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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梦将他扶到床榻上,嗅得出他并未饮酒,倒是好办一些。
趁扶瑄暂且睡着,初梦出外打来了热水巾帕为他擦面,又取来了冰镇的湿巾敷在他额头好叫他身子舒畅一些。
扶瑄半眯半睁着眼,也未知他是醒着还是昏着,初梦在一旁瞧着他轻唤着:“扶瑄,可舒服些?”
扶瑄并未回应,含糊着念着,似说着梦话一般。
初梦以手探了探他脸,瞬时如受炮烙般往回缩了回去,扶瑄身子比他想象中的更烫!
“初……”扶瑄唇边溢半个字,蹙紧了眉头。
初梦心疼不已,忙是俯身上前应着,“初梦在呢。”
“我……我有约在先……要……回去了……”
“是……你已然回来了……回来了……”
扶瑄缓缓睁开眼,眼中似空洞无神望着某处,瞳仁颤颤地寻了片刻,便直直定在初梦的脸上。扶瑄眼中闪着奇异而温暖的光芒,似心中有团火燃得正旺,而他又极力克制不叫火催生起来似的。
初梦见扶瑄这般辛苦,眼中噙着的泪早已抑制不住悄然淌了下来,她倾身伏靠在扶瑄身上,樱瓣朱唇紧紧贴住了扶瑄的唇,含泪苦楚,吻得怜惜。
“傻瓜。”她道。
扶瑄轻轻挽臂,揽住她的纤腰将她贴紧,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瞧得出,扶瑄正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月光透过缕缕薄云自窗外送来,如水宣泄了一地清亮,窗外树影婆娑,窗内的情欲却是浓重,月光勾勒着二人相拥的轮廓,似剪影窗华。
初梦忽而忆起她这房中也焚着依兰香,便起身去熄,却又叫扶瑄紧了紧臂膀,轻道:“别走。”
“那处焚着香呢。”
“别走……”
“不走,我去去便来。”
这句“我去去便来”,正是前时扶瑄走时的承诺,当她亲口道出才知,心中是坚定着必不食言的。
扶瑄不理,忽然翻身,将初梦压在身下,半支着身子,喃着:“我不许你走。”
“好,我不走。你是醒着,还是醉了?”
“就不许你走。”扶瑄说着将脸埋入初梦云鬓香雾中,二人贴得更近,初梦只觉身上如覆着一块烧红的铜铁似的灼热,尤是小腹上被什么物件抵得炽热难受,心中的擂鼓登时如砰砰然欲战般击打得愈来愈急。
扶瑄挑动灵眉,秀美的眸子里满是色气:“放心。我应承过你,定是明媒正娶收你做夫人,洞房花烛夜,再行云雨事。”说罢将她将下颚轻轻别过来吻。
初梦楞了着,瞠着眸子望着他,她并不记得扶瑄曾应承过她这番话,但觉二人唇舌交叠时酥醉绵绵的情意,扶瑄说这话是极真切的。
“闭上眼。”扶瑄道。
她未听从,仍是睁眼望着他,少时,扶瑄也觉察了,便抬眼迎上她的目光,那长睫裹着下的炙热瞳仁,初梦亦是头一回见,谁能想到一贯儒雅温润的扶瑄公子,竟也有这一面,眼中满满的迷醉邪魅,风流倜傥之中又勾人心魄,直直将初梦的面燎得通红。
“你可知,我最是喜欢你这副害羞的模样。”扶瑄在她耳畔轻舔着气音,“似那三春之桃,鲜嫩欲滴,叫人忍不住便要来吮。”
此话一出,初梦已全然迷乱了心智,只觉耳畔热烘烘的骚弄躁痒,好似她也染上了迷情药一般。
扶瑄微微躬身驱动,在她身上轻轻摩挲,双手环过她的颈,卸了她束发的丝线,顿时,青丝如花盛绽,软软绵绵拂过他臂。
扶瑄将修长的手指插入她青丝之中,轻轻挠弄,二人紧贴更为用力,即便隔着二人衣袍,初梦仍能感受到他胸中熊熊燃烧的烈火。
“我也是奇了。”扶瑄道,“怎的天下女子皆好色于我,独独你对我无动于衷呢?”
“我也是奇了,既然天下女子皆好色于你,怎的你独独钟情于我这个对你无动于衷之人呢?”
扶瑄笑了笑,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说这话时,不是已然回答了么?”
“嗯?”
“你与天下女子,皆是不同的……”
“你是说,她们钟情你,故而你不钟情她们,偏要来啃我这块硬石头么?”
