孙利在一旁听得方才蓖芷将李将军与张将军轮番夸赞了一番,独独是不提及他,他本已心下疑乱,只受了蓖芷这一气,又不好发作,更是郁闷,便道:“莫不是他王小将军平日里做了些不得人心或者伤天害理之事,有人想寻他来复仇吧?”

    蓖芷一听,毫不客气:“那如此应是来暗杀你孙将军才是!”

    “你……”

    “好了好了,你二位少说一句。”李将军哄道,“且看看军医那处有何进展,或许那支残箭上亦有些许线索。”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盘局掌中() 
少时,营帐帘子又起,一名样貌青涩的小军医跻身入内,跪禀道:“李将军与诸位将军、公子,王小将军的伤势稳定了,那箭已从左肩处取出,好在偏移了几寸,未伤及筋脉,箭头又无毒,以王小将军的身子稍加修养便不留后患。”

    与前一次那箭伤医治了几日几夜不同,此次中箭至报安不过相去几个时辰,李将军算是松了一大口气,起身便去瞧隔邻帐中的苏之,后头一班将领蜂拥一道跟随着去了。

    苏之正躺在帐中正中的床榻上,面色清淡,但神色却很坚毅安然,只淡淡地闭目凝神。一旁还有三三两两的军医进进出出端着水盆与器皿,地上仍七七八八散乱着些用剩了沾了血污的纱布棉絮,数量之多竟叫帐外来的众人一时间无处下脚。

    李将军上前,虽流血之事是战场上再寻常不过之事了,但苏之到底是苏之,是王导的嫡亲公子,在李将军眼里那流血自与乌压压的一班兵士们是不同的。他照例说了些嘘寒问暖的话,苏之听了些,强忍着疼痛一一回答了,他身上痛楚,又忌惮的麻药的损伤之力不敢乱用,便叫军医不用麻药,那疼痛自然不言而喻,拔出那半支残箭时亦是全靠耐力,不由得汗湿了一身,连一旁的军医见了也不忍心,哆哆嗦嗦险些不敢拔了。

    “李将军你瞧!”蓖芷将那陈于一旁陶器中的残箭取来,“箭羽处有印记!”

    李将军忙是接过,细细端详一番:“不错,确是鲜卑的印记,与前时那支如出一辙。”

    “那便是同一伙人做的了!好他个鲜卑胡蛮,战场之事从来是光明磊落的,叫阵来应阵去,全是对垒城下的明处事,他鲜卑狗贼兵力上打不过,便来这一出阴的暗箭伤人,古往今来便无这样的道理!李将军,我恳请你调我几百兵马,我带上这罪证,倒要去问问那鲜卑胡蛮的将军,如此暗箭,是何道理!”

    孙利在一旁听着,暗暗望见那箭羽中的印记,心中思绪纷乱。

    蓖芷说得怒气腾腾,抽身便要往帐外冲,李将军忙将他拉住,道:“蓖芷公子息怒息怒,你也说了那是鲜卑胡蛮,蛮人岂有将道理的,他们既然敢做这等事,便是不怕我们去质问,你若去了,他们不认不说,还将你扣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他们敢扣我?那我便在那处闹得个天翻地覆,叫那班胡蛮不得安宁!”

    “蓖芷公子息怒,此事且需从长计议。”

    “蓖芷……”苏之在床榻上喑哑道,众人忙是安静下来静听他说,“你莫冲动……听李将军的……”

    李将军四下张望了一番,又问:“张捷张将军如今何在?”

    手下一名将领回:“正在失城边界线那处巡查,还未回来。”

    “苏之之事已派人去向他报了么?”

    “已是去了。”

    “如今四名大将唯独他在外头,务必叫他好自当心,如今伤不了苏之,便怕鲜卑胡蛮丧心病狂,又去暗害他。”

    “是……”

    待那传话的小兵士退下后,李将军又与蓖芷道:“蓖芷公子不远万里来此边塞,还未安顿歇脚片刻便遇上如此之事,我这统领之人实在难辞其咎,今晚便在军中摆一桌盛宴,宴请蓖芷公子为之洗尘接风。”又吩咐身旁兵士道:“传令下去,今日于我营帐内摆一桌酒席,烹牛羊数只,美酒倾馕,款待蓖芷公子。”

    蓖芷素来好吃,苏之一事他又办得漂亮,自然早想饕餮一顿,但面上仍得装得气鼓鼓道:“李将军,不是我蓖芷不给您老这面子,实在是我吃不下,苏之尚且还躺在此处负伤在身,我哪儿有这闲情逸致还去用宴的!”

