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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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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呐,八斤这孩子品行不坏,只是小童有时顽劣一些罢了,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初梦微微颔首,浅笑着望着八斤这撒泼打滚的模样,被绳子束住想挣脱又挣脱不了,忽而忆起了她在鲜卑宫中的幼弟段冉。

    段冉是鲜卑皇帝段正睿的幼弟。馥蕊白入宫时,他与这八斤一样年方十二,是皇宫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后来却机缘巧合与她做了挚友姐弟。

    终究还是孩童的眼里揉不进那些名利仇怨,纯真之心不为流言蜚语左右,认定什么便是什么。偌大的皇宫里,旁人要么对她阿谀奉承谄媚讨好,要么对她嗤之以鼻构陷诽谤,尝尽了世态炎凉,这么些年走来,只有这段冉对她真心相待。

    前时宫变,段冉离了朝晖宫前去抗敌,从此杳无音信,也不知他此刻下落何处,是否安好。

    “姑娘?姑娘?”老婆子见初梦出了神,便以为她罹了什么魔怔,赶忙去叫她。

    初梦清了清眸,强迫自己不去回忆,望着眼面前的八斤,笑了笑道:“‘八斤’这名字真有趣。”

    “对对,八斤!”老婆子满面笑靥,随即又朝老头子使了一个眼色,上前把初梦姑娘从地上搀起来,道:“姑娘,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吧。”而老头子则蹲到壮汉身侧开始解他的绳结。

    老婆子正搀着初梦孱弱的手臂向茅草屋里走,忽的听见院子里“哇——”一声哭喊。二人停下脚步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八斤侧躺在地上,神情痛苦地在地上扭动,泪水纵横爬满他稚嫩的脸庞,混合着扬起的尘土,远远看去好似抹上了泥。正在给他松绑的老头子一时之间也手足无措,抬眼惊慌地望向老婆子。

    “你在做什么啊!”老婆子怒瞪道,“把八斤弄痛了!”

    “疼——娘——”八斤索性满地打滚嚎叫起来。

    老婆子见状立即撇下初梦,疾步赶到八斤身边,一把推开老头子,蹲在地上仔细检查八斤的痛因。

    “哪里痛啊?快告诉娘!”

    “背、背……痛痛……”八斤挂着两行鼻涕,嘟起嘴撒起娇来。

    老婆子撩起八斤的麻布短衣,背肌上赫然顶着一个核桃般大的痈疽,红肿如李子,或许是刚才的跌撞碰破了痈疽,有些微的脓水从肿包上渗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长起来的!老头子,你怎么给八斤擦的身子!”老婆子瞪圆眼睛,厉声质问,但见一旁的老头子似乎被这呵责声所震慑,缩在八斤身边支支吾吾不敢回应。初梦亦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惊了一跳,心谙这老婆子竟有如此凶悍的一面,和先前照顾自己的模样判若两人。

    老婆子啐了一口唾沫,搀起八斤,小心翼翼地哄着,又转头呵斥道:“老头子,你把初梦姑娘送回房,我把八斤安顿好。要是再出什么岔子,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头子听令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初梦自知此事因自己而起,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心中也满是愧疚,便摸索着墙沿自行回屋去了。

    不时,老头子进屋来了,初梦便问:“八斤情状如何了?”

    老头子只叹息回应:“哎,老毛病了。”

    “八斤是比旁的十二岁的小儿要壮硕些,从前我幼弟也得过此症,劳烦大伯告知八斤要多下床走动,全身气脉运行顺畅了,如此病症随着年纪渐长也便少了。”

    “谢姑娘好意了。”老头子道,“姑娘的手如何了?”

    “小伤,不碍的。”初梦淡然道。

    老头子起身在房内找了些布条包扎了初梦的手指,又将破旧桌子上放凉了的药热了一热,端给了初梦服下,叮嘱她要切莫吹了风又寒着了。服侍初梦姑娘躺下睡着后,老头子缓步朝着八斤的屋子里走。

    “初梦姑娘那边安顿妥了。”老头子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瞎嚷嚷什么!八斤刚睡着!”

    老头子转而蹑着手脚走近八斤床边,压着嗓子道:“吾儿怎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卧床太久又长痈疽了!”老婆子怨愤道,“我就说这样不行,迟早要给他配了姑娘,有了姑娘贴身伺候他,哪里还会有这种事?”

