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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扶瑄已然在树丛前站定,摸了摸桃枝的头,俯身笑道:“我知你是心疼我,但老爷们既然立了惩罚就该遵守,并不只是做个样子给老爷们看的。烹茶烧水这些事杂事,也是一种修行嘛。今日桃枝替我烹茶,不如请桃枝教我烹茶,如何?”
“当真?公子真要学烹茶?”
“自是当然,即刻就学,桃枝茶师。”扶瑄顺手敬上茶,道,“茶师可愿收我这愚笨的小徒一枚?”
桃枝凝视着扶瑄的俊容羞红了脸,赶忙别了过去道:“公子又拿桃枝开心……我教你还不成嘛!”
桃枝领着扶瑄下了灶房,莫不是因为这次禁令,扶瑄也全然不会有心思去这灶房火舍一探究竟。今日来灶房一见,却是非同凡响,台面上屯放着各式灶具,一些洗净备用的瓜果蔬菜整齐得码在一边,午后的灶房已然散去了准备午膳时鼎沸的人群,只有三三两两的婢女仆从在几个炉子上生着火,却给来者一种气派十足,场面宏大的感受。
埋头干着活的仆人们见着府中仪表堂堂的公子来了,竟也是始料未及,一个个慌忙起身前来行礼。这些在灶房做事的是仆从中的下等之人,与料理主人们起居内务的仆从不同,他们平日是见不到主人们的,而这次却又是来了这么个传闻已久的美少年,几个灶房中的婢女瞬时涨红了脸,捂着胸口似要压制这怦然心动。
“你们起来吧。别吓着我家公子了。”还未等扶瑄开口,桃枝已然喝出了声。眼下对着这些仆从,桃枝又恢复了一派神气凌厉的模样。
待仆从们回到各自位置,桃枝这才把扶瑄引到烹茶烧水的席位上来,指着邻旁一张台子道:“这些瓶瓶罐罐的,里头都是茶叶。知公子你最喜洞庭茶,放在最外头方便拿取。”
扶瑄听闻便去瞧这些罐子,将最外头一瓶转了过来,瓶身之上果然贴着“洞庭茶”的软布细条。这些仆从们将这些内务后勤归置得整齐妥帖,井井有条,想必也确实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烹茶之初,最关键的其实不在于烹的手法,而是这水。”桃枝提过一个丸形梅砂铸铁壶过来,道,“从前府里也用铜壶,但铜壶煮久了有股铜锈气,比之还是这铸铁壶灵光些。水也需是好水,公子茗饮的水皆是杭州虎跑泉汲来的,再派人快马运到乌衣巷。从前冬天也试过用些什么梅瓣上的雪融的水,虽然精贵,不过都是玩弄些意趣,总不如虎跑之泉来的甘冽。”
桃枝说罢将缸里的水舀了一瓢灌进壶里,一名灶房的仆从立即将一炉烧得通红的炭火端了过来,桃枝将壶放置于炭炉之上,冷铁碰着这热炭顷刻发出“滋”得声响。
“我竟不知这烹茶还有这么多门道。”扶瑄见着桃枝一气呵成的动作赞着。
“万事皆有门道,正如桃枝也不懂公子朝堂谋划的那些门道。”
烧水的功夫,桃枝用灶房现有的热水温了温杯。所谓温杯,即是将热水冲在杯内涤荡一圈再倒掉,取其暖水之温热,以便稍后烹茶时冰凉的杯壁不会吸走水的热量而降低的水温。温杯完毕,桃枝用银质量勺取了些洞庭茶的茶叶铺与盖碗中央,又介绍道:“稍后水一滚,便将沸水冲入其中,第一泡要倒掉,这是洗茶,之后第二泡开始才可饮用,不过王谢公子们也只饮用一泡,也便没三四泡什么事儿了。”
扶瑄道:“桃枝,等会子水滚了,让我来试着烹一烹,如何?”
桃枝犹豫了片刻,旋即也是应下了,她怕公子烫着,但转念又笑自己总把公子想成是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年,实则公子平日舞刀弄枪也不在话下,又怎会被这些琐事伤着了。
桃枝眨了眨眼道:“只是这冲茶的手法也有技巧,不如稍后公子提着壶,我把持着公子的手,教你冲如何?”