“你吃醋自轻的模样仍是可爱。”扶瑄说着又在初梦额上轻吻了下,便侧身吹熄了烛。
初梦的心一下紧了起来,眉头微微蹙紧,不由得攥紧了裙摆。
扶瑄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攥紧的拳揉开抚平,又握在手心,道:“逗你的,瞧你这般紧张的模样,放心呢,倘若我谢扶瑄连这点定力都没,怎配做你夫君呢。我见这房内月光正好,便邀你一道来赏着月,还记得我从前送你的那盏水中清月么?”
初梦见他说话又如此清醒了,虽眼中仍是色欲满邪,身上滚烫,终究也不吃不准他药力已然过了没,便伸手又触了触扶瑄的额头,仍是烫手。
月光明澈中,扶瑄一身披着银波粼粼,护着他身下的初梦在阴影暗处,二人相紧的肌肤已然熏热得香汗淋漓。
“热么?”初梦轻问,纤指缓缓爬上月光皎洁处,轻解罗袍,却叫扶瑄轻轻擒住了她的手,道:“热,但你身子凉,正好镇住了,可谓行了采补之术。”
初梦被他逗弄笑了,采补之术素来指的是男女床笫之欢,但被他借来形容冰火相融倒也恰切。
“我说过,洞房花烛前,不会轻薄于你。应承你的事,千金一诺,决不食言。”
初梦微微颔首,侧身与她相拥。有道是“露水一夜,真心难得。”扶瑄肯为她这般秉持心性,许她一个佳期如梦,她自是感动,但轻伏上扶瑄肩头,那指触及扶瑄肩上刀疤,又有一丝凄楚落寞悄然而生,既无牵绊也好,来日别时,才不会更深思念,才不会藕断丝连,毕竟,她只是乌衣巷内的一方过客。
第一百二十章 惊雷乍起()
清晨,熏热了一晚的扶瑄卧房内方才稍稍冷却了清凉,正门那头,一串急匆匆的脚步便如鼓点般朝内奔来。
“瑄哥儿——瑄哥儿——不好啦!”
扶瑄正尽了眠,将是要醒,初梦也睡得灵敏,二人起身,相视一眼,辩出这是青青的声音。
扶瑄翻身下床,昨夜未褪衣衫,自然很快,几步便匆匆来至门前,听得出,青青的声音极是慌乱。
“瑄哥儿——”青青正冲到门前,遇上扶瑄从里启开了门,措不及防摔到了扶瑄怀里,顾不上立稳便道,“瑄哥儿不好啦——呸呸,瑄哥儿好着呢,是——苏之公子出事了!”
这话如晴天霹雳落在扶瑄头顶,初梦也觉事态严重,忙出来瞧,但见青青皱巴着小脸,挤作一团,想哭又不敢哭,道:“前方军报传来,苏之公子在前线身负重伤,军报上说救了一夜也止不住血——”
这话道出后,青青便再也抑制不住心绪,大哭起来,毕竟自幼在王家长大,对苏之的感情自然不一般,初梦忙上前将他揽在怀里擦泪。扶瑄望了她一眼,眼中似在说:“我去父亲那处一趟,你好生照看青青。”初梦竟全然领会了,面色凝重,低低颔首将青青带入屋内哄着。
乌衣巷中书房已是灯火大亮,虽屋外朝阳已渐渐攀升,但此时的灯火需更胜,以显得人心暖一些。扶瑄急匆匆奔向书房,一刻也不敢怠慢,近门口时,才想起他这般模样,又要叫谢安训他冒失,便急忙改作缓步,又拭了拭额上之汗,可心中仍是焦急万分。
彼时,谢安与王导已在屋内踞坐,二人面色不苟言笑,虽波澜不兴,却未知他们心底担忧如千丝万缕。
扶瑄行礼入座,谢安招手命一旁侍茶的婢女褪下。烛火光芒照耀着三人眉眼低敛的面庞,屋内一时间静默极了。
“父亲,王伯父。”扶瑄说话时也是惊提着心,“苏之他……”
“前方传来,情况危殆。”谢安闭目道,瞧得出,他也不忍道出这几个字。
“已连夜去请北方名医去瞧了。”王导从来应对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此刻却也乱了沙嗓,“新一役开战之后,两军叫过了阵,孙利帅马而出与对方鲜卑将领交战,交战上百回合,孙利不敌,手腕负伤,退身而返,苏之与张捷迎上,随即两军开始混战,战乱之中,不知何处射来暗箭,苏之避闪不及,正中腹部,血止不住,坠下马来,军书送来时,他仍昏迷着。”
谢安补充道:“据军医言,苏之坠马时身上多处筋骨折裂,但倒不算危重,他腹部那道箭却直至心脏而去,一旁的将士言,幸而苏之人在马上闪避了一下,才中腹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扶瑄微微攥紧了拳,道:“苏之又不是未上过战场,这般暗箭伤人的事,应有所防备才是。”
“从前去时,我已知此役凶险。”王导叹了口气,“前时首战大捷不过是幌子,真正的战役,如今方是开始。”
“这么说,父亲与伯父心中已知何人所为?”扶瑄问出这句后便后悔了,谢安与王导怎会不知,即便是他,心中也猜透了七八分,如今苏之一伤,对于何人有好处,答案昭然若揭。
“此事事关重大,此刻还未到说的时候。”谢安道,“为父自是知道你心疼你的手足兄弟,但男儿做事,尤是牵连朝政与王公贵族的,更许审慎,不可为一己私情所左右。”
“瑄儿明白,谢父亲教诲。”
“既然你已知晓苏之近况,为今急也是无用的。”谢安的声仍是冷冷淡淡的,“倒不如去瞧瞧你妾母,苏之的事终是瞒不住她的,你去探探她,与她说些话,也好叫她来日宽心一些。”
扶瑄颔首,可他自知自己心中还未宽心,又怎能劝得旁人宽心呢。
“是,瑄儿知晓怎做了。王伯母那处,可告知了她?”
