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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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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人心似海() 
府里花园那壁,维桢步足沉沉地回了厢苑,莺浪不及她家小姐走路携风,只拖着步子跟在后头。维桢进了门,脸色亦与她的步履一般沉沉的,莺浪心忖不妙了,赶忙合上门来哄道:“好在小姐觉察得早,带着药匣前去'领罪',既又避了嫌祸,将我们下药一事撇了个干净,又让小姐在府里留下个大气宽善的好名声!”

    维桢却全然不将这些蜜语灌入空耳,只靠在软榻上,叹息了道:“可终究还是节外生枝了。”

    “是呢,谁能料想这班婢女如此阴损,竟拿了有毒的烤乳鸽去下毒害自己姐妹……小姐,你说这是谁下得毒手?”

    “不论是谁,但从伯父不再追查来看,竟像是我们做的了!我们似要毁灭凭证似的……我气便是气这一点了,但谁让我们二次下药,漏洞难圆呢。”

    “全是莺浪不好……”莺浪慌忙跪道,“是莺浪怂恿着小姐去下第二次药,倘若无这第二次,何事也没有了……”

    “起来罢。也怪罪不到你头上。当日我亦是一时冲动,听闻了张炳前时允诺于我的花息丸竟悉数先赐于初梦那个贱人了,便蒙了心智,下了猛药了……”维桢说着仍是咬牙切齿,拳心用力一捶案,震得莺浪更不敢起身。

    “要莺浪说,都怨这个桃枝,竟敢拿小姐将剑使,借着我们这事报她私仇,连累小姐险些败露,好在叫管事给收拾了。要我说,打她都算轻的,只将她逐出乌衣巷才好。”

    “桃枝这丫头做事这般冲动,留她在扶瑄身边只会坏了我们大事。”维桢顿了顿,又缓和下来,道,“你也起来罢。说到底,药是我下的,也难为你替我去伯父跟前演这一出。”

    “能为小姐分忧,莺浪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

    维桢见她讲得恳切,从软榻上下来去扶她起身,动情道:“过些日子,父亲也需回通州了,放勋兄长素来与我们不是一路子人,这偌大的府里,只有你我二人相知相伴,相依为命了,只待他日能为通州王家且铺一二腾达飞黄之路,我们今日的委屈也不算白挨。”

    “小姐,莺浪只有一事不明。”莺浪起来,眼含碎晶,“小姐何不索性将那药瓶子丢了,或者往那灶房通铺里一丢,嫁祸于那班婢女们呢。”

    “我并非未曾想过此法。”维桢又倚回软榻上,手指摆弄着羊脂玉三足纹心香炉,“但我们这药太是显眼了,进府清点物品之时不少婢女仆从见过。我听闻建邺能人辈出,倘若有一二有学之士本领高超,仅凭几块碎骨也可断定药的类别,再在府内一查,我料这胡人奇药也只我们这有了,到时假的也成真的了,我们便更说不清了。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坦诚了倒还显得公允些。”维桢启开香炉,细捻着里头燃尽的橙花栀子熏香灰烬,若有所思道:“莺浪你倒是提醒了我了,谢伯父的膳碟减半,传话下去叫灶房将我的亦是减半罢。”

    “这……”莺浪显露难色,“那小姐的烤乳鸽还要么?”

    “不要了!”维桢剔掉一指香灰,搓了搓指尖,道,“这等劳什子,触了霉头,还要它作何!”

    “是……小姐,莺浪这便去传……”

    “等等。”维桢叫住了莺浪,“替我去准备行头,先行去赵姨娘那处走一趟。”

    维桢特地挑选了一身雅静的素罗粉蓝袍换上去赵氏的屋苑,这件衣裳本是她这趟带来的衣物中最不华贵最不喜欢的,此刻倒派上了用场。一进屋,维桢便摆上一副忏悔愧疚地脸孔,眼带泪花,伏上赵氏的膝前。

    “姨娘……维桢心中好是郁结,又无人可诉,思来想去只有姨娘似我母亲一般……”

    “傻孩子,这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了?”赵姨娘将维桢的脸捧起,莲心恰时递上丝绢为维桢擦泪。

    “府里的人都很好,倒也无人欺负我。只是……只因维桢前时不慎,险些连累了一个婢女送命……”

    “这事我倒也有所耳闻了,好在是虚惊一场,怎能怪罪于你头上。”

    “维桢虽是无心,但也险些铸成大错,维桢正因此无法释怀……”维桢又拭起泪来,目光楚楚地似内心苦痛非常。

    “难为你一片仁爱心。”赵姨娘轻抚着维桢沾湿的鬓发,维桢听着她这话不似敷衍,是真心赞叹她的仁爱,即是目的达成,也是心中满意一笑。

    “姨娘。”维桢哭了一阵又抬起眼眸,收了哽咽道,“桃枝姑娘因我牵连受罚,请姨娘出出主意,也搭救于她。她这般小小年纪,皮肉娇嫩,会将她打坏的。”