扶瑄笑着应下了,眼中满是温柔碧波,惹得桃枝一阵心绪颤动。
桃枝自己也惊讶怎会脱口而出这样的建议,这样的肌肤之亲却由女儿家的提出,还好公子并不介怀,大抵也是把她当作妹妹了。话即出口,桃枝这心便一刻也得不到安宁了,只眼巴巴地盯视着这水在铸铁壶里的动静,一分一秒,度秒如年。
“水滚了。”扶瑄一声轻唤,顺势提起了铸铁壶,左手端过茶杯,桃枝这才回过神来,也帮着去提,而双颊已是绯红得如春日红李一般,只呢喃道:“这炉边炭火也太热了……”
桃枝将小手搭在扶瑄的大手上,顿感一股酥麻之力由手心传遍全身,心中腾起一个激灵,双腿也似要软了下来,这种感觉无法言说,却实在太妙,既抗拒又享受。桃枝瞥了一眼扶瑄专注的神情,扶瑄的侧颜是如此好看,纤纤长睫微微跃动,桃枝一时又陷入其中,好在扶瑄专注于冲茶,并未注意到她端持不住。
“是这样吧?”扶瑄在桃枝的引导下绕着圈将滚水冲于杯壁,滚水也转着花儿将卷曲的茶叶托起,细巧的洞庭茶在杯中微微舒展的样子极是赏心悦目。
而桃枝哪里顾得了欣赏这些茶叶,她一心只醉在扶瑄的温柔梦里,竟连水冲满了都不知觉。
“啊——公子——”
溢出的滚水流泻到了扶瑄手上,所及之处手指瞬时被烫红了,扶瑄倒未叫出声,只是蹙起眉扶住了手指,但桃枝却是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尖叫了起来,惹得灶房里干活的仆从纷纷侧目。
“不碍的。”扶瑄笑笑道,迈步向盛着凉水的水缸走去,“这点小伤冷敷一下便好了。倒是今日学了如何烹茶着实有趣。”
“公子……”
众人也是围了上来,却又被扶瑄笑着摆手驱散了。
望着桃枝一脸惊恐之状,扶瑄反倒轻松道:“桃枝你快把这杯中之水篦了去,不是还要洗茶的么,难不成要给我饮这洗茶之水了?”
第二十五章 灵犀妙音()
桃枝想替扶瑄去寻些膏药来治烫伤,扶瑄却执意不要,还叫桃枝继续讲解。桃枝拗不过他,只好接着讲烹茶之法,扶瑄一一用心记下,原是烹茶之术还有多种变化,不同的茶也有不同烹法,桃枝大略演示了另一种是蒸制茶饼再研磨细粉煮的,二人品着,这法子产出之味更显细腻悠长。玩玩闹闹了一个时辰,这茶总算是烹好了。扶瑄试了几种茶,烹好了又舍不得倒了,就打算留下来自己饮了。他平日里总是惯了衣来伸手的服侍,此次躬亲自践却也觉有别样收获,又道桃枝数年如一日的服侍他劳苦功高,虽手上还红肿着,却也给桃枝烹了一盏莲雾香。桃枝自然喜不自胜,望着这茶,端在手里舍不得饮。
扶瑄见桃枝对着这茶犹豫不决的样子,只当她是嫌弃自己的烹茶手艺不精不愿饮了,便又烹了一盏给她,并提议二人趁着春色把烹好的茶盏带去果园里饮。桃枝此刻已全然没了主意,任由扶瑄说什么便是什么,端上扶瑄给自己烹的两盏茶就随扶瑄的步履去往果园了。
二人出了灶房,正是屋外日头最盛之时,照在身上颇有些夏日的气息。骄阳炙烤下,扶瑄与桃枝二人端着热茶,不出几十步便冒出热汗了。
“桃枝,把你的两盏茶放到我的托盘上来吧。”扶瑄道。
“这怎么好……”
“快放上来吧。从前都是你服侍我,今日我也服侍你一回。”
桃枝听闻便把茶盏放了上去,没了两盏茶在手中,她迈步自是轻盈许多,三步两蹦在扶瑄周围似彩蝶般翩然萦绕,扶瑄到底也是修武之人,端着几盏茶走路不在话下,连杯碟的盖子也未有丝毫颤动之响。
二人正嬉闹走着,却听园中某处传来了曼妙的琴音。
扶瑄也听见了,这园中现成摆了琴的只有果园了,莫非是龙葵姑娘来了?
扶瑄想着加紧了步子,桃枝却也洞悉了扶瑄的心思,转而换上一副兴致索然的脸孔,拖拖沓沓地勉强跟在扶瑄身后。
扶瑄边走边悉心听着这琴音,抚琴之人技法确是高超,转连之间毫无钝挫且衔接得如行云流水,但琴音之中却似蕴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曲式也是很特别,与寻常烟花教坊里常闻的曲子大不相同。
莫非是龙葵姑娘谱的新曲子?