    苏之躺在床榻上观望着,心里明白蓖芷是要一个大吃大喝的台阶下,便道:“去罢……你与李将军撒哪种气呢……你用不用宴我总能好……”

    蓖芷心中一笑,便与李将军道:“那好,既然是苏之开了口,我便不推辞了。”他自然心中也明白,李将军未将王导嘱托于他的嫡亲公子照料好,他唯恐着蓖芷回建邺后在王导耳畔说些不利于他的话,到时李将军处境便更难堪,如此以饭局收买人心,是官场中人常用的伎俩。

    李将军如释重负,笑道:“请蓖芷公子放心,从今往后,若是王小将军再遭此类事件,我定当自己身赴建邺王大司马处引咎辞职!”

    “那倒也不必。”蓖芷道,“若是诸位能大胜而归,那才是对王谢二位老爷最大的宽慰了。”蓖芷说罢暗暗窥视了一眼孙利,他自入了此帐后一直无话,只凝眉思索着什么,神色肃然,蓖芷心中一笑,知这事成了一大半了。

    时近傍晚,那大漠落日圆如钟盘,虚晃晃地悬在天际,恍惚之间叫人觉着与建邺城中所悬的并非同一个太阳。远处有一排高岭之雁缓缓扑翼飞过,几声凄凉而寂寥的长鸣划破天际,经历了一日酷暑暴晒,地面上的飞沙走石被炙烤地更干燥,随着日头渐渐落下,夜间温度骤然凉了下来,蓖芷立身帐外军中,见身旁一列列经过的士兵各个面颊通红起皮,行色疲惫,此些士兵模样不过与他一般年纪,却不得不因家境贫困被纠集入伍为国捐躯,当中有几日是自愿而来,大抵九中有一也无。

    如此想着,蓖芷心中便起了一股愧疚之心,对稍后的大餐大肉亦胃口索然。

    可答应了总得是去的。

    夜幕降临,过了日月同辉的片刻,军营各帐中的灯油与火把如天上繁星点点而起,在苍茫原野上燎出橙红的一片。夜间凉风刮得更烈,天边月轮大如冰盘,蓖芷身后的帐中出来一名士兵,催他入内去赴宴了。

    蓖芷一掀门帘,帐外那股兵器与火油的躁动气息便叫帐内的羊肉香气所取代。他早有耳闻北方民族所饲的牛羊与晋国大有不同,如今只嗅间些许香味,便是胃口大开,那油润中带着焦酥气息的滋味瞬时便叫蓖芷将他前时忧国忧民的怀想抛到脑后,可面上仍得矜持着。

    李将军本是此帐的主人,已是坐在帐中,见蓖芷来了,便热情地邀请他坐。

    蓖芷回礼答谢,落了座后,巡视一圈:“咦,怎得孙利将军素来如此目中无人么?诸位该来的全来了,唯独他总姗姗来迟?”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草原宴会() 
这满座之中,敢如此嘲讽孙利的也只有蓖芷了。

    蓖芷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又非官场中人,更无须忌惮王谢与他王侯之间利益瓜葛。李将军身居高位,未免落人口舌有失偏颇,无法说这些话,而其他将领自然也需忌惮着司马锡一派三分,不敢说这番话,苏之性情内敛沉稳,从来不争口舌之快,更不会说这番话。

    李将军听了,倒是会心一笑,哄道:“应是快来了,孙将军忙,蓖芷公子多担待着些。”

    “蓖芷听闻,军中之人头等大事便是守纪,如此赴宴也需迟到,来日怎敢将军国大事托付于他?他一将军尚且如此,倘若手底下的兵士全学了他,今日集结你迟来,明日集结他迟来,那这晋军还打不打仗了?”

    李将军只笑笑不说话,孙利手下早来的几名将领有些坐不住了,忙道:“只是平常赴宴而已,又非正式打仗,蓖芷公子何须上纲上线呢,况且孙将军是将领,自然以军务为重,稍稍迟来情有可原,请蓖芷公子稍事静候。”于这班孙利手下将领而言,他们亦是忌惮王谢势力,也便忌惮着眼前这个王谢世家的化身蓖芷,重话不敢说。他们心中也惊讶着,前番蓖芷的嘲讽之话从来是孙利才敢说的,如今竟来了这么个人物,年纪不大,为人处事却老练得很。

    帐外间或入内几名士兵陆陆续续传来器皿与酒食,一些牛羊制的小菜已摆在各位将领身前桌案上,做开胃之用,而大头的主菜——烤全羊正在帐外炙烤着。夜幕已全然降了下来,帐外火把的光芒淡淡地自缝隙处透入帐内来,今日帐中灯火也点得明亮。军营驻扎不比在建邺城中,油灯也算物资之一,耗尽了再补给又是一桩事,今日点得如此明亮,着实是将蓖芷当王谢重客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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