    “你总是这般心慈。”赵姨娘柔声道,“可孩童不管教,只会惯成恶童,到那时做出天理难容的出格事时再管教便晚了。”

    莺浪即刻接话道:“好在小姐及时赶到了,搭救了初梦姑娘,澄清了误会才不至于又冤枉了一个无辜之人呢。”莺浪这话含沙射影,指得便是桃枝挑拨是非,维桢听在耳里,只将脸埋在赵姨娘的袍里,嘴角却含笑这莺浪平日没白调教。

    赵姨娘颔首,更是怜惜膝前温柔敦厚的维桢,便与莲心耳语几句似令她去打点,二人又闲话了一阵茗饮了几盏茶,维桢方才拜别赵氏。

    花园那一头,对桃枝和萃心的行刑仍是伴着哀嚎进行着,人也愈聚愈多。终听得一声“桃枝了了。”桃枝一下瘫软在地。张炳则丝毫不为所动,擒着骇人的木板移步萃心面前,如法炮制,却见方才掌完嘴的桃枝两眼一翻,一头栽倒于地,她耳中眼中皆充着血,嗡鸣阵阵,已是分不清周遭之人是呼唤她还是讥笑她。

    这头众人正手忙脚乱地替桃枝善后,那头却有仆从上前对张炳耳语一番,将他叫至一旁去。张炳过去一瞧,却是莲心,莲心向着张炳行了个礼,道:“莲心替姨娘来传个话,如此桃枝,今后不必侍奉扶瑄公子了。”

    “那姨娘可有指明将这丫头安排至何处?”

    “姨娘倒未提及,姨娘只觉得这丫头不牢靠,总之不可再侍奉主人们便是了。余下的事,相信张炳叔自能安排妥当。”

    张炳笑笑,送走了莲心,又接着回去行刑,见桃枝也缓过一点劲来了,便上前冷冷道:“桃枝姑娘,上头有令,即刻起你不必再侍奉扶瑄公子了,转而去灶房外的柴房劈柴,吃住皆在那里,未传不得擅入主人起居之所。”

    张炳说完,也未知她听入耳了没有,只见她直愣愣地呆望着天空出神,血唇颤颤却又说不出话,旋即又昏了过去。

第四十三章 寒门士子() 
扶瑄隐隐觉察初梦自那夜照料之后便不见了人,似有意躲着自己,不禁忧心那夜过于唐突惊扰了她,郁郁不得又只好作罢,捧着一颗滚烫的心,却又惴惴不敢叨扰于她。但看府里,放勋自来了建邺,整日跟随他父亲王淙游走于都城权贵府宅之间,在乌衣巷内待的时辰加起来连一日也不足,此刻更是寻不见人,只有弟弟锦庭倒还在府内,只是正在前院忙于查阅宾客献来的书字手稿,抽身不得,更不能与他吟风弄月。

    扶瑄又忆起了龙葵姑娘,但春考之后他遣青青送去的弦丝熏香,龙葵姑娘一样也未收,也未知她心思如何,扶瑄利用了她的春考,是否叫她耿耿于怀了?又懒于揣摩,索性也不去请她来府了。

    扶瑄转着转着,步子又不禁指向了前院,想来去瞧瞧最近宾客的墨宝聊以打发寂寥也是不错,又念及多日未见了锦庭,便长袍盈盈,乘着春风去了。

    王谢二家傲世家之首,每日自有无数士子欲攀王谢二家门下,不仅王谢二家如此,更有其他王侯世家翘楚前院亦是整日门庭若市,各府王爷重卿忙于朝政已是自顾不暇,更无时间一一接见这班良莠不齐的门士,故而渐渐在世家王侯间形成一股风气,但凡有人欲拜某家门下,则先将墨宝递进府里供府里的人筛选,晋人最尚书法,从皇帝到最贫寒的文士,无一不是以写得一手好字为傲的,递进府内的作品,亦是集毕生精粹的倾心力作,只求这块敲门砖能金光熠熠,夺群而出。

    陈郡谢氏的遴选之人便是锦庭,从前王苏之在时也帮着王家看些,但大多时日是与扶瑄一道在外头奔走,如今他一去征战,王家收来的拜作也由着锦庭一并看了,每日的字帖墨宝如大雪纷飞般送进来,每朝开门未至半个时辰便堆得把锦庭埋入其中,锦庭也是悉心之人,这些拜作一幅一幅地展开来瞧,每每看至深夜却从未言一声苦,换作在别的府,需是挑几幅看看,余下的便通通焚作花料了。