扶瑄想着已然夺步至果园边,却见果树红花绿叶中掩映着一个身着婢女衣衫的女子,女子正端坐琴案之后,衣衫与前时灶房中打杂的婢女们如出一辙,但面容却很是美艳,这种美艳不是浓妆红唇的脂粉之色,而是内在透着的一股气质,虽在外人瞧来这女子素面朝天,但扶瑄一眼便能看出,这清眸素颜背后蕴藏的娇俏,肌理细腻态浓意远,尤其是这双眸子,灵动之中含着顾盼流连,是少见的美人之相。以扶瑄多年风月场行事来看,倘若这女子精心装扮一番,必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桃枝也见着了,登时瞋目切齿欲要制止,却被扶瑄拦下了,只轻声比了个“嘘”的手势,似要窥听着这女子的演奏。
桃枝也是无奈了,只好板着脸孔伺候着公子的品行。她是不懂音律的,也没青青对于品琴有天然慧根,即便是天籁在她耳边也全当是呕哑嘲哳。她心中只知这婢女不知天高地厚竟偷用着公子的琴,连她都不敢如此放肆妄为,今日竟让一个二等小婢女占了公子便宜,心里好不痛快。
说是抚琴,主听的是琴音,但若抚琴之人是个翩翩公子亦或绝世佳人,便更添一份悦目的情志。扶瑄耳中灌着妙音,眼帘里映着天然雕饰的美人,痴痴然如梦如幻,一早将要来果园茗饮的事抛在了脑后。
女子抚完了一段陌生的曲子,又试着抚第二段。这段扶瑄再熟悉不过了,是汉代名曲《阳春白雪》,《阳春白雪》是轻松明快的曲调,正应了这春日芳菲的果园之景,扶瑄心里笑着这女子当真是会挑曲子。
女子触动弦羽,皓腕如雪。扶瑄深知此曲难度颇高,需极深的琴学造诣才可驾驭,故而识奏之人不多,因去曲高和寡,更显抚琴者之品调。女子方只奏出了第一段音,扶瑄已是不胜好奇。
《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而女子抚得极为恭谨,一音一律,轻拢慢揉,都似教琴先生处理得循规蹈矩,这段《阳春》之中竟听不出女子自己对春日的感叹,扶瑄已是觉得惊奇,而后段《白雪》则更为让人讶异,《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而在女子手中却形如漫天飞雪凄凄烈烈,情不知所起却心有郁滞,全然打破了《白雪》原有的格局不落窠臼。扶瑄静默地听着,心中也随着琴音倍感沉重,想着这女子或许前时遭遇过些什么,才对此情此曲有了别样的感悟。
女子抚着,忽的又指峰一转,将曲调拨弄得清冽了起来,风雪暴虐的场面瞬时沉淀下来,漱雪如洗,雪后一副剔透晶莹琉璃世界呈于面前。
而这一转,扶瑄却怔住了。
“哪个丫头如此大胆,敢动我们公子的琴?”桃枝隐忍了许久,见着扶瑄失了神,终得以一声怒喝泄愤,琴音随即陡然而止。
女子慌忙起身,整顿了仪容,俯身在地道:“小婢不知是公子的琴,多有冒犯,请公子恕罪。”抬眼环顾,却见树丛华茂,春溪湝湝,不见有人前来。
“你叫什么名字?”却换了一个公子温润之声。
“初梦。”初梦薄唇微动,宛若樱花双瓣,轻细吐芳,声音煞是好听。
“起来吧,不碍的。”
“扶瑄公子恕你无罪,那是公子宽厚。但你要知道,这府里不是样样东西都能碰的,尤其是主人们用的东西,你是来做工的,不是来享乐的。瞧你这身衣衫应是料理后勤杂物的二等女婢,这后花园本就不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你需知你是什么身份!”
“好啦,她也知错了。桃枝不要吓坏了人家才是。”扶瑄隔着树丛见初梦虽起了身来,但被训着话仍是垂着头,赶忙制止了桃枝。
“谢扶瑄公子……谢桃枝姑娘……”
扶瑄迈步入了果园,初梦便瞧见视野之内泥地中多出一对九色丝立花纹锦履,正缓步朝自己缓步而来。
“你琴艺不俗,怎会来乌衣巷里做下人的?”扶瑄已然近身初梦身前,款款公子气息袭人。
“回公子,我家前时遭了难了,也就流离南下了,琴艺是自小学的,才疏学浅,让公子见笑了。”初梦仍是低头细声,小心回着话。
“何时入府的?”
初梦回着:“昨日。”
“家在何处?”
“北方……已是战火连天,房舍虚无,不值一提。”
“你方才道‘自小学琴’,这拨弦弄琴的技巧是跟谁学的?”
“一个世外高人……”初梦道。
“你抬起头来说话可好?”
初梦应声便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