王导回:“也未告知,她几月前去了杭州灵隐寺静养清修,告知了她除了徒增她烦恼之外,毫无益处。”
“王伯父说的是。”
“好了,我与你王伯父还有事商谈,你先下去罢。”
“是。”
扶瑄背影映着屋外的青天白日渐行渐远。谢安望了一阵,转向王导,长长郁叹了一口气。
“导兄,今日对着扶瑄,你的淡定是真的,还是扮的?”
“安兄最是了解我了!”王导一拳砸在案上,“这等暗箭伤人之事,虽我前时已有预料,可当真来时,仍是心惊胆战呐!为人父母的,怎有不牵挂子女的,但当着小辈,倘若我也急了,扶瑄这般性情中人,又怎会不急呢。”
扶瑄离开了书房,回去那路上,虽是了然了苏之伤情,可仍放心不下,尤是王伯父今日一改往常粗犷之态,竟与父亲一般收起性子敛起脾气淡定而叙,这欲盖弥彰之举却叫扶瑄更是起疑。
心烦意乱间,日头晒下只觉更是烦闷灼热,花径中的鸟鸣之音也呕哑嘲哳。心乱如麻却又无可奈何之情最是难熬,扶瑄遵循谢安的意思朝赵氏所住屋苑走去,还未靠近赵氏那屋,便瞧见屋外莺浪与莲心正侍奉着苑外花草,二人嬉笑打趣着,全然未知府中大事,想必正是谢安或王导的意思,特地避着不去告知这帮女眷。
莺浪在这处,不难推断维桢亦是在这处了,扶瑄恍然忆起昨晚之事,他虽仍未知中了到手依兰一事,只觉又是羞愤又是难堪,自是不愿再见维桢的。想及此处,扶瑄觉着倒不如昨晚他是饮醉了,至少一觉睡醒还可忘却昨夜的荒唐梦。
他止步于树丛下望了望,终究还是作罢,又回自己的屋苑去。于扶瑄心中,世间唯那处才可得清静安然。
“你来了。”扶瑄身影稍稍入内,初梦便迎了上去,她的眉头也是蹙着,桃瓣明眸中藏不住的担忧,“王苏之公子可好么?”
“不太好……难为你也关心他了。”
“初梦虽未与他有交集,但在府中这几月也听了些许他的传闻,既是扶瑄关心的人,初梦自然也是关心的。”
“苏之待旁人虽面上冷峻,但他内心火热良善……”扶瑄说着又攥紧了拳,不忍说下去。
初梦忙岔开话道:“苏之公子吉人天相,定能挺过难关的。青青已然回去了,我哄了他吃了些糕饼,叫他莫将此事在府里声张。”
扶瑄听罢深深地凝了一眼初梦,眼前的女子当真不简单,她竟猜到谢安王导不愿将此事在乌衣巷内声张。
“可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尤在这世家中。”扶瑄叹了口气,初梦为他将昨夜脏污了的旧袍褪下,“明后日待赵姨娘知晓了,府里可有一阵要乱了。”
“赵姨娘宅心仁厚,想必早已将王苏之公子当做自家亲子了。府里乱了不怕,你的心不乱才是要紧。”
“我自是还扛得住,但父亲……父亲与王伯父不想我插手此事。”