    “哎,可不是嘛。谁叫之前那个茹儿跑了。可怜我们傻八斤,还问茹儿姐姐为什么不找他玩了。”

    “那个小蹄子,想起来就可恨,花了我十五石米买的,竟然跑了,此事你脱不了干系!”

    “这也不能怨我啊,是你没把她绑紧叫她跑了。”老头子之声满是委屈。

    “你还犟嘴!好在没了一个茹儿,又来了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初梦,这下我们八斤有艳福了。”老婆子嘴角扬起一丝诡厄的弧度。

    老头子接道:“我瞧这初梦姑娘还挺行的,方才她还指点八斤这病症来着,叫他多起身走动,说是她的幼弟从前也患过此症。”

    “那样便更好了,照顾起来得心应手。”老婆子笑道,“我本瞧这初梦娇滴滴水灵灵的,想来是个富人家的小姐,正担忧着她会不会照顾人呢,如此一瞧,倒放心将八斤交给她了。”

    “你倒是放心了,可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呢。”

    老婆子叹口气道:“可怜我们八斤,昨夜还好好的,方才却无端端地发起病来,还正巧让初梦看见了。我本想着还可以好好介绍给初梦促成亲事,这下子,只好撒个谎子说八斤年少体壮。想想我们八斤,也真是命苦,在这世上三十有余,却智力不全痴似幼童。八斤痴病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又说漏了嘴!”说罢回眸望了酣眠中的八斤一眼,目光中满是怜惜,忽的又心中一横,道,“算了,事已至此,以防夜长梦多,干脆今晚就把事情办了!”

    “啊?”

    “你傻啊!婚礼可以慢慢备下,今晚把洞房先入了,到时木已成舟,这个初梦想跑都跑不成。”农妇脸上浮出一抹阴毒邪笑。

    “那若是初梦已许了人家,怎办?”

    “管她许没许人家,进了我这门,就得给我们八斤做媳妇。人在我屋里,我们三个还对付不了她一个?”

    “那……她要是拼死不从呢?”

    “你这个榆木脑筋!大夫前时给她配的安神汤不是有镇静安眠的药效嘛,只消我们加大剂量,三帖煎成一帖,让这姑娘一觉睡到天明,明天天一光,她就是我们八斤的媳妇儿了!到时只能认命了!虽这姑娘瞧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日后调理得当,给我们老王家添个三子二丁的不是难事。”

    “老婆子的计策妙!真是妙!”老头子满面堆笑,道“但这姑娘的来历不明,她的家人不会找来吧。”

    “你没听这姑娘说她家是北方的么,家人活没活着都指不定呢。又或许……”

    “或许什么?”

    “你忘了,你是在哪儿捡到这姑娘的?”

    “秀林街……”老头子猛地一拍大腿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里离摆花街这么近,再瞧这姑娘的姿色,说不定是她家人把她卖去了青楼教坊,她不肯堕风尘偷跑出来了!”

    “谁会想到摆花街的姑娘被我们这偏远农家捡了去,即使哪日找来了,也保管这姑娘过了几天农家日子,粗壮得他们认不出来了!”说罢,老婆子嘿嘿地笑了起来,声音里透出掩饰不住的得意。

    “还是老婆子想得周到!那我这就是去准备。

第六章 梦里砂落() 
初梦一觉醒来,忽觉屋外夕阳已斜,醒了醒神却觉头更痛了,浑浑噩噩地不知清醒为何物,便想起身寻点水喝。

    四下打量了一圈,却见屋内无人。

    初梦本也不愿使唤他人,自己从前在朝晖宫也孤苦惯了,况且救命恩人已这般年纪,实为于心不忍,但无奈身子没好全,加上前时被八斤一折腾,愈发疼痛了,也只好倚仗着他人照应,私心想着来日做牛做马必将报答,便却生生地唤道:“大爷——大娘——”

    候了片刻,却无人答应。

    越是不得饮便越觉得渴,初梦不自觉地抿了抿两片绛珠薄唇,喉咙此刻如火烧一般灼热干燥。求人不如求己。初梦扶额定了定神,呼了口气,试着支起身子在这屋内找壶水喝,却惊觉此屋俨然不是前时自己睡的那间。

    墙角的酒埕和破烂的瓦罐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桃木衣柜,旁边累着两个樟木箱,衣柜和木箱上的图案早已斑驳难辨,似乎用了有一些年头了。墙上挂着一件蓑衣,一把供童子玩耍的小木剑,离床不远处的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桌和三条凳子,而自己现在躺着的床,也比之前暖软不少。