    扶瑄自存放书稿屋舍的后门而入,后门联通内院,屋舍被割作前后两间,当中由木栏雕墙当着,只留墙边二侧起着帘子的小门以作互通,书生士子们来了,便将书稿献于前舍,待其累成相当数目的一批后,再由家仆抱去后舍供锦庭挑选。扶瑄进屋,方才巳时,堆来的拜作已将锦庭没得不见了人影。

    “兄长来了。”未待扶瑄叫他,锦庭却不知从哪儿钻出了脑袋。

    “这几日的拜作皆是这般多么……”扶瑄也颇有些心疼锦庭,道,“兄长帮着你一同阅罢。”

    锦庭回:“锦庭倒也能做得来。只是兄长来阅,恐怕这天下士子再无可登王谢二家门的了。”

    扶瑄不以为然,非是展开了卷来瞧,果真书得一塌糊涂,如教坊嬷嬷硬是往沟壑纵横的老皮面上竭力涂粉扮俏,用力过猛叫人啼笑皆非。扶瑄将手中卷往那落选的桶里一掷,道:“难为你了。”

    锦庭笑道:“兄长偏是不信呢。快别瞧了,恐污了兄长贵眼。”

    扶瑄不信,又展了几幅,仍是不忍直视,终而作罢,叹息一声道:“从前我与苏之在外头奔忙,家里的一切全交由你来照料,不曾想竟是这般费神事,当真是辛苦你了。”

    “倒也不辛苦,瞧着这些字,取长补短,于锦庭自身而言也长进不少。”锦庭也将一幅字轻巧地投入落选桶内,又道,“自然,扶瑄兄长的书法炉火纯青,瞧不瞧这些字也是一样的。”

    扶瑄又于房内陈列的书架间转了一圈,问:“那这选上的字呢?”

    “倘若选上了,择日布榜通知这班书生,老爷亲自接见,畅论国事,倘若老爷再看中一二,那便是王谢家的门客了。”

    扶瑄暗喃:“此法虽有弊端,可登门士子众多,倒也无更好的办法了。”又将中墙的帘子打了稍稍,问:“便是这里头的前厅么?”

    锦庭仍是加紧展卷而阅,并未抬首,只低回一声:“是呢。”扶瑄也知不好再打扰他,便兀自打起帘子从后屋偷瞧前厅人来人往。只在扶瑄偷瞧的片刻,便有五、六人捧着手中卷来了,来人中有穿着富丽的,也有寒衣避体的,模样有倜傥风流的,亦有怯弱畏缩的,但不约而同的是,每人面上皆是凝重肃然的神情,行至呈放卷轴的木架上时,无一不是双手捧着轻轻献上的,敬畏之色如祭神明,放罢了退步而出,又回眸望了一眼,沉一口气,再扬长而去。

    这一波退下去了,又来了一波人,亦是五、六人,如出一辙的情态动作,扶瑄瞧了一会儿,稍觉无聊,正欲罢帘而走,却见这波人里最末一人姗姗来迟,这人眉挺英武,菱角分明,尤是眉下的这对眸子,正直通心绪燃着烈火,虽身着恶衣却毫不自怯,身上透着一股天然自信,扶瑄瞧着这人,也道不明是为何,只觉此人与众不同,便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

    只见此人不似前些士子般恭敬,步履轻浮,脚跟不落地,行至木架前,也只相当随意地将自己手中卷作向木架上一丢,扶瑄正瞧着,而他紧接着的动作却让扶瑄大吃一惊,只见他在丢下自己的卷作后,旋即抽走了前时木架中原先摆的十来幅卷,神情却极是坦然,犹如取回他自身之物,抱着他人之作扭身便走。扶瑄心觉不妙,退身传唤家仆迂至正门先将此人拦下,而自己则奋身而出自前厅取了那人的卷轴便追了出去。

    “站住!”扶瑄一声威喝,于厅门前不远处留住了士子背影。

    士子转身,两道斜飞粗眉一下擒住了扶瑄的眸子,却是理直气壮,大声道:“何人叫我?”

    扶瑄亦是当仁不让:“在下谢府扶瑄,有几个问题欲请教公子。”

    “噢……原是风流才情名满建邺的谢大公子。”士子笑得傲然,道,“在下桓皆,但请指教。”

    扶瑄冷声问:“公子手中取走的字,可是你自己的?”

    桓皆低首瞧了一眼手中揽着的一大把字卷,笑道:“公子原是想问这个。桓某想来,每日递进王谢府内的拜作众多,府内力所不及,也未能尽然观阅的,唯恐你等公子来了兴致随意翻翻,而剩余的全弃做花泥了。桓某虽自信自己书作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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