    正疑惑之际,八斤笑憨憨地推门进屋来,口中还衔着一支梦里砂,花瓣挺立花色朱红,似刚摘下不久。

    “初梦姐姐,送给你。”八斤直直地伸出攒着的拳头递上花。

    初梦望着这花却是怔住了。

    这梦里砂正是朝晖宫中栽种最盛的花。从前鲜卑皇帝见她喜爱,叫人整片整片地种在宫内花园中。寻常的花耐不了高原严寒,常在盛夏才稍稍崭露头角,但这梦里砂不同,花朵小巧如朱砂星星点点缀于绿枝间,只消寒冬稍过,不待春日冰雪消融便竞相怒放。

    “初梦姐姐,你怎么了?”八斤伸手另一只拳头在初梦眼帘前挥了挥。

    初梦这才从恍惚中抽离回来,笑着接过花,望着八斤认真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八斤充满筋肉的手臂于这娇小柔嫩的花,反差多么大。

    “姐姐你笑什么,是不是八斤很好笑,你跟他们一样,也笑我,你们都笑我。”八斤说罢便又要哭起来。

    “哪里是这样。姐姐喜欢这花,心里喜欢,所以才笑起来。你说他们都笑你,他们是谁呀?”

    “从前我不住在这儿,那时住在城里,一个大街上,好多好多屋子,那里的孩子都笑我,说我是大怪物,不与我玩,我生气,便打他们,他们就更不与我玩了。后来我就与爹娘搬到了这里。”

    “是这样啊。”初梦心觉一丝悲凉,这八斤体格怪异,从前大约没少受别家孩童欺负,便浅笑道:“姐姐现在暂住这里,姐姐与你玩好不好?”

    “好!好!”八斤高兴地拍起手来,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嚷着“八斤要天天给初梦姐姐采花去。”

    初梦端详了一番手中的花,从前混沌数日的心绪见到这故乡春天之物,也似开春似的明丽起来,笑着道:“你为何送姐姐这梦里砂?”

    “梦里砂的名字里有一个‘梦’字,初梦姐姐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梦’字。‘梦’是天底下最美的字。”

    初梦被八斤嘴甜一夸,不禁双颊飞霞,含羞道:“八斤可识字?”

    八斤嘟起嘴,头摇得如拨浪鼓,道:“八斤不识,爹娘也不识,我们全家都不识。”

    “没事,以后初梦姐姐教你识字。可好?”

    “好!好!”八斤手舞足蹈起来,转念又暗淡下去,苦着脸道:“可是他们都说八斤很笨,八斤学不了字。”

    “怎会?来。”初梦伸手去取八斤的手掌,将它摊开,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个‘梦’字,抬眸道:“这便是‘梦’字。”

    八斤痴痴地望了手掌,手掌上分明什么都没有,但方才姐姐指尖触碰掌心的瘙痒感犹存,便喃喃念道:“梦,梦,初梦姐姐的梦。”说罢猛地将手掌送到嘴边,大口舔了起来。

    初梦见状赶忙拉住八斤的手臂制止,询问这是何故。八斤信誓旦旦道:“八斤自知脑袋不聪慧,但是胃口好,八斤将这‘梦’字吃到肚子里,便能记住了。”

    初梦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八斤颇有当年段冉的影子,看似顽皮内里天真,口干寻水的事也被她抛在脑后,一心只想着教导八斤,又道:“八斤知这梦里砂有何来由?”

    八斤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初梦道:“这梦里砂,是蒙古高原最寻常的花,花型玲珑色如朱砂,绽放时丛丛片片如幻如梦,故而叫做梦里砂。北境的胡人极爱这花,赞它耐受严寒而遗世独立,又颇为实用,除去观赏,还可入药,撵做花泥敷于伤口之上有止血之效。士兵出征前,他的亲人便会采撷花瓣缝入士兵的内衣暗袋中以取其顽强之风骨,遇上皮肉之伤又可自行取花止血。”

    话及此处,初梦忽的戛然而止。她忆起从前段冉征讨慕容部时,自己也替他缝过一丛。

    她与段冉的相识说来也巧。

    那一日,馥蕊白正在宫内花园中散步,适逢盛夏,蒙古高原上也鲜见得迎来了繁花时节,正走着,忽见前方树干上捆着一少年,面容凄切睁大双目似要求救,却被布团塞住了口呼不出声。馥蕊白便同婢女一起上前查看,正巧见着被捆的少年旁立着另一名少年正插着腰仰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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